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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长
公元1946年,仲半农22岁,郭幼兰25岁。
郭石开决定离开沙河村,他听说新政府要搞土地改革,按人头平分土地。沙河村人口密集,算下来自家分的土地要比之前的少上几亩。
郭家三兄弟对去留沙河有争议,经过讨论,得到的结论是,大房带着银钱去温岭安家,二房、三房留在沙河村继承祖屋和粉坊。
家里的牲口是郭储良的命根子,留下了不能走远路的老牛老马,几头新下的马驹、牛犊也跟着大房去了温岭。
要说最舍不得离开的应是小青,她这一去,刘三哥的消息就更难获得了。每想至此,她就忍不住埋怨郭刘氏,都是母亲的保守和霸道,害得一对倾心的情侣天涯相隔。
郭石开登门刘家告别,刘作辅跟郭石开念着三小子的来信,“……此役艰难,国军恐南下滨城,若搜我等家人行踪,务必沉稳保密。待胜利后回乡省亲,请父亲安排,主持我与郭家女儿婚事……”,念完信,刘作辅小心地将信纸折叠好,又放回信封,仔细地收好后,才接着跟郭石开聊天。
“对不住你啊,兄弟,这小子说跑就跑了,听他这说法,也不是个把月就能回家的”,刘作辅说道。
“哎,啥也别说了,都是命,你那弟妹也是个古板的,要问清楚了三小子去当了兵,何必硬绑着小青呢?这不,天天在家挨埋怨呢!”郭石开叹着气说道。
俩人聊着天,不觉到了晌午,郭石开起身告退,以后再见面就难了。郭家一开春就到了温岭,花很少的钱买下了一处原来日本人居住的宅院,在大女儿一家的帮忙下,占到一块肥沃的弃地。
小岭村里,幼兰坐在炕上,眼睛盯着双脚,看着自己的脚趾摩擦脚趾,嘴角忍不住地上扬。去年日本人跑了,粮食也丰收,仲家大房可算翻了身。如今半农还当着小岭村的村长,新生活的美好浸润着这个当家小主妇。
要说,这村长来的还真有一些传奇的经历。去年秋天,随着县城解放,新政府的一队队人马深入各个山区农村,来小岭村的首长,是青明镇人,一进村,就打听仲家的位置。
仲家大门紧闭,首长敲了好久的门,才有人应声,开门是因肩伤在家的伟亭,看着来人,伟亭情不自禁地抓住对方的手,一把搂过来人的肩膀,嘴里喊着,“老王!”,引着首长进院,二房三房扒着门向外张望,伟亭则直接带人进了自己的屋子,喊景真给首长倒水。
首长接过水,眼睛却一直盯着跟在景真身后的乐农,眼神跟着俩人出屋后才收回。伟亭看着首长,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于是说道,“是个可怜的孩子,亲妈死得早,这里有点问题”,说着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首长长叹一口气,跟着说道,“我一眼就瞧出来了,多亏你救了他一命,不然早死了”,呷一口水,首长接着说,“想当年,咱们大刀会去县城杀日本鬼子,我脚受了伤,得亏你背着我跑回了家,听说,为了这个事儿,你连你老婆的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伟亭低着头沉默不语,这是他心底永远的痛,也是因此,他后来再也没参与过大刀会的运动。不过也因此捡了一条命,后期日本人管得很严,除了几个像老王这样跑出去投奔革命队伍的人,其他但凡沾点边的人都被日本人弄死了,乐农亲妈的一家就是最好的例子。
首长看伟亭不说话,接着说道,“如今日本人真的被我们打跑了,伟亭,这里有你的功劳,我今天来也是希望你再给我们革命队伍做些事儿!”
伟亭摇摇头,“给日本人当劳工,身子废了,怕是有心无力”。
首长看这场景,也陷入了沉默,就在这时,半农推门而入,看着穿军装的首长,有些局促。
“叫王叔!”伟亭对进来的半农说。
半农应声叫了人,首长望向半农,和善地说道,“你是你爹的大儿子,叫半农,对不对?”半农点点头。
“读了书没有?”首长接着问,“读了高小六年”,半农答道。
首长满意地点点头,冲伟亭说道,“伟亭,你不愿跟我干,你这儿子,我可要了!”伟亭自然乐意。
伟亭留首长在家里吃饭,首长推脱,“不答应我出山,你就是老百姓,我们不允许吃喝百姓”,说着笑哈哈地走出了屋。
刚进院子,半农的二叔、二婶就扑出来跪在了首长面前,嘴里喊着青天大老爷,伟亭忙着要拉起二人,可并没成功,首长只得被拉扯着听完了仲家二房的“冤情”。
净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针对的对象是小岭村的保长,其中说起了保长收受好处、诱骗从农去大连当警察的事儿。
“来之前,就听说你们村的这个保长是个日本人的狗腿子,但这出壮丁当警察的事儿,怕是他自己也被日本人唬了”,首长说道。
二房两口子互相看了一眼,半农二叔咽了一口唾沫,冲着首长说道,“那个青天大老爷,我问个事儿,这日本人真的投降了吗,还回来不?”
