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梅之喜

作者:黎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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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启程


      好久好久,我才恍惚听见身后响起微弱的一声:“好的。”随时都有可能被风打散。
      空气中有不知谁叹了口气,或许是叶子落下的声音吧。
      陈圆的小腿已经止住血用绷带缠好,闭眼坐在里边静候着,我们入座后,众弟子撤退开,围着风苑站了一圈,做好了作战准备,手里的剑随时可以出刃。这次大家的立场不同,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四下扫视才发现陈圆的剑就放在我的面前几尺远以表诚意,笑溪的佩剑虽然还在腰间挂着,但是我还是微微抬眸挥手让风苑内外的弟子离开了。
      我入座时手臂轻轻碰着腰间的那排匕首,朝暮匕干净冰冷的感觉让我心情渐渐平静了下来。自从西树将朝暮送与我,我一直都舍不得使用,这把匕首是我唯一一把未染上血的,没有腥风气的物品。好像群生中的明月光,有它在身边我心里总是能镇静不少,就像黑夜里手持了一盏灯笼一样安心。
      “陈圆兄,咱们好歹相识一场,我不想动手,还请你接下来如实说明。”我说。
      “还请温前辈拿出你的诚心来。”陈圆还是一副恭敬的样子。
      我犹豫一瞬,将腰间缠着的一排匕首腰带解下放在陈圆的佩剑旁边。
      “这样可以说了吧?”我说。
      陈圆瞥了我一眼点了点头。笑溪温柔地帮我倒着茶水,好似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恍惚间还觉得咱们还在原来的小屋子里,过着一起修习的无忧日子。但在我面前的笑溪,此时此刻真的就像是一国公主,收了风尘兵刃之气,举手投足尽显优雅,待客之道尤为熟练,由骨内散发出来的气质。这是她从前在深宫中磨练而成,美丽却辛苦。
      笑溪和我说过,她不想要再这样了。
      “可以,开始吧。”她轻启薄唇,吐出二字。她好像想通了什么,眼神里飘过一阵光。
      “要东移林的究竟是谁?你们为谁做事”我问。
      陈圆温柔地看她一眼,对着我敬了一杯茶,我们共饮之后。陈圆表情放松下来,说道:“不是江湖人士。”
      “是谁?是不是为官之人?”我正准备刨根问到底,但陈圆蹙着眉头,看起来着急着要走,不愿再多留,语气也加快了些许。
      “我只能说到这里。”陈圆语气愈加坚定。
      “你是很久之前就潜伏在这里吗?就是为了得到东移林?”我问。
      “我只能说,我做事无愧于心。在这里也不全是为了东移林。”他说,“我还不知温前辈说保我们命的办法究竟是什么呢,我们知道太多了,温前辈是否要将我们灭口呢?”
      “我要提醒你一句,皇上只要知晓楚公主生死何处,你们俩就不一定可以顺利离开。”我念及昔日旧情,又言,“内忧外患之时,欺君之罪何患无穷,二位还是谨慎为上。”
      “多谢提醒,我们自有打算。”陈圆握上笑溪的手,双方对视一眼说。是温柔的,是绵长的,一眼即可万年不忘。
      可是!
      别忘了,龙椅上万人瞩目者,我辈恨之!恨不得杀之捣碎其骨肉食之!
      娘临走前回头看了我一眼,乌漆的双瞳闪耀着细碎的微光,就像被阳光渲染的江河湖海,强大包容又似水温柔。她只需一个眼神,就可以让我伪装已久仿佛坚硬了的心,瞬间击垮,想迅速扑到她怀里撒娇,向她诉说所受苦痛。
      爹走的时候,他一刻都没有回头,就算指尖的颤抖出卖了他的想法,但他还是没有回头。一世清官,为国为民,却落得如此下场。不值当!不值当!不如作恶去!更加换得自在逍遥!
      他饱经沧桑的身躯里,藏着我无法估量的情感,他的身影挡住了我眼前的枪林弹雨,但也挡住了我眼前的光芒。
      他们觉得我活下来了,就已经很好了。
      不,一点都不好。
      没有你们,一点都不好。
      皇朝之子不就是想要民心朝齐,朝政安定吗?结果呢?只是偶得时机出池州,却民不聊生,生灵涂炭之景。生母丧子,发妻守寡,老少瘦骨,这皇朝,真该早些灭去!
      如若陈圆为朝廷办事,那我真是无法理解了,明明就在刚才,他都还在遭受着士兵的追杀。他们二人杀害朝廷士兵,随便什么罪名都可能安在他们身上。笑溪毕竟是一国公主,起码性命可保,但陈圆他没有背景没有势力,如何保命?
