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与灰

　　赵一可看完叶知言的表格后，忍不住赞叹，“小叶，杜姐说你表格做得好的时候，我还不服。看完后，我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我感觉我打开了审计的新思路了。”

　　也许是赵一可过于开心，忍不住握住她的手，使劲握了握，夸张道：“你是我审计的第一个导师，我进所后，没人教我，一直是自己摸索，自认为底稿表格做得还是很好的，今天看了你的，真的大开眼界。”

　　叶知言笑着从她手里抽回自己的手，学着她打趣道：“那是我的荣幸了，你再夸我，我可能要飘上天了，快要忘记我是个A1而已了。”

　　其他的A1、A2也过来看了她的表格，都问她是不是跟了一个好的领导。

　　之前的会计事务所也都很忙，大家哪里有空教她，她进去的时候，夏颜直接安排她上手工作，她怕自己做得不好，每天脑子里琢磨的都是审计那点事，慢慢地自己就上手了。

　　晚上十点钟，因为大家今天要加班到凌晨两三点，她给姜屹打了个电话，让他先睡觉。

　　“妹妹，我一点也不困，我一边练字一边等你回家，你快点去工作吧。”俨然一个等爱人回来的贴心先生。

　　叶知言不在他旁边，也拿他没办法。

　　回到电脑前继续工作，十二点钟的时候，杜思予吩咐了一个同事去买了咖啡上来给大家提神醒脑。

　　叶知言盯着电脑看了一天，眼睛酸涩，盯着旁边的盆栽看了好一会，又揉了揉眼睛，这才觉得眼睛舒服了点儿。

　　不一会，咖啡买了回来，大家快速喝完，又急忙投入工作里。

　　凌晨两点钟，杜思予走过来，拍了拍手，说道：“大家今天辛苦了，今天的工作先到这里，都回家休息吧。”

　　大家纷纷伸出懒腰，长长呼出一口气，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小叶，我家住东城的洞庭湖，你家住哪里啊？”小赵问道，“你是开车来的吗？”

　　叶知言把笔记本塞进电脑包，回道：“早上乘地铁来的，等会我打的回去。”

　　事务所离姜屹家也不算远，打的回去也花不了多少钱。姜屹家跟赵一可家是反方向，这么晚了，赵一可送她回去，再返回自己家，估计赵一可今晚上也不用睡觉了。

　　赵一可背起她的黑色双肩包，看了她一眼，叶知言挺漂亮的，她不大放心叶知言一个人回家，说道：“那么晚了，你一个人回去有危险，要不坐我的车吧，我今天开车来的。”

　　“没事，天子脚下，坏人应该不会那么猖狂。”叶知言背上自己的包，“我家往西边走的，谢谢你。”

　　叶知言下了楼，看到身后的商务楼很多灯都还没有关，估计这些是通宵加班了。

　　路上的车跟行人寥寥无几，秋天的凌晨，让人感觉清冷，路边的树叶早已经发黄，在暗黄的路灯下，那些叶子显得有些沉重。

　　叶知言站在站台上，不久就有一辆的士从远处开了过来，她招了招手，的士便朝她这边的车道驶过来。

　　但的士还没到她跟前，一辆红色跑车便插了上来，先停在了她前面。

　　叶知言看清车牌后，脸色忽然变了，不自觉攥起拳头。

　　“胆小鬼，平静的一天从遇见我，”他顿了一下，朝她邪邪一笑，“开始打破。”

　　张沉嘴里叼着根烟，跟她说话时，烟跟着他说话的频率上下抖动，十足的混子，“这回我们都在外头了，是不是去喝一杯庆祝？”

　　刚刚那辆的士看见张沉的车停在她前面，估计以为是她的朋友来接她，便转方向开走了。

　　忙碌的工作让她已经忘记了张沉这个人，从他被拘留的那天起，已经过去一个月多了，他也早就出来了，只是她没想到凌晨两点多，他们两个能在这里遇见。

　　叶知言没有回他的话，不远处又驶来一辆的士，她赶忙招手，那辆的士便朝她开来。

　　张沉看叶知言一张小脸被他吓得惨白，语重心长地说：“放心吧，我们这么多年的老同学了，你爸妈跟我爸妈还认识呢，我能对你怎么样，你要不信，我让我爸给你爸打个电话做个保证。”

