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术回战]嚼碎月亮的方法

　　雨水连绵不绝地打在车站的顶棚上，不停地发出敲鼓一般的响声。
　　外面的世界仿佛被雨幕隔绝，公路和田野都模糊不清。

　　衣服紧紧贴在身上，有些冷，我不悦地拧着因为浸透雨水而变得异常沉重的到腰际的长发。
　　——啊啊，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做护理。
　　我对自己的头发可是很看重的。

　　身侧传来清浅的呼吸声，在哗啦啦的暴雨里也很清晰。

　　我就稍微偏过脸看伏黑惠，这家伙的海胆头已经完全无精打采地垂下来了，湿漉漉地贴在白皙的额头上。
　　他这时还捂住嘴打了个喷嚏——像只被雨淋湿的可怜巴巴的小狗。
　　而且总觉得……和平常的惠不太一样。好像淋湿之后，嘴唇和皮肤似乎苍白了一点，头发也更黑了？

　　——晶莹的水珠顺着洇湿鸦黑的额发，经由单薄精巧的眉骨流到纤细的鼻梁上，少年皱着眉把它抹去，他濡湿的眼睫简直如同低伏而下的黑色蝶翼。

　　——整个人都被奇异的透明感包裹着。
　　换而言之，大概是普通的美少年变成了梦幻之国的美少年的感觉……吧？
　　夏天的雨有这么神奇吗？
　　犯规。

　　也许是我盯得太久了，正在用手帕擦脖子上雨水的伏黑惠似有所觉地瞥了我一眼。

　　一瞬间对上眼神，我下意识地扭过头去，但随即觉得自己这样慌乱的样子很没有气势，于是又恶狠狠地回视回去。
　　伏黑惠一脸莫名其妙。
　　下一刻他伸手，将湿润的手帕“啪”地盖在我整整齐齐的刘海上。
　　“别光顾着头发，至少把脸擦一擦啊。”少年一边说，一边用手帕从额角到脸颊，把我脸上的雨水抹去。
　　虽然语气仍旧是惯常的冷淡不高兴，但伏黑惠的动作很轻柔。

　　整张脸被他戳来戳去，我干脆闭上眼任凭伏黑惠动作，嘴上抱怨：“突然下雨好烦啊……好冷啊，想吃拉面……等回去了我们去吃拉面吧，诶但是烤肉也不错……”

　　我说着说着，伏黑惠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忽然把手收了回去。
　　身边传来他硬邦邦的声音：“你自己擦。”
　　我迷惑地睁开眼，伏黑惠已经坐回去低头拧帕子了，少年的手指衬着素蓝的颜色显得非常白皙。

　　“你嫌弃我啊？”我不满地说。我怀疑伏黑惠是不想用自己的手帕给我擦脸。
　　“嗯，嫌弃你。”伏黑惠说。

　　——莉世殿下暴怒！
　　——混蛋伏黑惠！

　　电光火石间，我快速挪动身体，贴近低头的冷淡少年，还把头靠上他湿淋淋的肩膀，口中哀哀切切道：“惠君，你这样说，莉世好伤心哦。”
　　在我靠近他的一瞬间，伏黑惠手里拧帕子的动作被按下“停止键”似的停下。

　　——他完全僵硬了，好像一个突然失去电源的机器人。

　　我有点奇怪伏黑惠反应为什么这么大，可这种明显措手不及的样子让我得意非常。偷笑了下，我得寸进尺地扭了扭，娇滴滴地说：“惠君，惠君呀——你不要嫌弃我嘛。”
　　伏黑惠反应过来，也不看我，只用手把我的头往外推。
　　“你、你是笨蛋吗！别靠那么近！”
　　我“嘿嘿嘿”地笑着，还抱住伏黑惠的胳膊：“不要——”
　　“走开！很热啊！”
　　“诶，不要——淋了雨明明就超冷的！”
　　“我要揍你了！”
　　“那莉世会哭的，啊呜呜呜……”
　　“……喂我还没动手呢！”
　　“呜呜呜呜……嘤嘤嘤……”
　　“莉世你给我适可而止。等等，不要又黏上来！”
　　……