      不过,我有一个办法,不过要瞒过所有人。
      我整理整理思绪,缓缓深呼吸一次,说:“如果你们做好了信任我的决心,那么你们可以走了。”
      闻言,笑溪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我。陈圆则立刻起身拿过佩剑拉着她往门外走,我没有阻止他,只是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形。
      此时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最好此生不见。
      陈兄,笑溪,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帮得上忙的了。
      事成之后,你们定要逃得远远的,谁都找不到,一定要幸福。
      我扶着门框来到繁颜的霞椅旁,桌面上有一盒放着了黄泉竹牌的竹筒已经稀疏大半了,这空了的竹筒里,藏了多少亡骨冤魂。我竟有些想笑,捻起一枚,轻轻掂了一掂,将牌头掰断了,往陈圆离去的方向掷去。
      叮铃一声敲击在石瓷制作的地面上,清脆而刺耳。繁掌门培养出的护卫队不知从哪里出现,又瞬间化成一道道黑影冲出了门外,快到连身影都无法捕捉。
      陈圆兄,笑溪,暂时委屈你们了。
      我转身忽然看见墙上挂着一副画,内容是一个小孩坐在路边乞讨,连一个缺口碗都没有,穿着烂布衫,只能稍微遮蔽一下身体。其他来往行人身影被淡化模糊,看不真切。不过还是可以看清小孩的右手手背上长着一颗痣,却并不影响美观。
      画中空荡荡的地面上只落了一片最最普通的叶子,甚至有一边还有一块被虫咬过的痕迹,却被画师加重了描绘。
      这幅画的纸质有些发黄蜷曲,看来挂了许多年头。也对,自从我来到这后,这幅画就在这里了。
      真奇怪,为什么要挂这样一幅画在这里?还有,这个乞儿到底是谁呢?
      “温前辈。”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护卫队很快回来了,手中的东移林高举过头顶等待我拿去。我接过这东西,却发现异常轻便,似乎里边空空如也。
      但也只是皱皱眉轻言道:“不可怠慢。”
      为首者反应灵敏地点点头理解了我的意思,一行人瞬间又离开了,行动快得我的眼睛根本捕捉不到。
      转身走几步放入了这扇暗门中,毫不犹豫地把重门关上,墙上的画卷被风或是因为墙壁震动而颤了几颤。
      想了想,来到案台边,磨墨执笔写下一封信件,让弟子帮忙交霍老。
      说到霍老,他是暮景街上不知道哪来的一位手艺人,虽身份不明,但其做的东西可谓是惟妙惟肖即可以假乱真,这手艺可谓世间少有。
      我将他请来,好生招待着,向他预定了我要的东西,一月后来取。我给的酬金很高,这手艺人这一生什么风浪没遇到过,脑瓜子转的飞快,很快明白了我的意思。
      安排好这些,接着我来到武器场,记得现在东叔还在那打铁挑柴,只是这几年我都好久没有来看看他了。路过一家吃食摊,带了一份葱油煎饼,想了想,又要了一块黄糖人。
      “温前辈。”几名弟子见到是我,纷纷放下手里的活,忙着作礼。
      “各位无须多礼,安心做事即是最大的尊敬。”我往前走着,看见东叔坐在燃烧台上往里扔着木柴,又接着站起身拿起锤子打起铁来。
      他身影佝偻了好多,我脱口而出:“东叔。”他转过身来,眼神还是和前几年一般神采奕奕,只是眼角多了几道皱纹,发间也多了几缕斑白罢了。
      “方良,怎么突然来了兴致到我们这闷热嘈杂的武器场来了?”东叔声音中的底气依旧很足,他也不认生,我也不客气起来。将手里的酥饼丢给他,“接着!东叔,休息一下吧。”
      “谢了,你这傻孩子找我什么事吗?”东叔不客气的吃了起来。好久没有人这么叫过我了,每日见到的每一人都是恭恭敬敬地叫这前辈,一时间听到还有些怀念。
      “这是对东叔来说不是什么大事的事。”我说,“这武器房可有佩剑?”
      “材质?”
      “上乘。”
      东叔笑着说:“上乘只存一百把,繁颜那小子带走了很多,没存下多少。不过中上乘的确是有一千多把。方良什么时候要?”
