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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名尸
屋外一地的碎阳,天光亮得晃眼。屋内一室的寂静,像入了冰窖,令人发冷。
丁牧野往门边挪了挪。
卫常恩心里发毛,但她一向不信鬼神,便问道:“只是像,并不是他对吗?”
虞宗仁想了想,才点了点头:“很像。”
“人死不能复生。埋尸体的,应是同虞连胜有些相像罢了。”女师爷缓慢摇了摇头,眼内的光像燃着小火苗。虞宗仁瞧了一眼,便觉四肢百骸又有了暖意,复又感受到了屋外春阳的灿艳,脸色也缓了过来。
卫常恩又问道:“村里,有谁同虞连胜相像吗?”
“虞连才……”虞宗仁后背又出了些汗。要命,这个死了还不止五年呢。
丁牧野:“……能说点阳间的人么?”
虞宗仁:“……”
卫常恩看了外头一眼:“村里身量同虞连胜相像,年纪相仿的,有吗?”
虞宗仁仔细想了想,摇了摇头:“他比较高。除了虞连才,旁的都没他高。”说着又看了丁牧野一眼,“同这位官差大人差不多高。”
“我看虞树贵和虞慕东也一般啊。”丁牧野好奇道。
虞宗仁便道:“听说虞老三他们爹长得很高。可能随了他吧。”
“隔壁村呢?”
“那多了。但长相像的,倒是没见过。”
卫常恩闻言沉吟起来。虞慕东被杀一事,线索算是又断了。还是得等清文把旁的那些消息查探一番才能串起来。
念及此,她又问道:“虞连胜是虞家老大的儿子,虞连才是虞老三的,那么虞老二去哪了?虞树贵可是未曾婚配?”
虞宗仁见话题已经从他身上转开,心头松快了些,回得也极有诚意:“回师爷的话,虞老二听说儿时就被他爹娘送给旁人养了。虞老四……有隐疾。”
丁牧野觑他:“什么隐疾?”
“那……那方面不行。”虞宗仁碍于女师爷在场,斟酌了好一会才道,“没法传宗接代,说是小时受的伤。”
卫常恩:“……”
见两位大人一时无言,以为他们还没懂,虞宗仁就还想解释。
丁牧野忙不迭止住了他:“别。懂了。”
“那怎会有虞连才是他的儿子,这则流言。”卫常恩问道。
虞宗仁刚把话咽下,闻言低声道:“草民娘提过一个事儿。说是虞老四当年同张家村的一位娘子谈过一段,险些就定亲了。后头不知何故这桩亲没成。那位娘子反倒嫁给了虞老三。”
“虞张氏同虞树贵有过情?”
“千真万确。”虞宗仁点头,“至于虞连才,那肯定不是他的儿子。虞老三虽混,三嫂子是个好人。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丁牧野斜睨他。
“虞老四不行呀。”虞宗仁不知不觉嚷高了声音。
外头站着的清文:“……”
卫常恩有些明白虞树贵脸上的愧疚从何而来了。她没理会丁牧野的窘态,趁着虞宗仁口头松快,又问他:“叶家近段时日可有什么事儿?”
虞宗仁搓了搓脸,往外头探了下脖子,回道:“叶家大爷七八年前死了儿子,又没个孙子孙女,叶家族里就喊他过继叶二爷的孙子。哦,就是叶秉泉的儿子。叶大爷不肯,闹了好多年呢。近段时日闹得最凶。他那儿媳妇前几日就跳河自尽了。”
“他儿子怎么死的?”
“说是同叶二爷外出走商时遇着了盗匪。”
“他儿媳妇又为何要自尽?”
“外头传,说叶大爷同他儿媳妇……有染。她就……”虞宗仁约莫是想到了自己同刘氏的事,神色略显心虚,“没影的事儿。也不晓得谁传出来的,害死个人。”
“他既不愿过继叶成民的孙子,那他想如何?这个你可知道?”卫常恩问他。
虞宗仁便道:“叶大爷虽没了儿子,却有个已出嫁的女儿。听说他五年前就想把他的外孙给过继到儿媳妇名下。族里头不同意。”
“他女儿嫁到哪里了?”丁牧野眸光平静。
“方家村隔壁的范村。”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叶秉泉那媳妇天天在外嚼舌头……”
卫常恩又问了些小问题,就同丁牧野一道出来了。
这一趟,收获颇丰。
清文见他们打算回县衙了,便独自动身,说是要去查查先前提过的事。
趁着两人骑马回县衙的路上,卫常恩好生整了一番思绪。
五年前申请茶引的那段日子,叶成均打算过继外孙,族里却要他过继叶成民的孙子。当时叶成民死了。如今又恰逢五年一次的申请茶引的日子,过继之事又闹了起来,叶成均儿媳妇还因此身亡,真虞慕东又死了。
若是当年叶成均儿子并非死于意外……那么,叶成均同叶成民其实也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叶成均不但有杀害虞慕东的动机,更有杀害叶成民的动机,甚至后者的可能性还高一些。
而虞慕东之死,除了叶成均这个嫌疑人之外,虞树贵的嫌疑也上升了许多。整个事情还差些线头,很快就要连成一条了。
“娘子在想什么?”丁牧野见她半响没说话,忍了一会还是问了出来。
卫常恩下意识回道:“在想虞树贵小时是如何受的伤。说不准就能拎出真相了。”
丁牧野:“……”
卫常恩仍沉浸在自己的思路中:“若是虞树贵受的伤,以及后头的夺妻之仇都同虞慕东有很大干系的话……”
“虞树贵便也有了杀人动机。”丁牧野接了她的话头。
“是。但还不够。若是这些能构成他的杀人动机,早些年便能杀了。更何况,虞慕东回来时,他显得还挺高兴。”
“那娘子认为?”
