分期再心动

　　周日下午，俞竟染跟着俞和诚去爷爷奶奶家吃饭。

　　她小时候是跟着姥姥长大的。
　　那时候爷爷奶奶还住在乡下，只有暑寒假的时候才会被爸妈带着过去住几天。

　　俞竟染感觉得到，爷爷奶奶没那么喜欢自己。
　　但很喜欢伯伯家的两个男孩。
　　她曾经撞见过，奶奶特地避开自己，给堂哥和堂弟零花钱。
　　但没给自己。

　　俞竟染虽不在意，但自从那次之后就和他们亲近不起来。
　　甚至每次看到爷爷奶奶，俞竟染都觉得有些别扭。

　　吃完晚饭，爷爷出门散步。爸爸被奶奶叫近屋子里，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悄悄话。
　　俞竟染有点无聊，窝在沙发上看电视。

　　茶几上俞和诚的手机忽然亮了，但被俞和诚调成了静音，也不知道对方打了多少个。
　　俞竟染拿起来看，对方恰巧再一次挂断。

　　屏幕上显示已经有三个未接来电了。
　　她怕是工作上有急事，起身给爸爸送过去。

　　“要不是染染，我早跟她离婚八回了！她这个脾气，越来越不行，稍微不如意就找事。谁能受的了！”
　　奶奶接过爸爸的话，又些无奈的劝着，“孩子都那么大了，说这个有什么用。她脾气不好，你低个头认错不得了，那有谁家夫妻是不吵架的。”

　　俞竟染紧紧攥着手里的手机，呆愣着站在门前。
　　被门板削弱一层的声音，此时传进耳朵，让人更觉得不寒而栗。

　　冰凉的水流潺潺从银色管道里流出。
　　机械、重复。
　　手心的仅有的热度也被水流冲走。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冰凉的手指覆在眼睛上让她瞬间清醒。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耳边一次次闪过方才的那段对话。
　　心脏像被人用胶带层层缠住，密不透风。

　　真的有那么一天，她其实会毫不犹豫同意的。

　　以后，她再也不会许什么要他们永远在一起的愿望了。
　　如果分开可以让他们更开心些，那她没意见了。

　　如果可以，她也要像那个人一样。
　　一个人很酷的生活。
　　她不会怕了。

　　似乎陷入了死循环，俞竟染晚上越是睡不着，就越是会在黑暗中陷入焦虑。
　　越焦虑越睡不着……

　　错题连篇的数学卷，写英语时提笔忘词。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每天浑浑噩噩的。

　　她照例从公交车站往家走。
　　开门的瞬间，从厨房里传来的油焖大虾的味道让俞竟染一愣。
　　于玲笑着从厨房探身，“染染回来啦！”

　　俞竟染看着拿着锅铲的于玲，呆愣的看着她。
　　于玲走过来，抱抱俞竟染，“这几天辛苦我宝贝闺女了，妈妈给你做了油焖大虾，米饭也蒸好了。等你爸回来咱们就开饭。”
　　俞竟染小心观察着于玲的表情，从嘴角挤出笑容。

　　吃完饭的时候于玲看出来她的不对劲。
　　俞竟染小心望向爸妈，一口气说出来等待着审判。“这次月考我没考好，第十一名。”

　　俞和诚和于玲相顾一笑，眼神流转之间倒是松了一口气。

　　于玲：“没事，这段时间状态不对，咱们及时调整一下，下次再接再厉。”
　　俞和诚给俞竟染夹了一个大虾，跟着附和：“你学习已经很让我跟你妈妈省心了，尽力而为就可以了，不用给自己太大压力。”
　　俞竟染低头默不作声地继续往嘴里塞米饭。

　　于玲吃了一口菜，想趁机转移话题，给此时的餐桌换个氛围。
　　“那个孙叔叔你还记得吧，他儿子今年高三，马上高考了。在这个关键时候他早恋，把你叔叔一家弄的鸡飞狗跳。”