      “现在不急,只怕三月之后就急需大批上乘佩剑了。”我说,“现在做好准备。”
      “以为是方良你要,我还打算给你打一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神剑呢!”东叔开玩笑说着。
      我被他逗笑了,说:“东叔打造的剑啊,都是极好的,不怕没人要呀!”
      “等我一下。”东叔走到二楼的一间阁楼里,那是他平时休息的屋子。等等,他不会真的要拿出一把旷世奇剑吧?
      还好不是,但他的确拿了一把剑出来,说:“方良,明日你去雪断山的时候,带上小儿一同前去可好?这把剑是我为他特制的,还请方良代以转交小儿,希望这把剑定要保他周全才好。”
      东叔的儿子是暮景派的一名弟子,来池州修习有三年之久,还有很重要的一点,他会用毒。这次带上他也不妨多些保障。
      我接过剑,外壳是木制的,但内部的剑锋确实极好的,掂量掂量手中的剑,微笑道:“东叔放心,苏安头脑灵气,到时定会完璧归赵。”我手里的糖人等会还得一并带过去呢。
      别看东叔每天蜗居在武器房中,外界发生的事情他心里都明白着呢。
      我放出消息,说是笑溪和陈圆已经被我处死,东移林已完好收回,大家不必担忧。
      立刻有人叫好,又有人说我残忍的,我摇摇头,人云亦云的流言,我不予理睬。
      夜晚挑灯,将我腰间的匕首一件件取下,仔细地擦拭着,每个角落都不放过。‘朝暮’至今依旧未沾血,拿在手里有种未沾世事尘埃之感。‘水骨’和‘玉片’跟随我多年,我早已用的得心应手,虽无丝毫血迹,但它们身上的气味也让我感到真实感,甚至带来一丝的安全感。
      ‘朝暮’,不知道为何西树要给它起这样的名字,也不知道,西树现在到底怎样了。外边的瘟疫和征兵灾难从来就没有停下过,百姓生活越来越苦,甚至现在都可以看见街道上躺着一具被饿死的尸体。
      我不禁担心起西树来。
      这时他在哪生活呢有安身之所吗衣足饭饱否还希望西树在外生活不要太苦才好,或者下次见到他时,已经妻儿俱全了呢。我想着想着竟然笑出了声。
      曲周清的脸忽然出现在我脑中,也不知他此时究竟在哪。想到他,我就会想到他给我喂药时候的神态与一举一动,眉目俊秀,看我的眼神有种说不出来的温柔。身上若隐若现的草木香气萦绕鼻尖,竟然有一丝丝的心跳加速。这完蛋玩意长得这般祸世定是个风流之辈,定不是个好人,啧啧啧。
      他俩都聪明着呢,我也不必担心过多。这样想着,我推开门来到医馆见了见阿纯,他看起来更好了点,见我来了活蹦乱跳的。我将手里一块令牌交给他,让他帮忙看着池州,一有情况快马加鞭来告知。将此重权交给阿纯我是比较放心的,他虽然看上去傻傻的,但其实他处事方面比其他弟子要高明许多,交给他起码这里不会出太大乱子。这种人就算公权私用也不会失了分寸。
      明日我便领着东苏安和刘檽之两名弟子前往寻找那位镇压一方的红衣男子,给大家一个交代,让百姓吃下这颗安心丸。我们是悄悄离开的,没有大张旗鼓,甚至连派内弟子都没有过多的告知。
      世人皆知盘踞在江南一带的各大派系范围广,势力不相上下,因此暮景派距离雪断山需要不眠不休地赶路半月之久。
      “温前辈,我打听过了,去雪断山有小路的,走小路最多只需十天即可到达。”东苏安一身干练的穿着,头发高高束起,一双眼睛水灵会说话,显得人特别有精神。
      “小路上有些什么?”
      “最多一些山贼劫匪,这些不足为惧。我上次探过路了,温前辈刘兄只需要跟我来即可。”
      行了一日之久后天色渐晚,我们三人寻找客栈安身。不过有种感觉越往前走眼前的场景越来越熟悉,就好像以前来过这里似的。这些山,这些坐落在山上的客栈,这些一直都没什么生意的客栈。再往前走两步,我使着轻功踩着一棵树四下观望了一会,发现离我们不远的地方有一个轰然倒塌的建筑。
      “救命......”一声微弱的求救声,在黑夜时刻显得格外响亮。“苏安,那里有人哎。”刘檽之说。“废话,这还要你说?”东苏安嫌弃地说道。
      我带着他俩前往查看,当这个建筑的全貌展现在我眼前时,我才猛然间明白过来。
      这里是暮景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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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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