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可怜

　　施宗最后也没将皮筋交给荣夏。

　　“我小时候确实想让卞岭西当我的雌君。”荣夏不管白景山骤然收紧的手，在这无风无月的夜晚向施宗坦白他一直小心翼翼隐瞒的事。

　　“可我明白他不会回来了，我才听从了容延安排，找到一名陪我度过进化期的雌侍。”

　　“那么多人里面不乏有与卞岭西长相极为相似的军雌，可我没有选，我怕他们也会因各种意外赴卞岭西的后尘。

　　然后我看到了你，施宗。

　　多奇怪，与卞岭西全然不同的相貌，与卞岭西截然不同的职业。

　　我从一开始便明白，你是你，卞岭西是卞岭西。对于借用你的编码去记录室调去档案，是我做错了，对不起。”

　　荣夏的卷发因沾染了血迹而变得杂乱不堪，他挣脱开白景山的手臂，握住施宗不断颤抖的手。

　　施宗的手好凉啊。

　　荣夏在那只手上落下一吻，泪打湿了手背。

　　“你不是想要我冷静一下吗？”他咧开嘴，抬手指了指左耳朵，又碰了碰施宗冰凉的脸，“那我们都冷静一下，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荣夏转身离开，白景山趁机以探病时限到了将施宗请出了住院部。

　　白景山背着手跟在荣夏身后，将一直处于通话中的光脑挂断，不管疯狂震动的小方块，他快步追上荣夏。

　　“如果没有施宗，你会选择卞岭西么？”

　　荣夏惊讶看向白景山：“你怎么会问这种问题。”

　　白景山嬉皮笑脸：“就当满足你白哥哥一点好奇心嘛。”

　　荣夏面无表情：“你正常点。”

　　“真无情。”白景山故作伤心，刷卡带荣夏去他的实验室，“那就让哥哥好好研究研究顶级雄虫进化期后怎么还是这种吃不饱饭的惨样。”

　　荣夏脚步一顿，转身就走。

　　白景山忙抓住他肩膀旋转一百八十度：“哎呀，开个玩笑啦，我们的小荣夏一直美美的。”

　　等电梯时，白景山装作不在意的问了一句：“你真喜欢上施宗了？”

　　许久都没等来荣夏的答案，白景山低头看去，荣夏的眼睛又红了。

　　他心下了然，继而无奈叹息。

　　卞岭西假死之后还要借着鱿鱼不断操心荣夏的事，如果邹六没有这么一出，说不定荣夏真的被施宗那个狐狸精拐跑了。

　　说到底还是不信任。

　　他也不敢告诉荣夏卞岭西其实没死，反而在荒星混得风生水起当野大王。

　　“这段时间先在我这住着，邹六那家伙可是锱铢必究，施宗可能护不了你。”

　　荣夏沉默以对。

　　白景山意味深长说了句：“就算邹六拼上邹家一切也没办法和王室的那个秘密抗衡，小荣夏，你要不要试试看？”

　　白景山的金发密密匝匝地垂落在荣夏肩头，荣夏又闻到记忆中熟悉的香气，不是在悲惨的幼年，而是更早、更久远的过去，当他还是一颗小虫蛋的时候，他闻到的气息。

　　荣夏盯着电梯上方不断跳动的数字，摇了摇头：“我怕我知道后你要杀我灭口。”

　　白景山一愣，继而大笑。

　　“放心吧，小荣夏。”他护着荣夏走进电梯，“知道这个秘密的那些人一死一亡，而你则是古地球的小凤凰。”

　　“真见鬼，有雄主还不知道珍惜，竟然让雄主进了医院。”前台护士见那个失魂落魄的雌虫离开，忍不住同身旁的同事吐槽，“真不知道他咋想的，你敢信吗？雄虫还是被警车送过来的。”

　　同事调出来方才雄虫的信息，看清病历后哑然。

　　护士脑袋凑过来惊呼：“这么严重？！蓄意伤害的雌虫不得牢底坐穿了？”

　　“好像不是。”同事神神秘秘地打了个眼色，“我听说是跟邹六打起来了。”

　　“邹六？那个导演？”

　　护士变了脸色，不屑讥讽说道：“估计又是一个被邹六抢了雌虫的小可怜吧？真不知道他那种雄虫有什么可喜欢的。”

　　同事没讲话，护士有一个雌虫朋友，深爱着他的雄主却生生被邹六拆散，星网上还高呼可笑的真爱。

　　针扎不到自己身上不知道疼。

　　施宗从未没发觉没了荣夏的家里这么空，明明窗门紧闭，可他却觉得哪哪都是寒风。

　　先前没有回复的通知挤满了对话框，但最上面给荣夏的置顶却是空荡荡的一片。

　　一通电话切进来，是办事处的严老师。

　　“施教授。”严老师的嗓音不复先前的严肃，“既然您的雄主是同意的，您应该是手误才点了否，我将申请重新上传了，但这么一闹，上边可能……”

