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出名门

　　“秀雅，秀雅，”徐廷玉的声音似乎至另一个地方远远飘来。
　　秀雅身子甫一动，然而痛楚似要将身体活活撕开，腿间似有热流涌出，痛楚愈烈。
　　这是怎么了，秀雅想要睁开眼睛，入目却一片猩红，什么也看不清。
　　这一觉睡得好沉。
　　秀雅似乎又回到会稽山上，阿爹，阿娘都还在，依稀又回到了承欢膝下的无忧岁月。
　　“秀雅，睁开眼睛，看看我！”秀雅睁开眼，合上眼，复又睁开，终于真真切切看见徐廷玉熟悉的面容。
　　“秀雅......”徐廷玉直直望着她，目光恍惚，好似不敢相信，“老天爷总算还是把你还给我了！”
　　“夫君，”秀雅勉强起身，手指颤颤抚过徐廷玉的脸颊，“我知道，知道你是不会有事。”
　　“对不起，让你为我担心。”徐廷玉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声音都在颤抖，“相信我，再也不会有下一次。”
　　秀雅将头靠在他胸前，听着他怦怦的剧烈心跳，“什么都好，只要你不要丢下我。”
　　徐廷玉双目微阖，低低叹息，“傻丫头，我会永远在和你在一起。”
　　侍女奉上药，“三少奶奶的药煎好了。”
　　徐廷玉将秀雅轻轻扶起来，接过药，“来，先把药喝了。”
　　秀雅看着黑洞洞的药汁，“我又没受伤，为何要喝药？”
　　徐廷玉笑了一笑，“只是滋补而已，你身子太弱，要不怎么会那么容易晕倒。”
　　秀雅望着他，“真的吗？我晕倒......”
　　徐廷玉轻声哄她，“趁热喝不会太苦。大夫说了，这药要一直喝，身体才会慢慢好起来。”
　　秀雅温顺地喝了药。
　　徐廷玉注视着她，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只是轻轻吻上她的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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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连多日过去，京中大局被彻底改头换面。
　　右相通敌卖国，宫中朝中皆有牵涉，叛乱的禁卫、内侍，加之右相一族共计百余人一并做为逆党党羽处死，唯右相一人逃窜至塞外。再者，以谢天为首，凡平叛有功者，皆晋爵，厚赐金银无数。
　　谢天是何等人物，早已获知风声，索性将计就计，不仅成功抗击外敌，连为之为敌数年的政敌也一并除去。这招借刀杀人做得雷厉风行，向世人又一次展示其铁血手腕，凭着谢氏在朝中盘根错节的势力，又一次将谢氏家族推向整个帝国的最顶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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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秀雅的身体渐渐好了起来，每日只和蕴燕品茗下棋，闲话家常，常常会说起幼年的趣事......那时的谢天与如今位极人臣是何等的天远之别，权力的诱惑真的让人无法抵抗吗？从小秀雅就明白朝堂的炎凉冷暖，权力斗争中失势的家族，不论你曾如何风光，也会立刻沦落到万人踩踏的地步。荣极必衰，这道理自然是人人都知道。然而两人都非常默契地绝口不提起。
　　“容儿，今日天气甚好，不好我陪你到外面走走，可好？”蕴燕站在窗前。
　　“嗯，”秀雅道，“其实我本没什么，都是徐哥哥他一定让我静养，害我闷了许久。”
　　“这是人知常情。”蕴燕淡淡笑，“你不知道，那一日见你昏过去，他急成什么样。”
　　三月，万物已开始复苏。
　　秀雅坐在亭阁里，看着鸳鸯在湖面上自在嬉戏，有一种久违的温暖之意。
　　不远处，传来阵阵喧哗。
　　“府里是不是有什么事？前几日就听见，似乎格外热闹。”秀雅打量起来来往往的下人。
　　蕴燕抬起头来，目光幽幽，“是玉妹妹她怀孕了。”
　　“啊，”秀雅蓦然失惊，“燕姐姐，你......”