　　俞和诚点头，表情无奈，“那个孩子真是不省心，之前学习一直很好的，结果在人生的转折点上早恋。真不知道小孩怎么想的。你孙叔叔还拉着我说，现在他们一家三口一碰面就要吵架，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俞竟染抬头，盯着俞和诚的眼睛看。脸上笑着，心里却忍不住腹诽——
　　“我们家明明也没好到哪去啊……”

　　那天午休，俞竟染实在不想再写数学了，写了一上午脑子都成浆糊了。
　　她拿着那本没看完的课外书去石椅上坐着。

　　看时间差不多她起身回教室。
　　谁知在四楼楼梯口刚好遇到要下楼的班主任。

　　“陈老师。”俞竟染打招呼。
　　视线顺着班主任的，瞧自己右手拿着的那本书。
　　陈老师点头，没说什么继续下楼离开。

　　俞竟染深吸一口气。
　　早不遇见，晚不遇见，偏偏在成绩下降的时候，让班主任看到自己趁着午睡时间看课外书。
　　这运气真是没谁了……

　　迟庭从宿舍楼回班里，三步一个哈欠。
　　因为迟志荣的事情，他这几天累的很，倒头就能睡。

　　他已经连续三天回宿舍午休了，这个状态下去，自己睡午觉的习惯非要重新捡起来不可……

　　迟志荣这两年在嘉南的公司开的很不错，还在那边买了房子。
　　前几天他忽然给迟庭打电话，说高中升学的事情。

　　迟志荣：“你毕了业正好跟爷爷奶奶一起来这边，我帮你已经找好学校了。”
　　那通电话让迟庭一个头两边大。

　　他不去，他就留在这读书。
　　去高中部……

　　这个答案迟志荣自然不满意，这两天还派爷爷奶奶轮番给他做思想工作。
　　昨天迟志荣特地让爷爷奶奶一起通话。
　　碍于老人的情面，迟庭只能听着。

　　“学校我都找好了，钱也花了，你说不来就不来。再说了，我能留你一个小孩在那吗？”
　　迟庭听到他这句话，面上没什么变化，语气里充斥着事不关己的平静。
　　“又不是我让你找的，你花钱你去上，我就在这。我之前也一个人住，你这时候想起来要照顾我了？”

　　一通电话打的不欢而散，两个人都在电话两头暴跳如雷。

　　迟庭挂了电话，还要负责安抚爷爷奶奶。
　　一通思想工作下来，比写十张卷子还要累。

　　还有一个半月就要考体育了。
　　昨天晚饭的时候，俞竟染和爸妈还有说有笑，约定趁着周日去晨跑锻炼。
　　可早上醒来，俞竟染等了半天也只有俞和诚出来。

　　“我妈妈呢？”
　　“她想多睡会，爸爸陪你去。”
　　俞竟染看他左右闪躲的眼神，心里升腾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才好几天……

　　周一开学，班主任就迫不及待的把周测成绩贴到了墙上。

　　“竟染，你最近到底怎么回事啊？你觉得学起来很吃力吗？”班主任仰头看她，表情里尽是无奈。
　　俞竟染摇头，早上她还没忍心去看成绩就被班主任叫来。
　　此刻虽不知道考了多少，但这个架势……

　　“最近我明显感觉你很不在状态。安老师告诉我，你在培优班课堂上打瞌睡的时候，我还吓一跳！还有两个月就中考了，你这状态，还能进高中部吗？教室后面贴的目标，能完成吗？”