　　可能不会通过您的申请了。

　　施宗戴好小熊皮筋，将兜里的挂坠掏出来同那只起球的小熊一起放在桌子上。

　　歪歪扭扭的刀功，是荣夏在他生日时送的小玩意。

　　“麻烦您撤回申请吧。”施宗握住小熊的爪子，原本鼓鼓囊囊的棉花变得又软又散，凑近似乎能闻到荣夏留下来的气息。

　　挂掉电话，他学着荣夏平常的坐姿将身子斜靠在一旁，由于他的个子比荣夏高了一头，他的腿放的并不是很舒服。

　　施宗看到荣夏的视角，嘴里皆是苦涩。

　　他看到了自己经常办公的座椅，以及椅子上微微下凹的坐垫。

　　“坐久了会腰疼，你垫上这个就不疼啦。”

　　当初荣夏放在他身后时，他什么反应来着？

　　哦，他说，雌虫没有那么娇贵的，你用就好。

　　施宗忽略了荣夏瞬间黯淡下的眼睛，反倒将装小饼干的碟子放在他手边。

　　你安静一下，等我处理完邮件再陪你看。

　　荣夏很乖，直到电影结束，他都没有再来打扰施宗一次。

　　施宗想起被关在门外的鱿鱼，从门口的储物柜中取出来这个小家伙。

　　鱿鱼的大脑袋有些掉漆，重新启动后身体内部发出吱吱呀呀老掉牙的机械声。

　　没了白景山他们的远程修复，又被强制休眠，在一串杂乱无章的电流声后，它寿终正寝。

　　肚子上的门出现了裂缝，没了指纹锁，施宗轻轻一抬便打开了。

　　里面只有一张包装袋，年头久远纸边都有些泛黄。

　　施宗半蹲的身子僵住了。

　　他认得这个小小的纸袋，是他第二次同荣夏约会时包小饼干的袋子。

　　施宗问过荣夏，鱿鱼肚子里都有什么，荣夏正抱着桃桃汁暴风吸入，含糊不清地说了句最重要的东西。

　　他没有在意，从来也没有打开。

　　纸袋被抚得很平整，都看不出先前的折痕，施宗取出，才看到背面写着一行小字。

　　“做给荣夏的，荣夏很喜欢，谢谢施宗。”

　　可后来他再也没有用这些小袋子装过饼干，而是换成了方便环保的小便当盒。

　　荣夏或许注意到了，他没说，而施宗又是一个没情调的雌虫，很难猜到荣夏的小心思。

　　施宗甚至不敢去想这样的小事会有多少。

　　施宗一直以为是自己迁就着荣夏，直到站在荣夏的角度，他才惊觉是荣夏偏爱着他。

　　“滴──”

　　投影亮起，施宗的目光落在渐渐浮现的画面上。

　　是一个以第一视角录制的影片。

　　一开始镜头聚焦模糊，等人影退后三步后才看清面容。

　　荣夏正整理着卷发，好像是刚睡醒，脸上还留有被褥的印子。

　　“啊？已经开始了吗？”

　　他慌忙站好，又觉得过于正式，紧绷的小脸没忍住噗呲一声笑开了。

　　“你好呀，施宗。今天是你第二十三个的生日，我不知道别的雄虫是怎么给自己的爱人庆祝，我便私心用古地球的方式给你惊喜。”

　　“啊，不应该是惊喜，这些话我想了很久，特别是当你发现了记录室的秘密，我一直在找合适的机会告诉你。”

　　荣夏从镜头外拿出一张卡，举在镜头前：“在这之前，我从星网上看到一个很厉害的剧组在找历史顾问老师，我试着申请了一下，给你拿到了一个面试机会！”

　　“所以，看在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上，我不奢求你能原谅，但施宗不要讨厌我，好不好？”

　　十几分钟的视频说长不短，足够荣夏将地下室的事和他同卞岭西的关系说清楚。

　　影片的最后，荣夏凑近屏幕，隔空给了施宗一个吻。

　　“施宗，荣夏爱你。”

　　视频结束，客厅再次暗了下去。

　　短暂的五分钟过去，影片又开始重新播放，荣夏的笑脸再次出现在屏幕中。

　　雌虫很少记得自己的生日，他们的生长期过于迅速，生日这一概念便在雌虫的观念中淡化了。

　　但荣夏每年都记得，今年是解开他心结的视频。

　　看样子是定时自动播放，而施宗却做了什么？

　　将荣夏凶出了家门，害他同邹六起了争斗，受伤进了医院。

　　施宗坐在那里，光影落在他镜片上，令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良久，一行泪从他脸庞滚落。

　　荣夏，施宗也爱你。

　　但施宗弄丢了你。

　　他的脸埋在那只小熊怀里，泪打湿了小熊柔软的毛。

　　小熊一动不动，圆溜溜的眼睛看向前方，线缝制的嘴勾成两个小小的弧度，像在原谅的微笑，又像是遗憾的告别。

　　施宗掏出光脑，一遍又一遍地给荣夏发送视频请求，可没有同意过一次，皆以忙音告终。

　　“真执着啊。”白景山被信息吵得受不了，索性将荣夏的光脑关机。

　　病床上，荣夏不舒服的动动，露出有些红的耳垂。

　　白景山守在床前，修长的手指一下下梳理着荣夏的头发，他拍下一张荣夏的睡颜发给那没有备注的号码。

　　“你要接你的宝贝过去吗？”

　　对面的头像亮起又熄灭，他没有回应。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