　　最后的结果是，我们两个除了被雨淋湿外，又出了一身汗，精疲力尽地瘫在车站座椅上。
　　又冷又累又饿。
　　所以我俩刚才图个啥啊……

　　公车什么时候来啊……这种乡下地方好几个小时才有一趟……
　　我脑内幻想着好吃的拉面和烤肉，忽然听到身边伏黑惠轻声问道：“莉世，遇到特级咒灵你害怕吗？”
　　“啊……害怕呀，但是有乙骨前辈和真希前辈在所以也不是特别害怕……”我回想起那时的场景，比起特级咒灵本身，说实话它说的“弥月大人”更令我恐惧。
　　“咒术师……会面对很多这样的事……”伏黑惠问，“每年都会有人在祓除诅咒的时候死去。”

　　——这人又想劝退我了。
　　我盯着车站蓝色塑料的顶棚：“那如果有一天我死掉了，惠会伤心吗？”
　　伏黑惠沉默许久，“嗯”了一声。
　　“那惠有多伤心呢？”我想，我妈肯定不会伤心太久，我继父和便宜哥哥就更不用说了。
　　我当然不想死，可是说到底死亡也就是轻飘飘的一回事。
　　没了我，他们的生活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但是我不行。身边人的死亡对于我来说，比什么都沉重，他们是组成我生活的不可缺少的部分。
　　我的生活，一定要完美无缺地运行下去，直到我自己离开这个无聊的人世。

　　所以我得做咒术师，也得变强，强到能维持我完美无缺的生活——而且也要时刻盯紧伏黑惠。
　　为什么要紧盯惠呢？因为伏黑惠的性格不太对劲，啊怎么说呢，总觉得他对自我价值评定太轻了。平时日常生活还好，最多就是不会拒绝别人，稍微撒下娇就什么都同意了。可是一换到生死相搏的战场，就不得不令人担心起他会不会轻易地舍弃掉自己的生命。
　　——反正我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我会有多伤心……”伏黑惠不知道是说不出口还是无法想象我死掉，傻子似的重复了一遍我的问题，有点烦躁。
　　“我的话，如果惠死掉了，”我慢慢地说，“我就一辈子不吃巧克力芭菲。不对，我就一辈子不吃巧克力味的任何东西了。”
　　“我会做到这个程度的’伤心’。”
　　“所以为了我的巧克力芭菲，惠君绝对不能死。”
　　我仍旧盯着顶棚，有股高温从颈动脉扩散开来，好像要把皮肤上的水汽都蒸发掉一样。
　　——这不是表白什么的！我就是……就是普通地在威胁伏黑惠而已！
　　——就是这样。
　　我带着满满的威胁，说：“惠，你听到了吗？”

　　片刻后，伏黑惠无奈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听到了。”

　　夏日骤然而降的暴雨还在持续。
　　成千上万的雨珠轰隆隆地敲着地面。
　　狭小的车站仿佛是一个小小的、只属于我和伏黑惠的世界。

　　“那作为交换，莉世要是死掉了，”伏黑惠很轻地发出“死掉”这个词的音节，“我就一辈子都不吃生姜丝吧。”
　　“所以莉世绝对不能死。”

　　*

　　阳光、沙滩、蔚蓝色的大海与天空，还有穿着比基尼的金发美女！
　　这里——就是明亮艳丽的度假胜地，夏O夷！

　　总之目前我正在参加清水谷家的家族旅行中。我和伏黑惠从神社回来后不久，继父就带着全家人直飞到夏O夷的私人会馆度假。这也算是每年夏天的定番，不过这次可能是因为小儿子的出生吧，我继父的心情格外好，所以提前了度假时间。
　　——本来还说和顺平一起去东京玩来着……也想和大家一起去看烟火大会，不知道我回去的时候还有没有。