　　“这没什么不好，”蕴燕唇角竟还挂着一丝笑，“我嫁入徐府已有一段时间，可一直没消息。玉妹妹能先为家里开枝散叶也是喜事一桩。”
　　“你真的这样想？”秀雅蹙眉道。
　　“容儿，有些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不如试着接受吧。”蕴燕抬眸无奈一笑。
　　秀雅无言以对。
　　“不说这些，”蕴燕打破沉默，“改日见到萧大人，你可一定要好好谢谢他，若非他出手，那一日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何况他也是因为你而受伤。”
　　“萧大人？”秀雅一时愕然，怔怔道，“你是说那日救我的是萧大人？不是徐哥哥？到底是怎么回事？”
　　蕴燕便将来胧去慢一一道来。
　　为何徐哥哥却未曾提过萧大人呢，秀雅有些不明白，难道徐哥哥他误会了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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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昏时分秀雅更衣安顿完毕，徐廷玉还未归来。
　　秀雅手中握着书卷却是心不再焉，一边留意着门外的动静，思绪却是起起伏伏，连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在烦燥些什么。
　　“秀雅，”徐廷玉踏进门来，轻声唤她。
　　“夫君，你回来了。”恍惚间秀雅回过神，举身迎上前去，“饿了吧？来人，快去准备饭菜。”
　　“你忘了？我已经用过膳。今日兵部尚书宴请同僚，我不是命人告诉你了吗？”徐廷玉轻轻扶住秀雅的肩膀。
　　“嗯，是了。我怎么忘了？”秀雅以手碰了碰额角。
　　“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还是身体不舒服？”徐廷玉仔细审视着秀雅，“还是让大夫来瞧一瞧吧。”
　　“不是的，夫君。”秀雅轻轻握住徐廷玉的手，“我没有不舒服。”
　　“那为何会适才在那里发呆，连我进屋也不知道。”徐廷玉揽过她，见她白玉般的脸颊有些泛红，伸手试探她额头温度，“头疼吗？”
　　“都说没有了。”秀雅躲开他的手。
　　徐廷玉目光一凝，“秀雅......”
　　迎着他的目光，秀雅心头越发有些疙瘩，转头背对他，“我真的没有不舒服。”
　　“真的吗？”徐廷玉沉默片刻，自身后抱住她，“那为何不高兴？是谁惹着你了？”
　　秀雅靠在他抱在怀里，闻着他身上传来的阵阵熟悉味道，竟有些不能言语。
　　“让我猜猜，”徐廷玉的手指抚过她的鬓发，语声温暖低沉，“是绣的女工不合意还是饭菜不合胃口？”
　　“才没有，我又不是小女孩，哪会为这些事烦恼？”秀雅有些心软。
　　“你在我眼中永远都是那个叫我‘徐哥哥’的小女孩。”徐廷玉转过秀雅的身子，正色望住她。
　　秀雅伏在他肩头，眼泪却已涌上。“燕姐姐告诉我，她说西院那位姐姐怀孕了。”
　　徐廷玉身体一滞，久久没有回答，只是紧紧握住秀雅的手，十指交缠间。
　　“如果我也像燕姐姐那样，”秀雅抬眸望向他，“你是不是一样会...”