“必是旁的什么激怒了他。”卫常恩蹙眉,想起了虞树贵提着镰刀的姿势,心内就有了几分成算,“想是同郭氏及那双儿女相关。”
“他同虞连胜并不像。”
卫常恩便道:“大人,杀人与埋人的,可能并非同一人。”
丁牧野沉吟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及至驿站处,两人下马要了点水喝才动身回县衙。没走多远,后头三柳骑了一马追了上来,说是送了文书给提刑司,还将先前的推吏给送了回去。
“累死属下了。这骑马来来回回,屁|股墩委实受不了。”三柳擦把汗。
丁牧野勒了马绳:“你说的是。若明日再跑一遭,岂不是更累。”
三柳:“大人?”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往范村去一趟,打听下叶成均那出嫁的女儿一家。若迟了你便歇在驿站吧。省得明日你再来回跑。”丁牧野派了活给他。
三柳苦哈哈地看向卫常恩:“大娘子……”
卫常恩道:“不若我同你一道去。”
三柳:“使不得!”
丁牧野:“不行!”
三柳见丁牧野面色不善,赶紧捞了缰绳调马就走。
开玩笑,谁敢和大娘子共乘一骑。
眼见三柳的人影一溜烟便没了,卫常恩扯住丁牧野背后的衣服道:“大人,不如请提刑司那边派些人手来吧。主簿之位尚空着,衙役也少了些。”
丁牧野点头:“待此案结了,我便去一趟提刑司。”
正是日头最盛的时候,两人一路赶马回了县衙。
卫常恩在自己房中收拾了一下,又将今日探查到的事悉数记在了纸上,这才想起库房边小书房内的那一箱子书,心跳一下便快了些。想着要赶紧处置掉,便提裙往库房那头去。
进了小书房,从格挡那搬出了那一小箱子书,打开一看,里头竟然空了。
卫常恩大惊,嗖地一下站起身来,恰好同后头步上前来的丁牧野撞了。一个摸着头顶泪眼汪汪,一个捂住下巴满脸苦色。
“娘子……”丁牧野下巴火辣辣地疼,仍不忘探手去抚眼前女子的发顶,“还好么?”
昏晓刚至,外头晚霞还撑着天色。小书房里头光影斑驳暗淡,衬得卫常恩白皙的脸庞莹莹润润。
她眼角坠着泪,忍着疼问他:“大人,你怎么不吱个声啊?”
“我在里头没听见人进来……”他委屈兮兮地看着她。
卫常恩有些心虚,她方才着急,连书房门开着她都没觉得不妥,脚步又轻……
“大人,我的书呢?”她赶紧转换话题。
丁牧野瞅了那空盒子一眼道:“方才找书瞧见了,都给扔了。”
“都扔了?”卫常恩诧异。
“那些书少看。”丁牧野面沉如水,像是想起了什么。见她好似有些生气,又特意放柔了声音解释道,“我不知是你的,想着怕你看见,才扔了。”
“全扔了?大人都瞧了一遍?”那里头可还塞了一本……卫常恩心下发窘,语气倒是极为平常。
丁牧野瞅她那样子,便从旁边书案上一摞书的底下抽出了那一本叫人脸红的书递了过去。
“娘子,莫不是在找这本?”
卫常恩没成想他竟还留了这本书,顿时大窘,脸颊像抹了一层胭脂,耳尖都红得比那屋外的海棠还艳。
丁牧野难得见她这般神态,一时看得呆了呆。
“流氓。”卫常恩臊得慌,低声骂了他一句,抬脚就要往外走去。
一脸糟了的丁牧野急忙上前几步要伸手拉她,没提防她忽的回转身来。
好了,这下撞了个满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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