首长哈哈一笑,郑重地跟二叔说道,“你放心,日本人绝不会再回来,只要有我们在一天,你们就放心!”
二叔朝着二婶点点头,只见二婶起身退回了自己屋,一会儿领出来一个蓬头垢面的人,面容煞白,一只腿不太灵便,见到阳光下意识地向回缩,二婶拉着人往外走,等走近一看,竟是从农!
二婶拉着从农又跪在首长面前,哭诉道,“大老爷,你看我好好的儿子成了什么样了,都是那个保长给害的,他这是在死人堆里捡了条命,跑出来的啊,活活爬了俩月才回家,在家里死人似的呆了一年,一点儿太阳都见不到啊……”
半农突然想起幼兰总听见半夜悉悉索索的响声,怕就是从农夜里闹出的动静,不觉感慨,就这么个丈八院子,竟也藏得下如此惊天的秘密。
首长听完有些沉默,但依然安抚住仲家二房,承诺一定会给他们一个说法。
没多久,村里就开了保长的声讨批评会,家家户户痛斥着保长的罪行,仲家二房自然不甘落后,为了增加可信性,把从农也从家里拖了出来。
本来保长已经放弃挣扎,甘心认罚,可看见从农,突然向发了疯似的扑了过去,嘴里喊着,“我家大小、二小呢,我家大小、二小呢……”
半农二叔看着腌臜落魄的保长,毫不客气恨恨地说道,“让你不当好人,遭报应!你家俩儿子全给日本人挡了枪子儿,扔在死人堆里了!……”
押解保长的军人盯着半农二叔,眼神有些凌厉,这二叔才闭了嘴,这个偏僻山沟沟里的保长是狗腿子,可他也是受害者不是?
保长发了疯,褪去日本人的幌子,他还是个最底层、最普通、没有文化的农民,那些从村里百姓手里搜刮、收受的钱财本来是要留给两个儿子娶媳妇的,可如今儿子都没了。
新政府不设保长,设村长,这个人得有文化,思想上得靠得住,经过首长推荐,大家一致通过,新村长就是仲半农。
村民们没什么意见,要说心里一肚子委屈的就是仲家二房,他们觉得推翻那老保长,自己家是立了头功的,可无奈从农不认得几个字儿,又是个瘸子,只能吃下这哑巴亏,他们哪里知道,那半农好歹也算得上半个“革命”之后。
部队的人在小岭村呆的时间颇长,一直到1946年的秋天,首长的眉眼之间多出一丝愁容。
半农正在汇报小脚妇女放脚工作的推动成果,首长却打断了半农的话,“半农,我想跟你商量一个事情,如今国民党部队打入东北,我军虽然胜算颇大,可过程之中难免会有失守”,首长看向半农,见他神色并无慌张,接着说道,“国民党怕是会来滨城!”
“那我们要去打仗吗?”半农问道,他心里跃跃欲试,毕竟经过一年的了解,他知道这支队伍心向百姓,将来若是多的胜利,对百姓是个好事,但首长的回答让他有些失落。
“哦,不,你还是在小岭村担任村长,稳定住村民的思想很重要”,首长说道,“我们预料,国民党不会深入山区,把持住县城和周边他们就以为胜利了,你要做的就是把持住我们的这个大后方,当然,我们的游击队伍需要你们的支持和配合。”
“首长,您放心!我一定做好,那你们?”半农问道。
“我就是青明镇人,这里我熟悉,应该会留下来”,首长说道,半农则陷入沉思。
没过多久,县城韩家传来了信儿,想趁着明年儿子回家放暑假,把跟景真的亲事办了。
仲家大房很高兴,一直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景真如今快二十了,夫家一直也没消息传来,生怕因为乱世,人不知道冲散到哪里去了,如今有了消息,真是天大的喜讯。
幼兰帮着景真攒嫁妆,一起期待美好的未来。
就在那年,郭家大房搬去了温岭,仲半农当了村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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