　　下了车，他朝她走去，想要拉她上车。叶知言大声道：“你要是敢碰我，我会再送你进拘留所里。”

　　说话间那辆的士已经到了跟前，的士司机们大都热心，经常见义勇为。看见叶知言似乎是被人纠缠了，司机停下车后，打开车窗，大声道：“姑娘，这是你朋友啊？”

　　“青梅竹马的男朋友。”张沉恬不知耻说道。

　　他要去揽叶知言的肩膀。叶知言用力拍开他的手，“你这个流氓…”

　　司机看到这也明白了，猜测这是追求人家姑娘，姑娘不同意，就死皮赖脸地缠人家姑娘，然后被人家姑娘送进拘留所了。

　　“兄弟，做男人的大气点得了呗，人家姑娘不愿意，你就另外找呗。我看你身高长相也一等一的，这还开着跑车，条件也不差，别纠缠人家姑娘了呗。”

　　叶知言已经打开车门坐了上去。

　　张沉不过是想过来探探姜屹会不会出现，也没想怎么样，他纳闷姜屹跟在地球上消失了似的。

　　摊了摊手，他朝车里的叶知言敬了敬礼，又送了个飞吻给她，动作极其轻浮，流里流气。

　　司机问叶知言住在哪里时，叶知言怕张沉跟踪她，特地报了个临近的小区。

　　好在张沉并没有跟踪她，回到了家，姜屹还坐在垫子上写字，看见她回来后，朝她跑过来，抱住她，在她身上蹭了蹭。

　　叶知言摸了摸他的头，笑问：“今天在家都做了什么啊？”

　　“写字，我还画画了。”他拉她坐到垫子上，把一叠纸放她怀里，“这些都是我今天写的。”

　　“喔？”叶知言笑着一张一张翻开，他的字比之前写得好了许多，虽然歪歪扭扭的，但还是能让人一眼就认出那是什么字。

　　他今天一共写了二十张A3纸，还照着简笔画画了几十个圆形，能看得出他真的很努力。

　　她把纸放好，说道：“真棒。”她在他脸上亲了亲，却没想到他直接封住了她的唇，叶知言心倏地收紧，他热情却又不知道怎么做，只胡乱地啃着她。

　　叶知言只好耐心地再一次教他，两人在垫子上耳鬓厮磨了好一会，才洗澡上床睡觉。

　　叶知言知道今晚又要加班到凌晨，怕再遇到昨晚的事，便开车去了事务所。

　　中午吃饭时，前台的同事突然把一束玫瑰花放到她桌子前，暧昧地对她说：“小叶，你的快递。”

　　玫瑰花一共十八朵，黄、红、紫各六朵，中间还穿插着一些装饰物，乍一看，别有一番韵味。

　　不知为何，叶知言一下子想到了张沉，这一定是他送的，他早就知道了她在这里上班，昨晚肯定也是特意在外面等她的。

　　他让事务所把她辞了，昨晚上又出现在她面前，就是想逼姜屹出来会他。

　　愤怒、恐惧朝她扑来，她预感到也许不久，张沉就会知道姜屹的事了。

　　世上最不能知道姜屹变傻的人，那一定是张沉。

　　是继续让姜屹出门，还是像之前一样把他锁在家里，她开始摇摆不定。

　　“哇！”部门同事的惊叹声把快要失去理智的她拉了回来。

　　“小叶，这是男朋友送的玫瑰花吗？够浪漫的啊。”

　　一旁的赵一可拿起玫瑰花，把上面的小卡片拿起来看，并念出了上面的字，“晚上盛士饭店见。”

　　部门年轻的女同事少女心快要溢了出来，“小叶，你男朋友真有心啊，约吃饭还搞这么浪漫，不像我们家的，只会在手机上说。”

　　叶知言在大家的声音中慢慢恢复了理智，她笑了笑，拿起玫瑰花，对大家说道：“我下楼一趟。”