　　徐廷玉凝目定定看着秀雅，猛然将她拥入怀中，俯身狠狠吻下来，越吻越深，久久攫住她柔软的双唇，直至她酥软下来，无力挣扎。
　　“傻丫头，”徐廷玉在她耳边低低地道，“难道你还不明白你在我心目中的位置吗？我的妻永远只是你一人。”
　　“夫君，”秀雅蓦然叹了口气，轻轻唤他。
　　徐廷玉轻轻嗯了一声，秀雅抬眸凝视他，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没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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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春灯会帝都一年一度最受瞩目的盛会。
　　玉辉殿，碧檐金阑，入夜的灯影与水中倒映的星辉相交融，迷离摇曳，恍如琼苑瑶台。华丽的宫灯沿殿阁回廊蜿蜒高挂，宫婢擎着巨大明烛，侍立左右，九曲回廊蔓延着沉香馥郁的香气，缥缈萦绕。殿上乐声悠扬，殿前龙椅空置，帘后锦榻上皇太后抱着幼主接受众臣朝拜，稍后便让奶娘抱了回去。
　　水榭这边自是另一番景像。莺声笑语，蹁跹衣袂带起暗香如缕。皇族宗亲，名门闺秀，一个胜一个的袅娜娇妍，放眼看去，怎一个乱花迷眼。
　　谢天踞坐首席，席前迎奉贺酒之人络绎不绝。余惠坐在他身旁矜然含笑，业已被授一品诰命。今日的她身着绯红宫装，那种与身俱来的高贵气质正与谢天相得益彰。
　　秀雅握紧手中酒杯，放眼望去满目繁华，想起蕴燕，那甘醇美酒入喉却是不知何味。
　　不经意间，谢天望向秀雅，神色淡淡，隐有一丝缠绵掠过眼底。
　　秀雅身着淡紫纱衣，在一群花团锦簇的丽人间宛如一株洁白的水芙蓉。她缓缓抬起头，明眸似水，娇嫩的脸颊略有些苍白。谢天不禁蹙眉。
　　“妹妹，”余惠不知何时移步走到秀雅身后，微笑道。
　　“惠嫂嫂，”秀雅回眸，起身见礼。
　　“听说你病了，可大好了？”余惠拿着她的手，细细打量。
　　“有劳嫂嫂挂念。还未多谢嫂嫂前日让人特意送来的千年雪莲。”秀雅道。
　　“那雪莲是摩芝国进贡的贡品，据说对身体虚弱的人是最好的补药，正合妹妹之用。”余惠微笑看她，“对了，怎么没见燕妹妹？”
　　“燕姐姐她身上有些不适，所以今日没能来。”秀雅垂眸道。
　　“燕妹妹的身子素来也弱，何况她又是个心重的性子。”余惠叹了口气，“她进徐府的日子比你久，这一来二去的也没个消息，如今倒是小妾先有了，她的面子上总是不好看。”
　　秀雅沉默不语。
　　“妹妹，倒是你，你与徐公子的感情这样好，怎么也没个消息？”余惠低声道。
　　“嫂嫂，”秀雅粉颈低垂,脸庞浮起红晕，“好好的，怎么说起这个？”
　　“跟嫂子还害羞？”余惠微笑着注视她，“不是嫂嫂依老卖老，这世间男子的心都是善变的，莫要说你如今这般貌美，要想长长久久，非得要牢牢的把握他的心。譬如我自己，跟了你哥哥这样久却始终无所出，如今你哥哥大权在握，还不知有多少人想把我从这位置上拉下去呢。”
　　“嫂嫂，你......”秀雅听了她的话有些吃惊，余惠一向知书达礼，从不搬弄是非，今日不知怎的，竟说出这番话来。
　　“算了，不说这个。”余惠神色有些特别，随即道，“一会太后娘娘还要赐宴，不如你我先去更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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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华如水，照见淑月殿里人影翩跹。今日家宴唯太傅嫡系，殿前丝竹乐舞，宫婢持酒穿行其中，自是一派辉煌。
　　“既是家宴，大家自是不必拘礼。”皇太后唇角牵起一抹笑容，语声温柔。
　　众人附和，纷纷举起酒杯，“今日良宵，恭祝皇上龙体安康，太后娘娘千岁吉祥。”
　　太后与众人叙话家常，忽道，“燕儿那丫头身子还那么弱？这样的日子也不见她来。”
　　刘氏叹了口气，“回禀娘娘，臣妾去瞧了那孩子，她确实是起不床。娘娘派去的御医也说，病人是心绪郁结，须得寻上好人参熬成汁，每日服用，这一阵是不碍事。”
