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里的小秘密

　　兴许高艳有离间孤立廖部长的目的在，但她的话，沈希嫒往心里记了。她不认为自己在这里会有灿烂的前途，但话说这么直白，听者难免不舒服。

　　趁着中午大家都休息，她从陈姐的电脑里翻出历年人事登记表。花二十多分钟浏览下来，还真没看见哪个性别为女的，得到过像样点儿的提拔。
　　总仓主管这一层就只有一个高艳是女的，人高艳还是靠的自身关系坐上这个位置的呢。外省十多个分仓，愣没有一个主管是女的。倒是有一个管事的性别为女，干的是主管的工作，职位却定的库管。因为特殊，陈姐当时提过一嘴，说那是个小分仓，工作量少，给主管待遇不合适。
　　当时她觉得没哪里不对，现在再一想，能觉出点不一样的味道。

　　整个物流部，从计时到计件，大大小小的管理岗，加起来女性不超过五个。高艳临走开前，又丢给她一句——“在廖部长心里，女员工可以用，但关键岗位一概没有女人的份儿。‘女的就是不靠谱’，这种话，他当着我的面儿都照说不误”。

　　沈希嫒这两天一直沉底的心情，这会儿再也浮不上来。

　　那天陈姐是怎么跟她说来着，说新龚总上任，内部上升通道可能被打通。她有心往上爬，可廖坚弘不说帮不帮一把，至少别设给她阻碍不是么。
　　有的内部招聘，是要求职级的。她统计员的职级是底层，才4级，不提上去，有的岗位就不能去争。她想，既然部长助理的活都干了，那未来提到5级不是不可能吧。

　　可万一廖坚弘真那么变态，不给她提职级呢。沈希嫒闷头思考一阵，没忍住给陈姐发去信息，询问交工资表有哪些要注意的，顺便问问陈姐职级多少。
　　陈姐那边很快回了。

　　“4啊。怎么了？”
　　“我还以为兼个部长助理能提到5呢。”
　　“我学历太低当助理带出去没面子，摊手jgp.你不一样，又年轻漂亮，还是有希望转岗到正式助理的。”

　　提一级，就得加工资，年终奖也得多分走一部分，这无异于割廖部长肉。陈姐虽然那样解释，但这或许根本就不是学历不学历的问题。
　　高艳赢了，她的离间很成功。

　　沈希嫒放下手机，越想越心烦，索性还没到下午上班时间，就抱着厚厚的工资表开车去B区，忙碌于工作了。

　　工资表需要供应链总监先签字。那位总监反正也不懂物流的情况，样子都懒得做一下，沈希嫒说签哪儿就签哪儿。
　　签完她拿起来一看，哟，这字写得……颇有小学生的水平。

　　之后，她郑重地把工资表送到人事部核算。其他部门交了就可以走，他们物流和生产部比较特殊，需要人事核算完才能离开，以免哪里有问题，搞得AB区来回跑，影响整个工资核算的进度。

　　来之前，她顺手把那本从图书馆借来的统计员手册捎上了，不怕打发不了时间。家具公司不缺沙发，到处都摆的是自家样品，她随便找了个坐下，翻翻书等待人事那边召唤她。

　　当初借这本书的时候，她是很有上进心的，琢磨着统计员做好了也能成为毕生事业。现在被这么一打击，这书怎么都看不下去。
　　翻了不到两页，揣在包里的通讯器叮铃响了。掏出来一看，沈小艾发来信息：“我在车上赶路，闲，聊聊？”

　　沈希嫒正好没心情看书，把书一合，抬头望望周围——大家都各司其职，没人关心她有没有摸鱼——安心往沙发上舒服地靠下去：“好啊。”
　　“聊什么？”

　　这还不简单，她正好有想要吐槽的。沈希嫒飞快打出一行“聊聊我换个啥工作好”，发出去之前又撤回来，换了个更直接的问题：“我需要稳定的工作，考个什么比较专业的证好？”
　　“……”问题抛得太突然，沈小艾没接住。

　　在对面回答前，沈希嫒试探着发了两个字出去：“教资？”
　　“……”回答她的是一串省略号。

　　她实在太缺人商量了，今天沈小艾是别想逃过去的，必要帮她解决这个人生难题才行。沈希嫒穷追猛打，誓要压榨出点有用见解才肯罢休：“你跑新闻的，见多识广，帮我参谋参谋。”
　　沈小艾那边终于回话了，从省略号的频率来看，她有点无语：“……不建议。老师忙得要死。”
　　沈希嫒：“小学老师呢，下午四五点就放学，没有晚自习。”
　　沈小艾：“我的天，世界上还有这么天真的人。四五点放学就是四五点下班吗？小学老师加班到八九点，还把工作带回家的人多的是！”

