赘妻

　　“举例说明吧。”十一思索了一下才道，“我夫君在练字，他写了三个字。”
　　说着在宣纸上写了带、发、簪三个字。
　　“十一，字写错了。”金逸轩铁憨憨的指出。
　　“对于这句话，我们女人之间可以说，但却不能在男人面前说。因为女人听了可能没什么，但男人外表再魁梧彪悍，内里还是含蓄的，也是要面子的，我们直截了当的直戳错处会让他们害羞，更甚者会觉得无地自容。因此，我们为了避免一切睡书房的可能，夫君说什么，就应该是什么，不要去过度矫正。要不，倒霉的是自己！”
　　“那要是男人无理取闹呢？像是新婚纪念日，我给他送了一束漂亮的栀子花，可他却扔在地上，说他最不喜欢的就是栀子花！”朱笛扶额道，“可我明明见过他用栀子花装点房间。”
　　“那你有没有去了解过他为何会如此？”十一琢磨道，“男人都是爱花的，定是有其原因才会如此。你回去以后把他随身伺候的小奴叫来问问，看看问题出哪了。”
　　“我……其实是被逼入赘他们家的，所以成婚以来都是相敬如宾。今年正好是我们成婚整一年，我想着既然木已成舟就好好过日子，谁想就发生这事了，我也被送来这种地方……”
　　“女人在成为妻主之后，首要学习的技能就是能屈能伸。既然你想与夫君好好过日子，那么你就得花点心思去了解问题所在，并解决问题。”
　　“好。”朱笛应道。
　　“再说一点，夫君生气的时候要忍得。换句话说，就是要学会示弱。”
　　“示弱？”
　　在场的不乏武将世家，“示弱”二字在人生字典里根本就没有。
　　“别吵吵，听十一把话说完！”
　　金逸轩记录的正酣，被打扰后极为不耐。
　　“做人太刚，则易折。所以我们作为女人，有时适当的示弱反而能出其不意，取得意外的收获。”
　　十一想起往事，脸上的笑意就让女人们“鄙视”不已。
　　“一年前在延龙关，众位将领都不同意夜青泽的突袭方案。好家伙，在大帐里与众将领吵的脸红脖子粗。当时我之说了一句话，就捋顺了夜大少的脾气。”
　　“快说、快说、快说！”金逸轩催促道。
　　“我说‘我同意！’”肖十一勾唇道，“当男人坚决认为自己是对的时候，你不能和他硬刚。大华的女人都知道，与男人说道理不合适，所以我们要动脑筋跟她们讲感情！”
　　“首先，我们必须认可男人的意见或者男人要去做的事。顺着他的思维给他捋一边，等他感觉你懂他的时候，你再适时提出一点自己的小意见。那么，对于男人来说，是不是更容易接受？”
　　看着众人点头的样子，肖十一总结道：“所以，当男人生气的时候，我们一定要忍得，不能硬刚，更不能当面怼，更更更不能翻旧账！”
　　“我记住了！”
　　金逸轩吹着未干的墨迹，抽空应声。
　　“最后一点是王者，你们一定要记住，那就是夫君的生辰要记得！这不用多解释吧？”
　　“不用、不用。”
　　女人们连连摆手。
　　“所以综上所述，便是我们女人所要遵从的三从四德。只要你们牢牢掌握它的精髓，想离开慎德苑不是难事。”
　　课堂上，一众女人意犹未尽，还在讨论着、问着十一各种各样的问题，压根没发现有三个人影来了又走。
　　“这肖十一果然不是一般人！”李幸川一走出校舍，迎面而来一朵朵飞絮，打在脸上有一丝生疼，“这是下雪了？”
　　“今年的冬天来的可真早！”
　　三人回到屋内，喝了口热茶，暖了些身子，章裕景才看向高畅。
　　“刚才，肖十一所说的三从四德，你们怎么看？”
　　“我来总结一下。”来到书桌旁，高畅提笔蘸墨，“所谓‘三从’，就是夫君出门要跟从，夫君的命令要服从，夫君说错要冒从。所谓‘四德’，就是夫君化妆要等得，夫君花钱要舍得，夫君生气要忍得，夫君生日要记得！”
　　李幸川接过高畅递来的宣纸，看着墨迹未干的字迹，不禁有些佩服肖十一。
　　“早年，听闻夜青泽要成婚，我就纳闷。就这么一个抛头露面，日日在训练场上摔打的男人谁会要？日晒雨淋，战场拼杀，皮肤粗糙，满身伤痕，哪个女人会喜欢？如今我算是明白了，那就是奇葩凑对，刚刚好！”