　　俞竟染低着头，看着桌上的成绩单。
　　十三名。

　　她觉得此刻脑子发懵，说不清自己是什么状态。
　　虽然挨着骂，可她觉得自己的意识都要游离到外太空了……
　　她也想快点调整自己的状态，但又觉得很无力。

　　可无论怎么样，下次月考，她必须回归之前的水平。
　　不然自己之前的努力真的就白费了。

　　迟庭戴着耳机靠在车窗上休息。听到前面座位有动静，他才睁眼。
　　视线和俞竟染对上，两个人眼神中都有着不约而同的憔悴。

　　迟庭抬眼看她，“你数学怎么回事？”
　　俞竟染抱着书包坐下，侧身对着他睫毛不停上下煽动。
　　嘴巴几次想张开又不知道说什么。

　　俞薇那句话说对了——
　　自己没考好，真的有点“对不起”他。

　　迟庭看她，拉开书包从里面拿出那个棕色的例题本。
　　“这两天你把后面几页写完，看不懂给我信息。”
　　俞竟染抬眼瞧他，伸手接过来的那刻心里忍不住发虚，“嗯。谢谢。”

　　她坐直身体，手指滑过冰凉的封面。
　　不知道是不是这股凉意刺激了她，她忽然转身看身后的男孩。
　　“你……你有想去的学校吗？”

　　两个人视线紧紧缠绕在一起。
　　迟庭看着她，许久没说话。
　　脑海里忽然闪过教室后面黑板上的那个便利贴。

　　他看着女孩，声音缓缓流出，“高中部。”

　　那天课间他站在黑板前，在众多便利贴之中找到她的那个。
　　淡紫色的便利贴上，正中间就写了这三个字。

　　下一秒，迟庭脑海里在还出现了纸片右下角的另外三个字——
　　“俞竟染。”

　　俞竟染盯着他，不自觉地用门牙去挤压下唇内侧那块肉。
　　双颊上升腾出一种莫名的热意。
　　她点头。
　　转过身的瞬间看到前方的车门被师傅关闭，“咔嚓——”一声。
　　从窗口飘来的汽油味侵占着每一口呼吸。

　　那晚回家，俞竟染摸出抽屉里的便利贴和笔。
　　笔尖划过纸张，每一笔都专注而赤诚。
　　她撕下，黏在自己桌子前。

　　以后每天都要让它陪着自己写作业。
　　她不能掉链子。
　　一定要进高中部！

　　那晚俞竟染很开心，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状态了。
　　她对照着迟庭本子上的答案，每一步都看的仔细。
　　确认完全正确的那一刻，有种莫大的成就感和满足感在她心里升腾。

　　俞竟染合上本子，点开他的聊天框。
　　“谢谢你的例题！！”

　　迟庭看着屏幕上的感叹号，嘴角抑制不住想笑。
　　“什么？”
　　“你的解析写的很清楚，我都搞明白啦！（看来之前不是我水平提高了）。”
　　她把最后一个句号敲下，起身去卫生间。

　　今晚写题的状态太好，连带着去卫生间的步伐都前所未有的轻盈。
　　她打开房门，思索着等会的安排——
　　前几天状态不好，今晚一起把前些天的内容重新复习一遍。

　　俞竟染从厕所出来，思索着是从课本开始比较好，还是从错题本开始呢？
　　再抬头，忽然就看到书桌前的俞和诚。

　　她瞥了一眼桌子上开着的电脑——以及那个聊天框。
　　一个箭步冲过去挡在俞和诚面前。

　　俞和诚忽视女儿有些别扭的表情，和泛红的脸颊，端起桌子上的牛奶递给她。
　　“挺晚了，写一会儿赶紧睡啊，爸爸给你热了牛奶。”

　　俞竟染别扭的侧着身体，腰侧被桌沿硌得发酸。
　　一直到房门重新关上，她才调整姿势重新坐下。

　　她深深吐气缓解自己的紧张。
　　视线放置在电脑屏幕上，一遍遍审视着和迟庭的聊天内容。

　　明明也没说什么……
　　再说什么事也没有，自己这副模样真此地无银三百两。

　　刚才的情景像跑马灯一样在她脑海里一遍遍重映。
　　自己不该这样的……
　　她后悔着，掀开课本继续自己的计划。

　　这段插曲对俞竟染来说，不过是一次自己和父亲之间的小小意外。
　　万万没想到，几天后能在隔壁班的同学口中再次听到……

　　“你和迟庭是不是早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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