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昙情(三)
邻山县依山傍水,一条蜿蜒长河横穿整个县城,河两岸的稻田临水近,灌溉方便,长势甚好。
此时夜深,只听得庭院里虫鸣阵阵,夹杂着远处稻田里的蛙鸣声此起彼伏。
本地人听这声音听惯了,只觉得是哄人入睡的安眠曲,双辞初来乍到,只觉得蛙鸣聒噪,惹人难眠。
秦府的饭菜太合胃口双辞没控制住吃撑了,又加上昏迷三天睡够了,她此刻躺在床上毫无睡意,只想爬起来到外边走走。
但一想到这是秦府,散散心还会碰上各种下人,到时候免不了又得重复一遍自己是谁为什么出现在秦府这种问题,她决定还是待在房里比较好。
恍惚中听见有人推开门的声音,双辞好奇的戳开窗纱,只见秦筠手里提着一个灯笼往大门走去。
双辞嘀咕了句“这么晚了还出门。”又躺回床上。
经过裴辜忱这个人的摧残,她现在不比以前胆大了,生怕莽莽撞撞就撞破了别人的小秘密。
直到天边泛出鱼肚白,也没有听到有人回来的声音,双辞渐渐有了困意,沾枕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是下午,府里的下人说,秦筠到衙门去了,据说是验毒的结果出来了。
县里很少出这种大案子,围观的百姓把衙门围了个水泄不通,双辞挤了好半天也没能挤进去。
双辞抓了一个围观的大婶问道:“大婶,这里边是怎么回事?”
“小姑娘刚来吧,唉哟来晚啦!最精彩的你没看到,这张老三昧着良心在自家媳妇汤药里下毒,啧啧,人证物证都齐了。”
双辞有些不信,她觉得张老三看起来对陆小芹挺好的,不太像会做这种事的人,“真的是张老三下的毒吗?”
“那可不,张老三平日用来煎药的罐子里的药渣,和他媳妇碗里的残渣,验出来是同一种毒,唉你说这人真是不可貌相,看起来老老实实一个人,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呢。”
一旁看热闹的路人插嘴道:“他媳妇生病也有好一段日子了,家里全靠他一个人撑着,还要买药给她媳妇吊着命,估计是觉得撑不下去,才下毒的吧。”
“听说她媳妇还躺在医馆昏迷不醒呢,能不能救过来就难说了。”
“陆小芹可是个美人呐,嫁给张老三真是糟蹋了,若是嫁到大户人家,哪里用得着遭这种罪。”
“我可听说陆小芹与知县大人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这陆小芹怎么就没和知县大人在一起,反而跟了张老三呢?”
“要不怎么说张老三这小子艳福不浅呢,可惜是个没良心的。”
原来陆小芹和秦筠是青梅竹马,双辞算是明白为什么秦筠之前审案有所偏颇了,想必是急的。
耳尖的衙役听到有人议论知县,快步走来喝道:“去去去,知县大人也是你们能议论的吗?”
众人听罢,立即噤了声,堂内的声音一下子清晰起来。
“张老三,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你还不认罪?”
“知县大人,草民真的没有下毒,草民是被冤枉的,求大人明察啊大人。”
“事到如今你还狡辩!来人呐,张老三毒杀发妻,死不悔改,押入天牢,三日后处于绞刑!”
张老三喊冤的声音响彻衙堂,可他除了这一句话,再也没说出其他话来辩解。害人者罪有应得,围观百姓纷纷拍手叫好,尔后一一散去。
秦筠下了衙,瞧见双辞就站在门外,像是在等他。
“宋小姐怎么跑这来了,是有什么事找本官吗?”
双辞朝他行了个虚礼,“我在府里闲着无聊,过来看看大人办案,凑凑热闹。”
秦筠谦和笑道:“让宋小姐见笑了,邻山县百姓安居乐业,本官上任以来很少碰到大案子,平日里也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审起大案子来不比京城里的官员来得干练。”
“秦大人真是谦虚了,您在堂上威风凛凛,半分不比别人差,怎么会不如其他人呢?”
“本官要去医馆看看陆小芹的病况,宋小姐可要一同去看看?”
“请大人带路,陆小芹还没醒吗?”
秦筠神色有些凝重,“还没醒。”
双辞漫不经心道:“我听说你们是青梅竹马,秦大人想必很担心吧。”
“小芹她……”秦筠顿了顿,“小时候她家就住在我家隔壁,两家父母也常有往来,没想到她会遇到这种事。”
双辞安慰道:“大人不必哀愁,小芹姑娘肯定会没事的。”
“但愿如此吧。”
素云医馆内,陆小芹已经苏醒,此刻正躺在病榻上闭目养神,大夫刚喂她喝过汤药,见到秦筠进来连忙起身想要行礼,被秦筠拦下了。
陆小芹是个温婉型的美人,此刻虚弱地躺在病榻上,一双眸子盈盈带泪,愈发惹人怜惜。
就连一向板着脸的秦筠,脸色也柔和下来,“小芹,你终于醒了。”
陆小芹:“秦筠?怎么是你,老三呢?”