　　“肖十一的眼光与能力都不可小觑。”章裕景给自己斟了杯茶，小巧的茶盏捏在指尖把玩道，“夜青泽……称得上名门，却当不得温婉贤淑四个字。常人只道他丑无盐，人粗鄙，却不知自己的安乐生活有他一份功劳。肖十一能看上他，显然眼光不错。”
　　李幸川与高畅点头同意，章裕景抿了口香茶继续道，“另外，夜青泽从小习武，十三四岁就跟着夜重楼进军营历练，小小年纪就有军功在身，可见夜家是下了血本栽培的。而肖十一当初不过是一个小小护卫，能在夜重楼的眼皮子底下虏获芳心，显然能力也不弱。”
　　“我不知道你说的能力是指什么，但她能为夜青泽去死，倒是令我很意外。”高畅是大华的女子，从小生活的环境就是女尊男卑。男人可以给女人顶罪顶死，而几乎没有一个女人会感激，甚至觉得这些是男人应该做的或是承受的。
　　“还有她这些论调……”高畅敲了敲桌上的‘三从四德’道，“若是传出去，八成走不出一条街，就得被群殴！”
　　“群殴？若真传出去，我看全京城的男人都会拥护她！”李幸川说笑道，“我在想，这肖十一现在看着挺得人心的。而且其思想与慎德苑的宗旨也是不谋而合，不如……有些课，让她来代替我们上如何？”
　　“这主意好！”章裕景一拍桌子激动道，“省得我去看那一张张假意迎合的嘴脸！”
　　“我也同意！”李幸川状似有些无奈道，“这些女人，制衣缝补做出来的都是些什么东西！我当裁缝这么多年，从未见过这么笨手笨脚的人！”
　　“那这样吧，我们每人每天安排半日课程，下午的课程让肖十一自己安排。她身上有伤，若教的好，轮值打扫学社的事就给她免了如何？”高畅也是个爽快的，直接提议道。
　　“同意。”章裕景与李幸川相视一眼，点头同意。
　　“好，晚些我找她去谈。”
　　就这样，在三位主司侍的“阴谋”之下，苑里的一半课程都交给肖十一来上。肖十一身上有伤，倒也愿意动口不动手。另外还提议，下午最后一堂课改为室外运动课程，这样可以有效提成赘妻们的积极性，不再觉得来慎德苑纯属是来找虐的。
　　高畅听了很高兴，悻然同意，还给了肖十一一枚刻有“慎德”字样的压摆穗，说是模范赘妻的身份象征。带着它，在慎德苑里就是万人之上，三人之下的待遇。
　　傍晚，天空灰蒙蒙的，空中随风飘着细小的雪花。大街上的行人很少，行色匆匆，偶尔看见商旅也进客栈早早投宿了。
　　马车里，夜青泽放下窗帘，看着肖十一轻语，“妻主，外头风大，小心着凉！”
　　“这几天一直下着小雪，气温骤降。你多去关心关心沫儿，让小家伙多穿一点。还有下人院里的家眷，我不方便去，你有空也去看看，若缺什么就都补上。”
　　“下人院里，我已经做主多发一身棉服，碳也嘱咐过不会短少了他们。至于沫儿那小子，你就不用操心了。教习请假回乡省亲，他天天窝在爹爹房里躲懒，裹的跟汤圆似的冷不着。”
　　“那就好。”
　　一切都尽在掌握之中，肖十一整个人都轻松下来，靠着车壁闭目养神。
　　眼前的女人生的精致，身材纤细高挑，与一般女子大相径庭。可就是如此一个“弱不禁风”的女人，一直站在自己身前遮风挡雨。
　　生活中，她照顾自己饮食起居；在军中，她替‘小日子’的自己守夜；征战时，她一马当先，替下了他前锋的位置……
　　受委屈时，也是她像童养夫一样守在自己身边，弱弱的、讨好的安慰；受欺负时，她挺身而出，不管是否事出有因，都是“给我夫君道歉”，不服者直接打趴；受人嘲讽时，她伶牙俐齿，句句怼的他人无言以对……
　　“妻主可是累了？”夜青泽喉结滚动，压下有些激动的情绪柔声道，“肩膀借你靠会？”
　　睁开眼睛，看着夜青泽故意低垂的眼神，粉粉的脖颈，十一心中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多谢夫君。”
　　肩头的压力让夜青泽心跳加速，脸颊都感觉火辣辣的，身体更是僵硬的一动不敢动。
