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之城

　　“升海月！”
　　我挥了下手，不满这个梦的结束，睁眼看到了川拓。
　　“哎呀，我睡着了！”
　　“不仅睡着了，还做了噩梦吧。”川拓松了一口气，“一直听你喊就是他就是他！他到底是谁？偶像明星？暗恋的男生？”
　　“是我们的朋友小哪吒。”我笑笑，心里却在疑惑。我之前做梦从来不说梦话的啊。大约今天是太累了吧。
　　我晃晃脑袋，问：“工作结束了吗？”
　　“算是吧。”他拎着一个小型手提箱，放在我身边，拍了拍，“送检材去鉴定，顺便把你送回去。现在封你为钦差大臣护送检材，检材在你在，检材不在，咱们三个都玩儿完。”
　　我这才注意到杨修已经坐上了驾驶座，一言不发直接开车。
　　川拓赶紧钻进后座坐好，冲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我们一路无话，在黑夜中向着光明之处进发。

　　回到工厂宿舍，两个女孩已经睡下了。我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差两分到凌晨一点。想起自己还没有吃晚饭，又怕吵醒她们，于是作罢。
　　没过一会儿，手机又提示有新信息——之前在案发地信号极差，我直接关了手机。这会儿蹦出来好多条信息，有晓玲等人问我什么时候回来的，也有广告垃圾短信。
　　还有赵影来。
　　发来一张照片并上一句话：盗窃转凶杀。
　　同时，海月也开口了。
　　“你的本职任务来了。接受还是不接受？”
　　我看着照片上那熟悉的包厢画面，有种不好的预感。
　　“接受任务。”
　　再一次来到梦中之城。

　　这次在梦中之城里，又一次见到了赵影来。
　　不等海月开口，我就问：“是不是本职任务与他人提交的任务有重叠的时候，强制要求两人一起行动？”
　　海月有点意外地看着我，赵影来则一动不动，像是在考虑别的事，完全没有听到我说话。
　　海月看赵影来没反应，于是回答：“是啊。原本赵影来提交的任务只是盗窃案，但是这起盗窃案转成了凶杀案，而且正好和你的梦境重叠。所以……”
　　既然如此，那就没办法了。奖励要怎么分呢？
　　“那就看你们两个自己咯。”海月凑近我的耳边，轻声说，“你就直接跟他说你要赚钱，他会让着你的！”
　　让？我为什么要他让着我？难道凭我自己的实力就解决不了吗？
　　海月无可奈何看了我一眼：“有自信是好事，可谦虚也是一种美德啊。”
　　你今天怎么这么多话！
　　“好好好，我不说了！这是卷轴，任务是阻止凶杀与伤害案。祝你好运！”海月换上一张笑脸，走向赵影来，“要开始任务了吗？”
　　赵影来这才回过神，上下打量了一番海月，然后对我说：“你还没有给她改初始设定？”
　　“这种东西，无所谓。”
　　我只想赶紧完成任务，但赵影来接下来的话让我改变了主意。
　　“系统的模样，就是你在任务大厅里的模样。”
　　只一句话，我就紧张了起来。
　　“海月，等任务结束我就给你改设定！你好好想想自己喜欢什么样的！”
　　“哦——哎？！”
　　当然必须要改啊！因为，一旦在系统大厅里暴露了我自己的本来样貌，万一其他被系统寄生的宿主在现实中认出是我，谁知道会对我作出什么事！这个海月！这么重要的事居然不告诉我！就算我责怪她，她也会说，因为你没有问啊！
　　我板着脸，拿着卷轴：“接受任务。开始吧。”
　　“啊，好好好，祝两位合作愉快！”海月开心地展开双臂，将我们向前猛地一推——

　　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刺激着鼓膜，昏暗的光线和梦中所见的一模一样。
　　我正坐在KTV包厢之中，身边是一群不认识的人。
　　抬头看屏幕，正在播放一首大街小巷都在放的中文歌，我挤到点歌处，查看目录，发现下一首英文歌是七首之后。也就是说还有接近半个小时的时间。
　　音响吵得我无法集中注意力，我需要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查看卷轴，确定这里的都是什么人。
　　环顾四周，这个包厢面积不小，人数却不多，加上我一共只有八个人。因为光线太暗的缘故，找不到赵影来，那就算了。
　　我绕着包厢走了一圈，在角落处发现了一个小门，推开，里面是个洗手间，装修的金碧辉煌灯火通明的，还有一张围着一圈小灯泡的超浮夸化妆台。
　　将门关上，耳根子清净了不少。
　　正要松一口气，门又被推开了，进来的是赵影来。