“你就别提他了,他在你药里下毒,已经被我关起来了。”
“怎么会,老三不会做这种事的。”
“我骗你做什么?你信错了他,他根本不值得你这样替他说话。”秦筠望向双辞,“我审案的时候这姑娘也在,你可以问问她,张老三是不是在你药里下了毒。”
双辞正挪着小步子想退出房间让这二人好好说话,不承想这两人的目光齐刷刷的看过来,她进退两难,索性倚在门上不走了。
双辞尴尬的笑了笑,“秦大人说的都是真的,你们家邻居莲香是人证,你丈夫给你煎药的罐子和你的药碗里都检查出来有砒霜。”
陆小芹脸色煞白,对秦筠摇头道:“不会的,老三不会害我的,你把他关在哪了?我要去见他。”
秦筠按住陆小芹的双肩,“小芹,你还看不清楚吗?张老三他负担不起你的药费,他嫌你是累赘,他想杀了你啊。”
“秦大人。”陆小芹的身子往后缩了缩,“请你带我去见见他,除非他亲口对我说,否则我是不会信的。”
不知是因为陆小芹生疏的称呼,还是因为陆小芹对张老三盲目的信任,秦筠眸中有微微怒意,“他这样对你,你还这么信任他?”
“他平日里对我的好不是装出来的,我能感受得到,秦大人,求你带我去见见他。”
秦筠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怒火,良久才道:“罢了,你先养好身子,我再带你去见他。”
陆小芹紧咬下唇,“谢过秦大人。”
秦筠道:“小芹,你我之间当真要生分至此吗?”
陆小芹低着头,久久没有说话,秦筠叹息一声,“你待在这里好生休养,我明日再来看你。”
回府的路上,秦筠一直紧锁着眉头,双辞忍不住道:“秦大人为何不告诉她张老三三日后绞刑的事?”
“我怕她气急攻心,反倒对身子不好。”
“可她迟早都要知道的。”
“那就能拖一日是一日吧。”秦筠自嘲的笑了笑,“宋小姐有空吗?陪本官到前边的酒馆喝两杯吧。”
说是喝酒,其实是秦筠自己一个人拿着酒壶不停地灌酒,酒家见知县大人心情不好,上酒的时候出言劝了几句也没能劝动。
双辞叫了一碟花生米,坐在秦筠对面慢悠悠地吃着。
秦筠喝多了酒,开始胡言乱语起来,双辞把他零零碎碎的醉话拼凑成了一段青梅不爱竹马,竹马偏爱青梅的故事。
二十二年前,秦筠和陆小芹一块玩着泥巴长大。
彼时秦筠家里穷,几月吃不到一顿肉,陆小芹父亲从商,家里比寻常人家要富裕些,秦筠常常守在陆小芹家蹭饭吃,每次都被秦母拿着棍子打回去。
陆小芹比秦筠大两个月,本着姐姐该好好照顾弟弟的想法,时常从家里偷偷拿碗盛肉出去给秦筠吃。
秦筠从那时起就觉得陆小芹这个姑娘很不错,等长大了一定要好好报达她。
陆小芹再大一些时,陆母便不再让她往外乱窜,常让她在家中学女红,秦筠便趴在自家墙头往陆小芹家的院子里巴巴地望着。
那时秦筠也不曾知晓,他是在期待什么,只是看着她,即便不与她说话,他便觉得很是欢喜。
后来陆家在县里最繁华的那条街置了个小宅子,一家人搬了进去,秦筠见到陆小芹的次数更少了。
秦筠每次从学堂散学回来,总要绕一圈路从陆家门前经过,期待着跟陆小芹来一段偶遇。
七年的时间,秦筠好像懵懵懂懂的过去了,如今再想想,那几年竟也不长。
可是对成日待在阁楼中的陆小芹眼里,七年,应是很久远的一段时光了。
久到她早就忘了,有个少年总爱趴在院墙上,望眼欲穿地守着,只为了等她从屋中走出来看他一眼,虽然他总在她冒头出来的那一刻马上把头缩回去。
久到她早就忘了,有个少年总爱画些草木鸟兽,欢欢喜喜的摆到她面前,小心翼翼的等待她说一句好看。
后来秦筠赴京赶考,陆小芹家中遭贼,家里被洗劫一空,一家人除了陆小芹,全都被乱刀砍死,据说是陆父生意场上的对家花钱找人干的,陆小芹报了官,却迟迟没有后续。
陆小芹养在闺中娇气惯了,一朝发生这样的事,哪里还能承受得住,从那时起就落下了幽郁之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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