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

　　一直到齐璟易换完衣服坐回瑜柏身边，瑜柏都没有回过神来。
　　表演完的班级依次入座，大家盘腿坐在滚烫的草坪上，欣赏别的班级的表演。
　　瑜柏一如既往地选择了队伍的最末尾，同桌一朝变校花，他需要缓缓。
　　齐璟易换完衣服，晃晃悠悠地从小卖部拿了两瓶冰水小跑回来。
　　少年迎着热烈的太阳一路跑来，衣摆随风震荡，眉目张扬，身姿俊逸。
　　清朗如风中玉树，一派风流颜色。
　　“……”好好一帅小伙子，谁能想到他马上就要在本校校花榜上位居第一了呢？
　　不愧是你，齐璟易。
　　齐璟易把水递给瑜柏，看着同桌神色恍惚地接过，好像还没从方才的冲击中回过神来。齐璟易好笑地弯了眼睛，也不看台上其他班的表演，饶有兴趣地看着同桌。
　　还不依不饶地追问：“好看吗？我刚才好看吗？”
　　瑜柏神色复杂，不发一言。
　　看来这冲击是真的大。齐璟易忍不住大笑。
　　周思乾偷摸抱着手机关注贴吧投票上的数据，校服外套罩在头上假装是遮太阳，实则是掩盖他的违法行径。
　　看着齐选手的票数一路飙升，他心中快慰。
　　随即余光中瞥到向他们走来的江波，忙手一滑把手机滑进怀里。

　　刚刚坐上草坪时，只觉得屁股烫，晒了一会，浑身都烫起来。
　　尤其是脸部的皮肤，晒得红彤彤火辣辣的，粘腻的汗水再滑过，这滋味，怎一个酸爽了得。
　　“大家都说秋老虎秋老虎，真是名不虚传。”x市作为祖国南部沿海的城市，夏秋交接的时候，那高温真不是盖的。齐璟易也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高温。
　　但他不像瑜柏那样愁眉紧锁，把“热死了开幕式什么时候结束”都写在脸上。
　　这人一手举着租借的小风扇对着帽沿吹，一手拿着冰矿泉水瓶贴脸上给自己降温，时不时还关照一下同桌，把矿泉水瓶贴他脸上。
　　瑜柏这时候被晒得红彤彤，只能尽量保持静止以确保自己不出汗。对于这种看似帮忙实则骚扰的行为，已经没有余力去反抗了。
　　他只觉得有一股鲨人的欲望。
　　瑜柏看着前方同样大汗淋漓不敢随意动弹的校领导，只觉得他们每年都要经历一遭，还年年坚持乐此不疲，真是非同一般的毅力。
　　“哎，x市这么晒，你们当初军训是不是晒成黑炭啊？”齐璟易突然幸灾乐祸地问。“我们那可是军训了一个礼拜，就下了一个礼拜的雨。”
　　到开幕式后期，原本成直线的队形早乱成一团团的了，要好的小团体三三两两粘在一起，方便摸鱼。
　　周思乾苦哈哈地说：“可不是嘛，当时我们拉去基地军训的，那真是，回来妈都认不出。”
　　周思坤不赞同他哥：“这都是男人成长途中必经的磨练！”
　　周思乾又cue了下远在主席台干活的陈清一：“我们当时跟陈总邻班，他平常看着文文静静的，却是对军训没有一声怨言，看起来不是一般的适应。”
　　桂芝阳小小的人抱着大大的矿泉水箱走过来，刚刚还蔫巴的周思乾马上一跃而起接过箱子，她插嘴道：“人和你们能一样吗，他爸爸是军人，据说他大学也想参军的。”
　　大伙不由得一阵惊叹，对班长的敬仰之情又升上一个台阶。
　　“本来陈总在我心里的形象就非常伟光正，没想到如此根正苗红，他必成大事啊！”周思乾拿着矿泉水当折扇，一副指点江山的样子。“哎？但你是怎么知道的？”
　　“哼哼，我们算起来应该是堂兄妹的关系呢，他家的事我能不知道？”桂芝阳爆起自家的瓜来得意洋洋。“想不到吧。”
　　“想不到想不到，陈总是我兄弟，不才也就随他叫一声堂妹了？”周思乾表情猥琐地耍宝，被桂芝阳一路捶走。
　　路过巡视的洪段长看到这副乱象斥责道：“打打闹闹，成何体统！别闹了，等下中暑了我看你们怎么办，其他班像你们一样么？”
　　“都好好坐着了啊，感觉不舒服了随时去找校医，就说我批的。”
　　三班才慢慢收敛起来。

　　齐璟易笑着送走了洪段，是一点位置也没挪，挨着瑜柏小声说话：“哎，你呢，你高一不在这军训。”
　　瑜柏愣了一会才想起来他是在问军训有没有晒黑的事。
　　瑜柏：“……”这不都十分钟前的话题了吗，吃瓜吃得都忘了，怎么他这么执着。
　　“我怎么知道……你老是关注这些干什么，无聊。”
　　“我就是……”齐璟易话还没说完，就听到耳边一个声音悠悠道：“黑，他也晒黑了，我这还有照片呢。”
　　“我操！”冷不丁从旁边冒出个五颜六色的人头，齐璟易吓一跳。
　　李子果露出了奸商的笑容：“五元一张，十元独家。”
　　瑜柏抽了抽嘴角：“法盲，这是侵犯肖像权的。”
　　齐璟易在看瑜柏黑历史和维护同桌肖像权之中摇摆了一下，李子果已经自来熟地挤到他俩中间了。
　　还恬不知耻地抢走了瑜柏的水！毫无廉耻地喝了！
　　瑜柏竟然没有阻止他，齐璟易心中直冒酸水。心说这一看关系就不一般。
　　瑜柏给他俩简单介绍了下，又开始一动不动保存水分了。
　　齐璟易是个聪明的孩子，没有选择挤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发小，而是哥俩好地一把勾走李子果凑近瑜柏的大脑袋，巧妙置换了位置，开始就瑜柏进行亲切友好的交谈。
　　瑜柏懒得管他们，两个话唠正好臭味相投，自得其乐。