　　沈希嫒抠着脑袋，不敢相信。赵跃跟她说当教师不错啊，规律，对小杰以后入学能有帮助。而且还有个寒暑假，可以照顾家里的臭小孩。

　　沈小艾：“寒暑假就是拿来续命的，而且也要培训的好不好，哪个年轻老师不是累死累活拼职称……工资还低。特别是小学老师，24小时服务家长。”
　　沈希嫒：“……我看赵跃发展得不错。”
　　沈小艾：“你隔壁那个又没负担，家里事姐姐全包了，他只负责教书好吗……而且！男的！禁得起熬！你去就不同了，小心累出乳腺增生加内分泌紊乱。”

　　沈希嫒：“……”无言以对。

　　沈小艾连珠炮似的，极力劝阻：“他是不是劝你考教资了？”
　　“嗯。”
　　“好家伙，想先把你拉进同阵营，再逐步诱拐！”
　　沈希嫒抽了抽嘴角：“你把人想坏了。他只是考虑欠妥吧。”
　　沈小艾：“我代表叶向卓，坚决反对！”

　　沈希嫒隔空送她个白眼，真的很想说——拜托，你家卓哥连我电话都没存呢。指不定下次打电话过去，他就不接了。那“八”字的一撇一捺，在这儿根本是两条平行线。
　　想什么呢！

　　叶向卓这头，刚下飞机，杜总编亲自开车来接。说好的找个茶楼聊聊，还真给他找了一个，就在下榻的酒店旁边不远。

　　杜总为人热情，说话漂亮，不管出于什么目的，相处起来是要舒服些。叶向卓许久没出来散心，恭敬不如从命，应了邀请坐下品茶。
　　和杜总编从茶叶聊到文学，又从文学聊到时政，最后终于绕到新书上头。

　　叶向卓手里把玩着小小的仿玉茶盏，慵懒模样：“最近充电，暂时没有计划动笔——博亚发展那么大，怎么会缺我这本书。”

　　老杜：“嗐，缺是不缺。但我本人是你的忠实读者啊，我文荒哈哈哈哈……你那两本小说，我翻来覆去看了不下三遍！”

　　说到这里，老杜收笑，突兀地叹口气，“现在严肃文学不流行啦，小年轻们喜欢快餐网文，优秀作品出来的不多。当然，也怨不得年轻人，生活节奏那么快，想沉下心看书得起好大个心。现在就连网文都不能充分给予都市人精神上的刺激享受，这天下已是短视频横着走。”

　　叶向卓没那么多说的，他放下茶盏，给自己又满一杯，抬下眼皮：“怎么，杜总编灰心了？”

　　老杜哈哈笑，摆手：“那到没有。才子佳作还是持续涌现的，特别是最近那本短篇小说，叫《迷路星辰》，我看就很好。”

　　叶向卓摇头，表示没看过，顺手给老杜也斟了一杯。

　　“这篇小说发表在一个小众文学网上，挺老的了，实名都没搞的一个网站。你没听说过，正常。”说到这里，老杜露出一脸惋惜，“我们是很想出版的，给作者留言也留了，私信也发了，人家压根儿没登陆，一连几封信都没拆。”

　　叶向卓：“哦？什么样的小说？”

　　老杜：“就是讲一个大学应届生初入社会的经历，把年轻人的难处刻画得淋漓尽致。通篇语言简洁精准，角度典型，七八万字足叫人印象深刻。读着很压抑，但读完又能感觉到字里行间藏有积极希望。这个作者笔力很不俗。”

　　叶向卓：“是吗，我回去搜来看看。”
　　杜总编再次拍腿惋惜：“对了，我们出版社想搞一个文学奖，鼓励文学爱好者多多产出优秀作品。今年要是搞起来，无疑就是要颁给这个《迷路星辰》的，可惜一直没找到作者。”

　　两人慢悠悠喝茶聊天，话题倒是一直围绕着严肃文学。不过叶向卓写的题材特殊，却也没什么好开口探讨的，老杜说着，他听着。

　　“对了，借影视剧的风，今年文鼎奖，你那本《第X部队》很有希望拿奖的。”
　　“你就借你吉言。真拿奖了，我得请饭。”
　　“哈哈哈哈……我等你这顿饭。”

　　对话到这里，茶已泡过两遍，似乎已找不到什么话题好谈。杜总编起身去趟洗手间，叶向卓伸个懒腰，拿起手机，滑动几下打发无聊的时间。漫无目的地滑动着，不服管控的右手一抖，滑进了联系人。
　　收藏的名单里，只躺着一个号码，那个号码不知什么时候会再打给他。
　　她也说，得请一顿饭。

　　他端起茶盏喝了口茶，不加犹豫订了回程的机票。今晚作者大会，走个过场，看个热闹，明早就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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