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想靠近你

　　“你？”欣然突然被林之这样一注视，第一反应是先把帽子再压下来。

　　“所以呢，是说我要失业了吗？”

　　“我知道很残忍，但现在公司财政确实处于亏空状态，连上上个月的工资能不能发出来都是个问题……”

　　欣然对这些事情也不太懂，只是半含糊地问了一句，“你为什么能说得这么淡定？”

　　“因为我占的股份比较少，这点钱还是赔得起的。”

　　“……”

　　“能这样平静且主动地把自己的困境说给别人听，一般只会有两种情况，要么是下一秒会继续说这个困难已经解决，要么就是已经给自己留好了后路，林之应该就是属于第二种。”

　　欣然想着，又偷偷把自己的病例单收了起来，脸色凝重地说：“也就是说，我现在是真的失业了。”

　　“这其实是我来找你的真正原因。”林之说这话时，语气稍微有些激动，“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来我公司上班，做游戏原画。”

　　“原画！”确实很久再听到过这个词了，欣然现下有些激动。

　　“对，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喜欢当游戏原画师，所以特意开了这家游戏公司。”

　　“你说什么？为我？”

　　欣然担心是自己理解能力的问题，又重复了一遍。

　　林之拿出一张名片递给欣然并说：“这是关于我们公司的一点信息，你也可以登录我们的官网去了解更多的信息。”

　　欣然在海投简历时多多少少也知道不少游戏公司，但这一家是真没听说过。

　　“我们这家公司其实也是刚成立不久，目前很多工作也在不断地完善中，但游戏原画这一块你请放心，我是知道你的能力，待遇方面一切从优。”

　　听起来真是让人心动，不过谢欣然需要靠工作养活吗？不需要。

　　但她需要靠工作为生活增添一点乐趣吗？需要！

　　虽然不一定是游戏原画师，但一定不会是林之的公司。

　　“还是算了吧，现在一切还没有定数……林先生要是就这些话了，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那我就先走了。”

　　欣然拿起包说道。

　　“请等等，”林之猛地起身说：“这其实也是你父亲的意思。”

　　这句话熟悉得让谢欣然一愣，她心说“这句话要是从一彬哥哥的嘴巴里说出来我可能还会相信，可是从你的嘴里说出来我却是半点儿也不信的。”

　　“哦，那和我有什么关系？”欣然冷冷道。

　　“不想和老丈人打声招呼吗？”他问。

　　“什么意思？什么老丈人，你的还是我的？突然用这样的称呼倒是真叫人觉得够奇特的。”欣然这样想着坚定地摇了摇头。

　　“我知道他在哪儿，我想陈医生应该也不会告诉你这些吧，没有什么话想和那老人说说吗？”

　　“你这话，是要带我去见他的意思吗？”

　　“只要你点头。”林之报以欣然一个从容的微笑，转身离开。

　　欣然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终于跟了上去。

　　“不坐副驾？”林之打开副驾驶门的时候却见欣然径直打开后座门。

　　欣然回答道：“由于你刚刚没有正确认识到陈一彬的身份，他现在是陈主任。”

　　林之：“……”

　　她慢慢地把昨晚从陈一彬手边接过来的那一串钥匙从手提包里拿出，这串钥匙可以用来开锁在卧室间保险柜的小箱子。

　　当初由于种种原因，母亲始终无法和欣然的继父把婚给离掉，当她永远地沉睡，不再醒来时，继父便把她的积蓄擅自分配了，只留了十分之一的财产给当时已经和欣然母亲一起搬出去住了的谢欣然。

　　那个保险柜里装着的便是一张银行卡——欣然母亲留给欣然的遗产。

　　欣然妈妈叫谢兰停，作为兰停好闺蜜的一彬母亲曾私底下找过欣然，她说：“兰停是有做过财产公证的，兰停死后所有财产尽数归你，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做公证那边的人说兰停本人后来又自己把这份公证给取消了，我们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兰停也没和我说过她改了主意，不用我说你也能知道一定是有人在作梗，可是无论我们怎么去商量去周旋也还是无济于事……”

　　她看着那串钥匙，笑得让人心疼。

　　小车在一家疗养院的门口停下，令欣然感到意外的是，这家疗养院似乎没有谢欣然想象中那么大，仅仅是基本的设施都配备得比较完善而已，但如果要去市里或者是别的什么地方去评一个什么奖，这一家或许能在“最老旧设施维护最完善奖”那榜上有名。

　　不过这里有一个唯一的优势是其他疗养院所比不上的，那便是这里足够安静严肃。

　　这份安静是独属于山林深处的静，毕竟欣然知道从咖啡店开车到这里确实需要花费不少时间，这是欣然在林之车上如坐针砧地一遍遍点开手机看时间所得出的结论。

　　这份严肃则是欣然在来到这里时，看到周边的景象所得出的结论，倒不是说这里的门卫或者其他的工作人员有多么得严肃，而是看到在这边休养的老人，他们坐在轮椅上被人推着时，或者自己独立行走时，从他们的神色上都可以看得出来他们刻板如刀削的皱纹，和从眉眼间可以感受的时刻都在对周遭环境进行着敏锐的洞察。

