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禁区

　　蔚冥话音刚落，飞船就像八十多岁的星战老兵似的，重重咳了两下。乌渡措不及防，手里的消毒水撒了一地。
　　蔚冥像没有看见身后怀疑而幽怨的眼神一般，操作飞船绕过了两个极小的彗星。
　　“这彗星怎么不动？”乌渡凑近去看。
　　“假的，我放在这里的，刚才那两下震动是穿过它们俩的检测门，如果检测到带有组织监控的飞船，就会被传送到别的地方去。”蔚冥有点得意地朝乌渡转过身，背对着屏幕伸出右手，做出一个展示的动作。
　　“少校，这就是我为您准备的备选落脚点。我退休计划的一部分。”
　　飞船缓缓降落，在蔚冥身后的环境屏幕上，一望无际的绿色映入眼帘，黄昏的日光照在微风吹拂的草甸上，隐约能看见其中隐藏的黄色小花和蒲公英。
　　根据屏幕上的报告显示，这个星球并不大，开车的话一天就能兜完。但是水含量却很充分，空气成分和地球很像，温度也常年适宜。
　　外界晴朗的风吹进闭塞的飞船里，冲淡了消毒水和琥珀麝香的味道。
　　蔚冥打开了舱门，站在地上，笑着朝乌渡伸出手。
　　“走吧少校，带你看看我的退休计划。”
　　乌渡走下楼梯，踩在柔软的草垫上，突然发现照在两人身上的阳光，是真实的温度。不是军团星系中那些假的环境模拟器。
　　“这是真的太阳？”乌渡有些惊异。
　　“嗯哼。”蔚冥走在前面，回头朝他一笑。
　　“你怎么发现这种宜居的星球的？”乌渡向不远处看去，一栋两层高的小农房被歪斜的栅栏围着，盖得有点粗糙，屋顶没有对称，一看就是某人的手工成品。
　　蔚冥先是从裤兜里掏出一份没封口的信，投进农房前面的信箱里，又给落在房檐上的小鸟们抓了把小米往天上一抛，做完这些才回答乌渡的问题。
　　“找了挺长时间了，之前给航舰找第五元素的时候无意间发现的。还有几个备选的地方，但都没这里好。这里大气内层有足量的第五元素，是天然的屏蔽装置，只要不是特意搜索第五元素来的，连圜灵也检测不到这里。”
　　蔚冥引着乌渡往里走：“我在仓库存了些牛羊鸡之类的生物胚胎，到时候你来了记得拿出来解冻养殖。房子后面就是庄园，树籽我也和胚胎放在一起了。“
　　蔚冥走上前推开房门，有点不好意思地回头让开了位置：“装修得不太好，到时候你来了再修正一下吧。”
　　乌渡打眼一看，这哪里是装修得不好，这根本就是最原始的毛坯房，里面只有一张单人木床能称得上是家具。
　　“没事，我在仓库放了棉布什么的，到时候你自己搞一搞就能用了，我相信你！“蔚冥站在门口，阳光透过他的轮廓洒在乌渡脸上，久违的热度照得乌渡有点头晕。
　　“等下，你不是说这是你的退休计划吗？为什么说得好像是我自己来这里一样？”乌渡坐在空空的床板上，敲了敲身下的黄槐木，里面传出空心的回声。
　　蔚冥好看的眼型陷入一秒钟的沉寂，随即眼尾又漾开上挑的弧线。
　　“因为，我不会来这里。我会去别的地方。”蔚冥转身背对着乌渡，打开门边的窗户。
　　微风穿过海浪般的草地，抚过蒲公英毛绒绒的头，带着阳光的香气，吹到乌渡脸上。
　　这是很明显的拒绝回答，乌渡也就没有再问。
　　“看看院子吗？”再转过来的时候，蔚冥脸上已经找不到刚才一闪而过的失落。
　　没有拒绝的理由，在这种地方，乌渡什么都想说“好。”
　　推开房子的后门，乌渡忍不住笑出了声。
　　在这种明显未经开垦的草原土地上，有人费劲巴力地围出一圈栅栏，铺平了土地，在里面造了架摇摇晃晃的秋千。
　　“咳。”蔚冥本来还是很骄傲的，看到乌渡笑了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我虽然擅长人体实验，但是这种木工活真的没怎么做过。”
　　乌渡扶着门框笑得弯腰，揉了揉眼角拭去一滴不易察觉的泪水。
　　“挺好的，如果之后有幸半辈子都要在这里度过，真的再好不过了。”
　　蔚冥斜觑了一下乌渡的脸色，拿不准对方是不是在反讽，只好拍了拍身前的秋千：“上来试试？”
　　乌渡踢踢踏踏地走过去。
　　这个地方太安静，太原始，又太温暖，太阳落山的速度慢到舍不得回家似的。
　　乌渡坐在秋千上闭着眼睛，幻想自己是一千年前，21世纪的小孩子。
　　那时候人类体内还没有天迹，国家还没共和，科技没现在这么发达，大家感情还很充沛。历史书上的图画里，父母会带着孩子们在小区里做游戏，荡秋千，大概和此时此刻一样吧。
　　蔚冥慢悠悠推着乌渡向前荡去，看着乌渡闭着眼睛在阳光里越飞越高，银发跟着风的速度飘着，后颈沾染了夕阳的颜色。
　　蔚冥不自觉地深吸了口气，沉重的心跳一声声错了拍，每一下都落错了鼓点，弹在出其不意的音调上。
　　他拉住旁边的绳子，强制性地让秋千停了下来。乌渡探寻着回头，眼神里舒舒服服地残留着阳光的温度。秋千有点高，蔚冥下意识想躲，但没有躲过，轻轻碰上了乌渡泛红的唇。
　　若是旁边有其他人，定不会因为这个动作而大惊小怪，因为一切看起来实在太顺理成章，仿佛此情此景之下，就应该亲吻才合情合理。
　　乌渡坦坦荡荡地站起来向后退了一步，笑着看向蔚冥。
　　后者呼吸停滞，手紧紧地攥住秋千绳子，紧张地笑了笑予以回应。差点就动摇了，差点就想后半辈子和他一起生活在这种地方了。好不容易制定的完美计划，可不能因为自己的这点心动失手啊。

　　再次乘坐小飞船离开的时候，乌渡眼神久久地粘在外面，手指轻轻抚在窗户上。
　　蔚冥一边驾驶飞船，一边偷眼去看，张了张口还是没忍住问：“你喜欢吗？”
　　其实喜不喜欢有什么不同，这个计划无论如何也要实施，不管乌渡愿不愿意。蔚冥是做好了这一层心理准备的。
　　但他就是希望乌渡喜欢。
　　“喜欢。”乌渡认真地朝窗外点了点头。
　　小星球离他们越来越远，两次剧烈震动之后，消失在窗户的一角。
　　“喜欢。”乌渡看着蔚冥的脸又说了一次。
　　蔚冥故作镇定地移开目光，专注地看着仪表盘驾驶，耳朵尖一点点地漫上粉红色。
　　乌渡盯着那只发红的耳朵，偏了偏头。
　　总感觉让这个人爱上自己，并没有那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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