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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
九公主已经逃亡六天了。
关于那一天,她什么都已经不记得,只记得赫失临死之前,还紧紧攥着他的弓。他胸腹间受了无数刀伤,鲜血直流,眼见是活不成了。
赫失拼尽全力将小公主和阿渡送上一匹马,最后一句话是:“阿渡,照应好公主!”
曲小枫看着黑压压的羽箭射过来,就像密集的蝗雨,又像是成千上万颗流星。如果天神松开手,那么他手心里的星子全都砸落下来,也会是这样子吧。
阿渡拼命地策着马,带着九公主一直跑,一直跑。
四面都是火。
四面都是血。
四面都是砍杀声。
豊朝与朔博的数十万大军就像是从地上冒出来的,丹蚩人虽然顽强反抗,可是也敌不过这样的强攻……
无数人就在她们身后倒下,无数血迹飞溅到她们身上,如果没有赫失,阿渡和公主根本没有法子从数十万大军的包围圈中逃出去。
可是最后赫失还是死了。
曲小枫和阿渡,在草原上逃了六天六夜,终于追兵追上。
小公主腿上受了伤,阿渡身上也有好几处轻伤,可是她仍旧拔出了刀子,将小公主护在了身后。
曲小枫望着这些人,在心里想:这些人,这些人杀了阿翁;这些人,这些人杀了伊莫延;这些人,这些人杀了所有的丹蚩人。她虽然不是丹蚩人,可是血统里却有一半的丹蚩血液。
现在,就剩下她和阿渡了。
哪怕流尽最后一滴血,她也不会给阿翁丢脸,不会给丹蚩丢脸。
这时,柴牧策马而出,阿渡挥着刀子冲过去,可是那人只是轻轻巧巧地伸手一探,阿渡的刀子就“咣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曲小枫目瞪口呆地看着柴牧。
这个人,一定会妖术吧?不然怎么会使法术夺去阿渡的刀子,还令她在那里一动也不能动?
阿渡对柴牧怒目而视。小公主拾起阿渡的刀,就朝着柴牧砍去。她已经红了眼,不论是谁,不管是谁,我都要杀了他!
柴牧也只是伸出手来,在她身上轻轻一点,她眼前一黑,顿时什么都不知道了。
柴牧吩咐:“将公主和剑儿关在一起,一定要盯紧,不能让剑儿再想帮助公主逃离。”
醒过来的时候,公主脸朝下被驮在马背上,就像是一袋黍米,马蹄溅起的泥土不断地打在她脸上,可是她动弹不得。
四面八方都是马蹄,无数条马腿此起彼伏,就像无数芨芨草被风吹动,她一阵晕眩,不得不闭上眼睛。也不知过了多久,马终于停了下来,她被从马背上拎下来。
可是,她腿上的穴道被封得太久,根本站不稳,只能滚倒在了地上。
地上铺着厚毡,这里一定是中原将军的营帐。
是那位都护大人吗?
她抬起头来,却看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人。
他穿着一袭白衣,像是个书生。
可是书生是不能住这样的营帐的,这是主帅的营帐。
“顾小五!”她挣扎着站起来,“怎么是你!”
她明白了。
她一下子全明白了。
顾小五为什么要接近她,为什么又忽然消失在她面前。
而后,他看到了裴照,裴照一身甲胄,跟在李承鄞身后,如同护卫一般。
她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用尽全力向他啐去:“奸细!”
周围的卫兵要踹她,却被李承鄞抬手拦下。
他拿起一把匕首,朝她走来。
曲小枫原以为他会杀了她,可是李承鄞却挑断了绑手的牛筋,对他未来的太子妃说道:“委屈你了。”
手刚一能活动,她就给了他一巴掌:“顾小五!”
可是她的手腕李承鄞握住了。
李承鄞闭上眼睛,痛苦地别过了脸。
曲小枫尖叫起来,抱住头,倒在地毯上,失声痛哭。可是,哭着哭着,她慢慢平静了下来。她站起身,看着李承鄞,道:“顾小五……是你,是你啊。”
一滴眼泪,从她眼角滑落下来。
“豊朝与丹蚩结缘已久,他们还掳走了豊朝的百姓,还杀了当朝太子。这场大战,”李承鄞移开视线,说,“这场大战,在所难免。”
曲小枫怒视着他,嘴唇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抽了他一巴掌。
“是你害死了阿翁,是你害了丹蚩!”她哭着,声音弱了下来,“是你害了我……”
李承鄞默然。
透过李承鄞的遮挡,她看到了李承鄞的佩剑。
曲小枫猛地冲过去,拔出了那柄剑:“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她用力劈砍着,却被李承鄞劈手夺下,将剑扔在一旁。
她被再次封住穴道,软倒在一旁。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你……你是什么人,顾小五……”
李承鄞沉默着,没有答话。
这时,她听到有人叫:“小枫。”
是顾剑的声音。
她回头一看,竟然是师傅,不由得大喜过望,抓着他的手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顾剑安抚似的拍拍她,走到李承鄞面前:“我要带她离开。”
李承鄞终于有了动作,他抬起头,冰冷的目光直刺顾剑:“她会是我的太子妃。”
什么?
什么太子妃?
曲小枫忽然感觉,自己仿佛有些天旋地转。
这时,柴牧冲了进来,要将顾剑抓出去,被李承鄞摆摆手制止。
她看看顾剑,又看看李承鄞,忽然笑着,眼泪滑落下来:“顾小五,你到底是谁?你不姓顾,对不对?”
李承鄞稍一迟疑,顾剑说:“他是李承鄞,中原皇帝的第五个儿子。”
曲小枫凄然发笑,捂住嘴,好一会,才将手放下:“所以你们一早就知道?早就计划好了,啊?”
顾剑低下了头。
“我就……我就是个笑话,我就像个跳梁小丑。你们这样折磨我,好过吗?”
她望着自己曾经动过心的人,哭着笑着问:“所以……所以阿翁有什么错?我们普通的丹蚩百姓,有什么错?”
她一挥手,推倒了条案上的公文,发出“轰隆”巨响:“李承鄞,李承鄞你告诉我,我阿翁和丹蚩,到底有什么错,啊?!!!”
就在这时,内室忽然传来几声低沉的咳嗽,一道稚嫩又虚弱的声音,响了起来:“吵死了……闭嘴!”
李承鄞终于有了反应:“你不是想知道丹蚩做了什么吗?”
他示意,裴照立刻拉开帘子,露出内室的病人。
李承鄞沉重地声音,从她身后追了上来:“进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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