　　偷偷看了肩头的女子一眼，入眼的是那又长又翘的睫毛，看的直叫人心痒痒。
　　“妻主，后天皇家狩猎开场，我和母亲还有阿晴会随驾前往。今年天气不好，七天改为三天，这三天我会让菀菀接送你去慎德苑。”
　　“好。”男人的肩膀很厚实，靠着挺舒服的，“你自己也小心点，别再挂着彩回来。”
　　“嗯！”夜青泽点头，侧目看着枕在肩头的女人，心里有一种冲动跃跃欲试，“妻……妻主，我……青泽……”
　　“夜青泽，我有点冷。”肖十一靠近夜青泽，趁着男人还没反应过来时，窝进他的怀里，双手环住那熟悉的坚韧窄腰，“抱着我些。”
　　突然被投怀送抱的夜青泽顿时僵坐当场，怀里传来的温度，真实的让人心跳加快。
　　“真的可以吗？妻主。”
　　“墨迹！”
　　肖十一也是一时感性，这会冷静下来，也没了温存的心思。
　　正当要推开男人的怀抱，却被一双有力的臂膀紧紧的圈住。
　　“妻主，可暖和些？”
　　“还凑合。”肖十一硬生生止住推人的动作，最后还是妥协在男人的温柔乡里，“夜青泽，你说过不是因为亏欠才对我好的是么？”
　　“嗯。”
　　大着胆子搂住怀里纤细的身子，夜青泽的嘴角偷偷的上扬。
　　“那你以后就好好说话，我喜欢那个自信、果敢、武功高强、毫不做作的夜青泽。”十一微微仰头，看着那刚毅的下巴道，“你能做到吗？”
　　“妻主，你……不生我气了？”粗糙的大手抚摸着女人柔顺的长发，夜青泽小心翼翼的问。
　　“生，怎么就不生了！”十一窝在男人怀里，戳着他硬邦邦的胸肌道，“你我之间的爱恨情仇，你觉得给我梳个头、点个妆，熬药、做膳就能抵了？”
　　“我……”夜青泽喉头滚动了一下，“余生，我都会为妻主梳妆，伺候你衣食住行。晚后，换我保护妻主，不离……不弃……”
　　“大嫂！”刺耳的女声从马车外传来。
　　在将军府门口等候多时的夜青菀，见着自家马车缓缓而来，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就颠颠的跑上前。
　　马车帘被粗鲁的掀开，露出夜青菀兴奋的小脸。
　　“大嫂，你可算是回来了！”夜青菀眨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道，“菀菀有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你！”
　　马车内，肖十一缓缓从夜青泽怀里起身，眼神凉凉的看向已经知道自己坏事的夜青菀。
　　看着三妹在十一的眼神下露出憋屈的小眼神，夜青泽紧抿的嘴唇勾了勾。起身，先下了马车。
　　“妻主，我扶你。”
　　夜青泽的手很大也很暖，只是手心里很粗糙，还带着些许茧子。
　　一踏出马车，寒冷的风就夹杂着细小的雪花落在脸上。
　　夜青泽护着人走进府门，才缓下脚步。
　　夜青菀才有机会，挽着肖十一的胳膊高兴的小嘴叭叭个不停。
　　“大嫂，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自肖十一出现开始，夜青菀的笑容都没停止过。
　　“咱们如归楼新推出的那几道菜很受欢迎，胡掌柜说这五天的营利顶原来半个月的！他还说，若长此以往，他拨算盘拨到手软的日子指日可待！”
　　“这段时间暂时就这样稳扎稳打，大雪就要来了，一旦大雪封路，让他命人把大堂的桌椅板凳收拾到楼上，把所有被褥整理到大堂备用。”
　　“好，明天我就去！”
　　“本月，如归楼上下，不管工期长短，都多发一个月的工钱作为奖励。”肖十一看着身边高兴着的小丫头道，“至于你，给你八十两月银，省着点花。”
　　“八十两！”夜青菀瞪大了眼睛惊喜道，“那本月，我不就有一百六十两进帐了？哈哈哈哈，嫂子，您真是我的福星！”
　　两人正说笑着，夜澜带着夜灿走来，抱歉行礼。
　　“见过大娘子、三小姐，大公子。”