　　夏天天黑得晚，夕阳却时常热烈而宏大。往往还很持久。
　　开幕式也接近尾声了，金色的余晖柔和地罩在操场上，脸上的温度终于降了下来。齐璟易如愿以偿地忽悠李子果交出了瑜柏高一时的照片。
　　李子果也如愿以偿地和热情的三班人民打成一片，甚至混进了庆功大队。
　　这得益于他初中时就交友甚广，跟桂芝阳和陈清一都有交情。
　　x区一中是分初高中部的，初中时瑜柏李子果在一楼的班里，桂芝阳和陈清一在三楼的班里，但他们就是神奇的有了交情，瑜柏听了都直呼老交际花了。
　　后来瑜柏因为满分的物理成绩和物理竞赛成绩，被挖去s区一中，李子果也咬牙考了过去。陈清一桂芝阳却是直接跳过中考升上高中部。
　　齐璟易一边听着李子果喋喋不休地介绍着这段渊源，一边分神看照片。
　　手机映着金色的夕阳反光得厉害，照片里一排少年穿着迷彩服站着军姿，面无表情。
　　明明身高相仿，服装统一 ，表情也都一样，但他一晃眼就找出了瑜柏。
　　虽然晒黑了，可还是比旁边人白一个度。
　　那也是黑。五官比现在稚嫩一点，可还是一样的好看。很难想象仅仅一年，他好像又长开了一点。
　　这年纪就是变化快啊。
　　那熟悉的烦躁隐忍的表情，齐璟易看着就咧开了嘴。
　　照片中的人一身的戾气，比现在要重多了，是隔着一年光阴，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的一身刺。
　　原来我遇见的还是修炼过的成果了。齐璟易心想。

　　校长致辞倒是简短，可能校长也想赶紧结束。
　　一行人赶往校外的小饭馆，陈清一做事妥当，早早订好了菜，省时间。
　　大伙都饿得狠了，下筷如有神，桌上就一个字：抢。
　　瑜柏晒得头昏脑胀，抢的速度倒是不慢，他是真饿了。
　　于是他对来蹭饭的李子果更不满了，这家伙来凑什么热闹！
　　小饭馆不仅猪蹄炖的好，炝炒回锅肉也是一绝。片片肥厚适中的肉片大火炝炒过，油脂的滑腻和大段的葱花相得益彰，五花肉片层次分明，表皮边缘微焦，酥脆的口感中和了油脂层的油嫩，瘦肉部分略有些干巴，但是油花的香也因此更明显，可以说是完美地被烘托出来。
　　咸香油润，层次丰富，一人几片上桌就没了。
　　回锅肉配白米饭，没有比这更美好的搭配了，没有了。
　　这个季节吃这样火气大的东西，必须配上冰镇的凉茶，冰爽沁甜的凉茶滑过喉咙，冒烟的灵魂就被浇灭了，蛰伏下来。
　　一顿饭吃的大家灵魂都升华了。

　　等到李子果拜别大家的时候，被安抚了的瑜柏已经不再仇视他，甚至心平气和地说了再见。
　　这厮和齐璟易初次见面没一会，应该是把自己祖宗十八代都交代完了。
　　本来瑜柏现在也懒得管他。
　　只是在他一时上头又要发展下线一样用那种传销的语气向齐璟易介绍自己还未出生的妹妹时，瑜柏终于忍无可忍地踢走了他。
　　“他脑袋不好使，小时候跟着我到处打架被打残的，见谅。”瑜柏轻描淡写给李子果下了诊断书。
　　齐璟易对同桌的嘴毒又有了新的了解，他大度地挥挥手，顺势搭上了瑜柏的肩：“你妹妹就是我妹妹。”
　　瑜柏无奈：“谁知道是妹妹还是弟弟。”
　　齐璟易硬扯：“皮革马利翁效应听过吧，实在不行你让他去那种生女孩的报喜帖子下接喜气，就写接健康可爱女宝。”
　　瑜柏一阵恶寒：“这是什么东西？”
　　齐璟易憋不住地大笑起来。

　　一阵插科打诨，瑜柏终于在牵着车走了一段路后幡然醒悟：“今天走读生不用晚自习，我直接回家，你不回去晚自习吗？”
　　齐璟易潇洒地一挥手：“翘了。这种时候，波哥肯定不管。”
　　瑜柏冷漠脸：“他管你也翘，有什么差？”
　　齐璟易没回答，夺过车把，一甩长腿跨上车，也不说自己去哪，畅快大笑着往前飞驰而去。
　　瑜柏眼睛带笑，看着这公然抢车的恶霸一路滑下去，迎着风跟夕阳消失在拐弯处。
　　这段路还是小贩林立，周边店铺众多，道路狭窄，车流湍急。但是拐过那个弯就是一条宽阔且少有人至的路。
　　正好是南北走向，道旁绿化不多，右手边也就是西边是一小片芦苇和菜田，所以夕阳和晚霞总是一览无遗，大笔大笔地铺在天边。
　　风景很好，是瑜柏最喜欢的一段路，他无端地觉得齐璟易骑着车走在那条路上应该会很赏心悦目，于是也小跑了两步追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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