　　太后听了神情略变，“是么？燕儿素日身子便不大结实，她这病哀家看也是思绪过甚。既是需上好人参，宫里自然有，哀家便命人送过去。”说完，便命了大太监路公公去了徐府。
　　“娘娘恩德，也盼着燕儿能得着娘娘荫遮慢慢好起来才罢了。”刘氏道。
　　太后点头，“燕儿的夫君翰林院的徐廷益，那是洛阳有名的才子，哀家看着是还好。当日哀家还想着才子配佳人，古往今来从来都是美谈，怎么会是这样？”
　　“娘娘说得何尝不是，”刘氏目光似有些怅惘，“所谓出嫁从夫，燕儿那丫头如今这番也是她命里该得，娘娘然有心，却也管不得。”
　　“燕儿才出嫁一年，或者将来有了孩子也就好了，母亲也不必太过担心。”太后宽慰道。
　　谢天神色冷肃，看着坐在对面有些郁郁地秀雅，一言不发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席间的气氛顿时有些沉闷。
　　谢朗的夫人是景德公简维雍的嫡孙女，以善音律而闻名帝都的美人简惜辰。只见她落落大方地上前，“臣妾近日整理前朝旧谱，偶然得一首曲子，有心献于娘娘，不知娘娘意下如何？”
　　太后笑道，“荣国夫人雅擅音律，连先帝听过也赞不绝口。哀家自然乐意。”
　　简惜辰取过琵琶，莲步移至殿中央，在众人的注目下奏起天音似的琵琶。
　　秀雅出神地坐在那里，想起蕴燕突如其来的病，想起风光无限的谢家，还想起徐廷玉的深情，总有种说不出的模糊的感觉，是一种想要握在手里却无从下手的不真实，这种不真实令她感觉恐惧。
　　简惜辰琴音一落，立刻博得众人一片赞叹。
　　“九姑姑。”稚嫩的声音传入秀雅的耳畔。谢朗六岁的独子胖乎乎地小手牵着秀雅的裙摆。
　　“靖儿，”秀雅露出笑容，将他抱进怀中，那沉甸甸地体量令她感觉到无限的温暖。
　　“靖儿，又在顽皮？快下来，九姑姑可抱不起你。”谢朗起身，微笑道。
　　“不嘛，靖儿好久不见九姑姑了。”靖儿被秀雅抱在怀里喜笑颜开，耍起赖来。
　　“四哥，不碍事。”秀雅抬眸一笑，靖儿小小的身体带着醇浓的奶香，那样娇嫩柔软，乌溜溜的眼珠看得她心里有一处地方轻轻塌陷下去。“靖儿想九姑姑吗？”
　　“靖儿好想念九姑姑。九姑姑都不来看靖儿，是不是不喜欢靖儿了？”靖儿立刻抱住秀雅的脖子。
　　“傻靖儿，姑姑最喜欢的就是靖儿。”秀雅眼眸内扬起了笑意。
　　“那今晚靖儿要跟九姑姑一起睡哦。”靖儿乐呵呵地搂住秀雅的脖子，软嘟嘟的小嘴一下子便亲在她脸上。
　　众人顿时都乐了。
　　谢天唇角微扬，凝神望住秀雅。这世间再没有什么比得上她明媚的笑容更令他向往的了。
　　余惠冷眼旁观，谢天眼中那一缕刻骨的柔情在那笑中缓缓流淌，轻轻蔓延着。他这样由衷的不加丝毫掩饰的笑，她曾经多少次热切地盼望过，眼前她看到了，却偏偏不是对着自己。余惠的手指握得渐渐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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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夜深。好不容易才将靖儿哄得睡着，简惜辰抱过靖儿，盈盈道，“靖儿很沉吧？今日让九妹妹辛苦了。”
　　“四嫂说哪里话？靖儿这样乖巧，我疼还来不及呢。”秀雅道。
　　“九妹妹若真疼惜靖儿，日后不妨多到府中，靖儿可真是喜欢你。”简惜辰温柔地道。
　　马车声响在空寂地黑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好久没见你这样开心。”徐廷玉轻轻叹喟，低头望住秀雅。
　　秀雅软软地躺在他怀中，“靖儿他真是可爱，不是吗？”
　　徐廷玉无可奈何地笑，“我猜你如今心里除了靖儿，再没其他人了吧。”
　　秀雅软软地环着他的颈项，“夫君，你是不是吃醋了？”
　　“是啊，是啊，我吃醋了。”徐廷玉笑了笑，替她拢了拢散落的鬓发。
　　秀雅已酒至微醺，伸手去抚他眉目鬓发，“若是我们有了孩子，你说他会不会像靖儿一般招人喜欢？”
　　徐廷玉闻言呆了片刻，再抬头，秀雅已在他怀中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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