　　他看到我，愣住了：“不好意思——”
　　说着就要转身出去，被我一把拽进来：“我是来看卷轴的，不是上厕所。”
　　“不是，你——海月？”
　　嗯？他好像不认识我一样——啊！
　　我想起梦的最后，我在镜子里看到的那张陌生的脸，赶紧走向梳妆台。
　　化妆镜里的确实是一张陌生的脸，但并不是梦里的那个陌生男人，而是个女人。
　　还是个挺好看的女人。
　　是与我完全不同类型的长相。
　　也不是我骄傲，毕竟有那样一个风流潇洒的父亲，我也不差，更因为从小就好看，所以亲戚朋友照顾我时多了几分耐心与谅解。
　　但是就像赵芳对我的形容一样，我天性凉薄。六婶不止一次说我像是冰坨坨，没点烟火气。同学也不止一次误会我，当我不笑或者认真思考问题的时候，过于严肃的表情就像在生气，让人不敢靠近。
　　而镜中的女人，是个看上去二十多岁的明艳妩媚的成熟女性，一头柔顺的黑色长发打理得看似随意却极修饰脸型，画着橘红色眼妆，甜美的红唇火热奔放，妆面放在一般人脸上略夸张，可她明媚大气的五官完全撑住了。现在是六月，气温还不高，她却只穿了一件正红色吊带裙，裙子下摆垂在两条又直又长的大腿上，腰间斜斜系着一条黑腰带。脚上是一双方根黑色绑带凉鞋，气场极强。
　　如果说我本人的女人味——甚至人味浓度为15%，那么这个人的女人味，至少有85%。
　　见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呆住了，赵影来咳嗽了一声：“真是海月啊？这下可麻烦了。”
　　“这个人是谁？”我指着镜子里的那张脸问。
　　赵影来伸手拿过我的卷轴，展开让我自己看。
　　“秦司兰，江南省兼合市师范大学附属中学21届毕业生，2003年6月2日出生——”我顿住了，又看向镜子里的这张脸，“刚满18岁？”
　　赵影来点头：“我的初中同学。这里的所有人，都是我的初中同学。”
　　“等一下。”我觉得不对劲儿，“你说过，晚上和同学聚会，不会指的就是他们吧？”
　　赵影来点头。
　　“但是，你的同学聚会，怎么会出现在我的梦里？”
　　“你做了怎样的梦？”
　　我将自己梦中所见全部告诉赵影来，他对我听到的那首英文歌歌词却没有印象。
　　我又问他的经历，他说有个同学的打火机不见了，结果在赵影来的包里找到了，于是同学报警说他偷东西，就被带到了派出所，在接受审讯时才知道发生了凶案，一死两伤。
　　两伤。也就是说除我看到的之外还有一个死者。
　　可是……
　　“一个打火机而已，也可能是拿错了顺手装包里，这样就报警抓人是不是有点过分？”
　　赵影来摇头：“那个打火机是他从国外带回来的，价值九千元——”“九千？！”不是我见钱眼开，但是！花九千块买一个打火机？
　　见我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赵影来忍不住笑了。
　　“笑什么……我就是没见过九千块的打火机——”“不是。”赵影来笑得更开心了，“你现在是司兰的长相，我可从没见过她这种反应！”
　　我什么反应？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还是觉得，她真成熟啊，看起来有27岁。
　　“好了。说正事。”我认真道，“你是什么时候被带去警察局的？”
　　赵影来抬手看了一眼手表：“还有三分钟。”
　　如果赵影来这一次也被带去警局，那就只能由我自己完成任务。如此一来，奖励的划分——但他之前帮过我。而且我也相信赵影来不是偷人打火机的人。
　　“先把你的事解决。”我做出决定，“然后一起阻止凶手。”
　　赵影来有点惊讶，但是没有说话，将卷轴交还给我：“这里的人都是我的初中同学，你有什么想了解的可以直接问我。”
　　“现在来不及了，还有三分钟。先抓小偷。”我说着就要出去，却被赵影来挡住门，他伸出手，手里是一块方方正正的金属匣子。
　　匣子上雕刻着一条墨绿色盘龙，看起来像是有年头的老物件。
　　“这就是那个打火机。”赵影来说，“待会儿只要说在化妆台上发现了这东西，我就没事了。”
　　“那，嫁祸你的人呢？就不管了？”
　　赵影来微微一笑：“也放人一条生路吧。”
　　我打量着他，心道这人当真这么好心？不过这是他的事，既然他这么决定了，我何必多事。况且任务只是阻止凶杀与故意伤害。就这么决定了。
　　“好的，你先介绍一下这里的人都是谁。”我打开卷轴，“卷轴上只有文字，外面光线不好，和人对不上号。”
　　赵影来将门拉开一条缝，我们再次被魔音灌耳。
　　我俩一上一下凑到门缝处，赵影来提高音量，指着靠近大门的位置依次介绍。