　　大家以为她是去跟男朋友打电话说收到了玫瑰花，挥手让她快去。

　　叶知言来到负一楼放污水跟垃圾的垃圾处理处，把玫瑰花扔进了那污秽不堪的垃圾里。

　　垃圾就应该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

　　晚上六点，大家要订餐时，一个陌生的电话打到了她的手机上，她以为是推销电话所以没有接，没想到对方却发来了信息。

　　【我在你楼下等你。】

　　看到这条短信时，叶知言心一沉，回复了信息过去。

　　【你是谁？】

　　对方：【让你生活变得刺激的人。】

　　能说出这种话的人，不是张沉又会是谁。

　　她：【你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

　　张沉：【别问那么蠢的问题，你下来，或者，我上去。】

　　叶知言自然不敢让他上来，他一上来，所有的同事肯定都以为张沉是她男朋友，以张沉的行为处事，只会让他们的关系变得更暧昧不清，到时候她有口难言。

　　还有，她才刚来这里上班不久，大家并不了解她，张沉今天送玫瑰花到事务所，她已经很高调了。现在正是最忙的时候，如果张沉再上楼，那大家肯定会觉得她拎不清，公私不分，恋爱都谈到办公室来了。

　　但她又不想下去，想了想，她回道：【我在忙，走不开。】

　　张沉：【行，我上去等你。】

　　她在心里骂了他一万遍，套上外套便跑下了楼。

　　张沉那辆惹眼的跑车就停在正门处，路过的人都好奇地打量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

　　叶知言不想让楼上的同事看见，打算走到前面的岔路再发信息给他，但张沉看见了她，车缓缓跟了上来。

　　车窗降下，他握着方向盘，微侧头看她，说道：“上车。”

　　叶知言停下脚步，低头敛了敛眼中的愤怒，再次抬起头时，眼神已经变得正常，说道：“我很忙，你有什么事赶紧说。”

　　他右手托着腮帮，似是早就知道她是强压着愤怒跟他说话，眼中有几分戏谑，轻飘飘道：“如果你不想明天变成下岗工人的话，你可以站在外面。”

　　叶知言攥紧拳头，咬牙，扯出一丝微笑，说道：“十五天的拘留是不是觉得有点短？”

　　看到她咬牙切齿又不敢对他生气的样子，他莫名兴奋起来，他朝她露出一个自认为温柔的笑。

　　左手便开始敲击着方向盘，似是在思考她刚才的话，好一会儿，他说道：“托你的福，我已经学会踩缝纫机了，改天做件衣服送给你。”

　　叶知言微笑，说道：“那恭喜你了，你可以自己给自己缝寿衣了。”

　　张沉看她那张倔强的嘴，突然有些心痒，刚想说话，却见叶知言并不受他威胁地走了。

　　“胆小鬼，你胆子大了啊？”他朝窗外的叶知言喊，叶知言连一个眼神也没有给他，继续往前走。

　　这边是单行道，他的车不能拐弯追上去，他只得打她的手机，从后视镜里，他看见她瘦弱的背影挺直，她脚步不停地往前走，丝毫没有要接他电话的意思。

　　电话自动挂断后，他盯着那道瘦弱得似乎风一吹就会被吹走的背影好一会，他意识到一个问题。

　　她是不是跟姜屹不联系了？

　　想了想，似乎不可能，她跟姜屹也是认识二十年了，除非是天大的事，不然两个人怎么可能会不联系？

　　会计事务所经常要出差，男人当畜牲使，女人当男人使，姜屹也不可能舍得她到会计事务所工作。

　　按照以前他一出现，姜屹必定出现的定律。那么这次他一出现在叶知言身边，姜屹也早就应该打电话给他了。

　　然而已经过去了两个月了，他没有听到叶知言提过姜屹，姜屹为什么也没有出现在叶知言身边？

　　叶知言凌晨三点下班，要是往常，姜屹怕她出事，肯定早就来接她了。

　　种种迹象表明，那就是，姜屹和叶知言之间肯定已经不联系了，因为只要他们还联系，姜屹就绝不会让她凌晨三点一个人回家。

　　而且两个人莫名其妙都消失了快三年，很有可能他们闹掰了，所以在朋友圈里隐身了。

　　这个分析结果让他有了一丝兴奋，他拨了好几通电话，天还没黑，就把自己的那些狐朋狗友约出来，要让他们给他出主意，怎么把叶知言追到手。

　　叶知言被张沉威胁她会再次丢掉这份工作时，她已经不怕张沉会跟着她去办公室了，反正左右都是失去工作，被威胁第一次就会被威胁第二次，她为什么要如了那个混子的愿恶心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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