　　“夜管家，不知让你准备的碳火、粮食都准备的如何了？”
　　“回大娘子，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后院仓库已经堆满。”
　　肖十一摇了摇头，思索了一会才抬眸看向夜澜，“我记得后院还有两个杂物间，东西全部清空，在囤些碳火和粮食。再去药铺打包几幅预防和治疗伤寒的药，也多备一些。”
　　“这……会不会不妥？”夜灿站在母亲身后，说出自己的担忧，“自从青石碑出现，百姓们也开始纷纷准备过冬所需。我们如此囤积……”
　　受了母亲送来的一肘子，夜灿苦苦哈哈的把话不完整道，“会不会不太好？”
　　“不会。”肖十一站在长廊里，转身看着院里的飘雪道，“大雪要么不来，若是来了，粮价必定上涨。夜家名下不是有个得力米行吗？我们就以主夫的名义，以正常价格出售粮食，这样……”
　　肖十一转过身子，看着捂着胸口，满脸臊意的夜灿道，“便可以压制一部分黑了良心的人。对此，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对于肖十一的解释，夜澜很满意，更是恨不得揍夜灿一顿。
　　“大娘子，灿儿她脑子简单，傻兮兮的，您别跟她一般见识。”
　　“不，她宅心仁厚，是个好的。”肖十一拍了下夜灿的肩膀，随着夜青菀往内院而去。
　　夜青泽与夜澜点了点头，便跨着大长退追了上去。
　　“母亲，大娘子……刚刚是在夸我吗？”
　　夜灿摸了摸自己的肩膀，眨着亮晶晶的眼看向夜澜。
　　夜澜则是恨铁不成钢的，抽脚就踢，“你给我闭嘴吧！”

　　晚膳的时候，纳兰珏知道夜重楼要带着儿女随驾狩猎，明日便会住宿营地不回来了，便决定召集大伙在膳厅用饭。
　　餐桌上，十一给夜青泽布了筷肉菜，“多吃点。往后几天，外面的肉少吃。”
　　士兵烤的肉没有肖十一烤的均匀，有的地方焦了，有的地方还没熟透。这种肉吃多了容易拉肚子，也伤肠胃。
　　肖十一的举动放在往日，那是一点没问题。可自打出事以来，两人不是闹合离就是休妻，一直处于貌合神离的状态，这会似乎和谐的有些难以琢磨。
　　“嗯，知道了妻主。”
　　四面八方递来探究的眼神，夜青泽不是感觉不到，连脖子都羞红的他，心里也在纳闷十一的转变。
　　“嫂子，你与大哥和好了？”
　　沫儿放下饭碗，仰着沾了两饭粒的小脸问。
　　给小家伙擦干净小脸，肖十一才捏着他的脸颊肉淡笑道：“小孩子家家，少管大人的事！”
　　夜青沫任肖十一蹂躏自己的小脸，软萌萌道：“沫儿也不想管你们大人的事啊，可是你和大哥吵架我们都会很难过。”
　　闻言，肖十一愣了愣，抬眸看着夜重楼和纳兰珏道：“十一让母亲、爹爹和大伙操心了。”
　　“哪有的事！”纳兰珏不赞同的摇头道，“十一你啊，是我们家最让人省心的一个。”
　　“没错。”对于夫郎的话，夜重楼很赞同，“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有什么不畅快的喜欢憋在心里。”
　　夜重楼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心里也是无奈的紧，“阿泽是夜家长子，阿晴和阿菀来的晚，我根本就指望她们。因此，在阿泽三岁的时候我就教他练武，从小把他当女孩子养。如今这性子脾性都是我这个做娘的惯出来的，十一你能忍他，母亲很高兴，同时也感觉很对不起你。”
　　话题人物夜青泽，闻言有些紧张的看向自己的妻主。母亲几乎是把自己剥干净了放到十一面前，也表示出对十一的亏欠。若她顺势而为，自己真的就连最后有一点希望和尊严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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