　　“桌球旁边有两个人，正在推杆的男生名叫白建龙，是体育特长生。拿着球杆坐在一旁喝加冰威士忌的男生叫胡开山，学艺术的，打火机就是他的。”
　　我看到白建龙轻轻一推球杆，黑球撞击着一枚红球应声入袋，白建龙用食指第二关节顶了一下鼻子，等黑球停下，瞄准下一个目标。
　　胡开山把酒杯放在一旁鼓掌叫好，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另一只手在口袋里摸索，应该在找打火机。
　　我皱眉：“才十七岁就抽烟啊。”
　　“他们都是十八九岁。这里只有你是未成年。”
　　“哦。那……我就不信他成年之后才学的抽烟！动作那么熟练……能单手从烟盒里拿烟。”
　　“你对抽烟有什么看法？”
　　“当然不喜欢。”我看到人在密闭空间里抽烟就觉得喘不过气，“不对，应该说是，很不喜欢。”
　　“我就不抽烟。”
　　“你才刚成年！要是抽烟喝酒，小心后妈揍你。”
　　“她才——”赵影来忽然不说话了，我还以为是因为话说得不对，正要仰头看他的反应，他抬手按住我的脑袋：“开始了。”
　　外面，胡开山找不到自己的天价打火机，大声嚷嚷起来。
　　另一边唱歌的人也不唱了，都开始帮他找打火机。
　　“别找了，在这里。”赵影来拿着打火机出去，和胡开山说了几句之后，又重新回到洗手间，接着介绍其他人。
　　另外四个人都在房间的另一边，两个女生拿着话筒正边唱边跳，结果唱也没唱好，跳得也不行。
　　“左边那个穿紫红色上衣的叫刘思慧，右边穿白色卫衣的叫蔡蓬莱。”
　　“蔡蓬莱？”这名字起得很有特点，三个草字头啊——等会儿，白色卫衣？
　　“我梦中那个头部受伤的人就是蔡蓬莱。”
　　“原来如此。还有两个人，坐在沙发角落玩手机的男生叫沈万良。正在插播歌曲的穿淡黄色T恤的男生叫沈梓旭。”
　　“没有穿灰色风衣的吗？”我仔仔细细看了一圈，没有发现灰色风衣：既没有人穿在身上，也没有挂在墙上或者放在沙发上。
　　“会不会是陌生人？”赵影来问我。
　　我问谁？
　　“这一屋子的人对我来说都是陌生人。”我努力回忆梦里的片段，但是徒劳，“不行。梦中人的长相很难记得清楚。但是灰色风衣不会错。”
　　“那就静观其变——之后他们会吵架？认得出吵架的人吗？”
　　我又努力回想，还是不行。
　　“那也没关系。你记得歌词，等出现英文歌的时候咱们再过去。”赵影来开门出去，搬进来两个小矮凳，让我们坐着舒服一些。
　　“关于你的梦。”赵影来继续问，“那个游乐园的片段是什么意思？”
　　我摇头：“梦就是这样，以片段形式出现，虽然有些细节可以和现实对应起来，但是片段之间的逻辑性不强。或许是这样。”我想了一下，解释道，“下午我的同学们去了游乐园，我没有去，所以潜意识帮我补充了这一段。然后你打了好几通电话，都在说些无关紧要的事，所以潜意识把你设计成在我身后一直在说话我却听不清的形象。与这里的事并没有关系。”
　　解释完毕，赵影来脸上的表情有点古怪。
　　说不好是满意还是不满。
　　难道他自己不觉得那是废话——啊……
　　我意识到自己说漏嘴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所以，你的同学在游乐园。你没去。那么陪你逛街的人是谁？”
　　面对赵影来的追问，我板起脸。
　　“和你有关系吗？”
　　赵影来很无奈：“接着说这里的事。”
　　“对，蔡蓬莱和这里的人有矛盾吗？”
　　“不清楚。”“不清楚？这些不都是你初中的朋友吗？”“朋友……”赵影来对这个词似乎并不认同，但是没有展开说，“我也有几年没有和他们联系了，他们以前关系都还好，现在怎么样我不知道。”
　　“就今天的接触来看呢？”
　　“看不出问题。”赵影来指了指我，“倒是知道你和那两个女生关系一般。”
　　“我？”
　　“哦，我是说司兰。你看，你躲在这里快十分钟了，没有一个人好奇的。”
　　“你不也一样。”我说完就觉得不对劲儿：一男一女躲在洗手间里十多分钟，外面的人却不在意，加上赵影来称呼其他人都是全名，只有秦司兰是后两个字，该不会……
　　“你和司兰是不是——”
　　“啪！”
　　“别打了！你们快停下！”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打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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