　　我继父、我妈再加上出生不久的我弟弟明次，他们一家三口在会馆里相亲相爱，我和我的继兄清水谷修一不约而同地躲去沙滩。
　　但我和他也没有什么话题，他普通而有礼貌地进行哥哥的义务，比如帮我叫饮料、问我要不要骑水上摩托什么的。
　　而我礼貌地表示感谢，然后我们就各自躺在各自的遮阳伞下，开始无所事事地消磨时间。
　　我感觉修一也想回东京和朋友们玩，而不是在这里和名义上的妹妹晒太阳。

　　眼前是白色的沙滩和蓝色的大海，会馆的私人海滩没有多少人，海风呼呼地吹着倒也挺舒适的。
　　我偷看了旁边的修一一眼，他正在看一本外文书，我没有艺术品位，所以我拿出手机开始当低头族。

　　“叮。”
　　LINE弹出信息。
　　是我和五条悟还有伏黑惠建的群组，之后也把顺平拉进来了。

　　五条悟发了一张照片——他戴着墨镜站在伏黑惠和吉野顺平身后，搂着这两个人的肩膀，一边比了一个耶，照片背景粉粉嫩嫩花里胡哨的。
　　“LOVE Harajuku!”
　　——喂喂，这是大头贴吧？这绝对是大头贴吧？你们三个男人去原宿照大头贴？你们是JK吗？
　　而且不带我也太过分了！
　　然后又弹了几张图片出来，都是五条悟三人在原宿玩的照片：偷拍正在试衣服的伏黑惠啦、吃可丽饼的伏黑惠和吉野顺平啦、脸红的遮住脸的吉野顺平啦、还有凑在镜头前也不显脸大的五条悟的个人自拍啦、三人一起在原宿车站前的合影啦……

　　亲亲热热、高高兴兴，看得我这个孤家寡人握紧了拳头。
　　特别是五条悟还跟了一句。
　　【不良教师：缺了小莉世果然还是有些遗憾啊。】
　　【不良教师：不过我们会连小莉世的份一起快乐的！】
　　我脑补到他说这话的语气和表情，拳头更硬了。
　　气呼呼地关掉手机，我才不回消息呢，一回消息五条悟只会更得意忘形。
　　手机屏幕再次亮起。
　　【不良教师：哦哦还有记得带土特产回来啊在夏O夷的大小姐。】
　　——吃屁吧你！
　　【惠：……你这样说谁会带啊。】
　　——对吧！他就是想气我。

　　【顺平：莉世小姐在海边玩得愉快吗？】
　　我不理五条悟，回吉野顺平的消息。
　　【莉世就是莉世：还不错，大海很漂亮~】
　　【莉世就是莉世：我也去给你们照几张照片好了。】
　　顺平回了一个蛮可爱的懒蛋蛋表情包。
　　【不良教师：期待ing】
　　【莉世就是莉世：不是拍给你看的。】

　　我从躺椅上下来，赤脚踩进沙子，很凉爽。
　　“哥，我去海边逛逛。”我说。
　　修一头也不抬：“嗯嗯，小心点。”

　　我拿着手机，沿着海岸线走，晴天的大海怎么拍都好看。
　　私人海滩人很少，也可以最大限度地拍出自然的美丽。
　　我随便拍了几张发到群里，又顺手捡起几枚贝壳，无聊地丢进翻起的白浪里。
　　——还是想和大家一起玩啊……

　　“夏油大人夏油大人！是海呀！”好像是少女在开心地欢呼。
　　我抬起头，一个黑长发扎半丸子头的男人和两个少女拿着游泳圈正走向海边。
　　那两个少女和我年纪差不多，长得都挺漂亮的。
　　是父女？不太像……那就是兄妹了？感觉感情很好的样子，反正比我和修一的塑料兄妹情好。
　　而且这个男人……
　　我停住脚步，我的直觉向来敏锐，这个男人给我很奇怪的感觉。
　　毫无疑问的强者的气息。
　　没有到五条悟那个地步，但也已经是让我起鸡皮疙瘩的程度了。

　　这时男人抬起头看了我一眼，他细长上挑的眼睛给人以一种狡黠的冷淡感。
　　然后，他略有些惊讶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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