　　林之说在这儿疗养的大多数是那些已经退休的商人，他们都是经历过大风浪的人，因而自然地在脸上的都会流露出带着攻击性的神态。别看这里环境并没有多优越的样子，那只是他们习惯保持着类似“财不外露”的低调，其实所有的用药和餐食都是其他医院所比不了的。

　　“我说的医院也包括华光。”林之顺便还补充了这一点。

　　欣然点头，这一点她也无可辩驳，华光是私立医院，在各方面的考虑都是基于商人的利益来，不像齐仁医院是属于国有与私有混合开办，所考虑的会更加多元周全一些。

　　沿着走廊一直走到尽头，林之停下了脚步，示意欣然可以进去。

　　欣然点头表示感谢，似乎有些顾虑地把手放在门把上，有个隐匿在心间，沉寂了许久的想法突然冒出，不过欣然很快地又恢复了刚才的姿态，小心翼翼地推门而入……

　　整个房间和一般的普通病房没什么不同，甚至有些过于简陋了。

　　房间里也没有其他人，一副瘦削的躯体静静地躺在病上，床边悬挂的营养液通过输液管缓缓输入病人体内。

　　那个老人是欣然的继父，名叫罗无宇，身形瘦削，面容平静，即使脸上不可避免地生着皱纹，也隐约可以看出年轻时应该算得上是清秀的模样吧。

　　欣然和林之就这样安静地站在老人的身边，不稍片刻，便见老人的眼皮微微颤动……

　　他睁眼的那刻，欣然感到一阵战栗。

　　罗无宇的面容属于极其有迷惑性的和善，甚至带有轻微偏女气，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不仅毫无攻击性甚至还有些让人想去保护的人。

　　不过就是这样一个人，贪心不足，男女不拒。

　　他的嘴角一挑，也不侧过头去看欣然，只是平视着前方，不知道是冲着谁说的一句，“还舍得来看我。”

　　欣然直觉两边太阳穴的神经直突突。

　　林之先搭了话，“伯父看你说的，这不是工作实在是真的忙吗。”

　　“工作重要还是亲情重要”罗无宇也不傻，直截了当地发问。

　　刚刚还保持着沉默的谢欣然终于忍不住喊了一句，“你也好意思和我谈亲情吗？”

　　“我没有资格？”罗无宇也不慌，语调平静地继续询问道：“我和你母亲也算相敬如宾了三年，这还不算亲情吗？”

　　欣然皱眉。

　　罗无宇没有给欣然打断自己的机会，继续说道：“我知道你的内心深处是不愿意承认甚至想逃避这段经历，但有些事情发生过就是发生过了，不管你愿不愿意，兰停和我在一起过，是她主动提出想要和我在一起，是她提出要我过来和你们一起生活，这就是事实。”

　　“我没有逃避这一点，可是你对我母亲，和对我做的事情都是对的吗？”欣然反驳道：“自从你搬进来后，我们家就没有一天是安宁的！”

　　欣然红着眼眶，越说越激动，“你每天不是喝酒吸烟就是麻将赌牌，喝大了，赌输了就对我们拳脚相向，那两张证在那里，又怎样都离不掉，你真的以为我们不知道就是你自己不想离吗？真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仗着自己是律师出身，在这里头不知暗操作了不知道多少事务吗？”

　　她一边质问，眼角不受控制地泛起泪光，“是啊，你好不容易熬到我母亲走了，终于打起了遗产的主意了是吧？”

　　“然然啊！”罗无宇假意无奈地说道：“如果你这么想的话，我只能说或许是你漫画画得太多了，容易产生各种臆想，像我，去看医生是最好的解决方式。我那个也不是什么暴力，是情绪宣泄方式过于猛烈了些。”

　　谢欣然：“？？？”

　　”这些你母亲也是理解的。”罗无宇这会儿已经坐起了身子，林之也走了过去扶住了他。

　　“至于离婚，”罗无宇似乎是陷入了回忆，又或许是因为自身的身体条件的确不如从前了，说话间，精神略微有些恍惚，这样表现出来的状态仿佛只要谁说了一句让他情绪激动的话便可以让他当场歇菜。

　　“这是你的观念问题，然然，要懂得适时改变观念知道吗？我们离婚完全只是你母亲一时冲动的结果。我迟迟不愿意离婚也是因为怕你母亲草率地作了决定后将来会后悔。我毕竟不只是兰停的丈夫，我更是你的父亲。”

　　“父亲？”欣然苦涩一笑，“你也配当我的父亲？”

　　“你好好想想，我是不是在人前给你留足了体面，你和你的同学们相处时，那次不是会默认自己不是单亲，自己是有父母的孩子？”

　　这一点欣然无可辩驳，她的确在刚开始得知母亲终于再婚，自己终于不再成为同学口中没有父亲的孩子了，即使是欣然第一次被罗无宇打了之后，在被人问及的时候，她也没有否认那个长得很帅，还经常给大家带小零食等好吃的罗无宇是自己“父亲”的事实，这种状态也是只有直到后来才改变。

　　父亲的早逝，同学间长时间的排挤，母亲一直对自己所抱有的愧疚，一切的一切都逐渐造成了那时候自己的敏感与脆弱。

　　“然然，你敏感脆弱。”罗无宇突然如此说道，和现下欣然所想的也是一样的，她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死死地盯着罗无宇的脸，仿佛要把他的内里也一并看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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