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狗游戏

　　李跃坐在乱七八糟的活动室里，被堆成小山的演出服、布料和道具簇拥着。他低头对着光，手里有条不紊地撕纸巾，用胶水把纸巾沾湿加固在纸板上，规整好形状，然后把它们放在阳光底下晾干，晾完还要拿回来继续上色。

　　小时候他和尹知韶放学后一起看电视，在艺术节目里学到了这种办法。那时候李跃对里面那位手巧的老外非常痴迷，简直到了崇拜的地步。他有样学样地霍霍完一筒卷纸，在想要把魔爪伸向第二筒卷纸的时候，尹知韶冷静地把他的手按住，用眼神告诉他：差不多可以了。

　　李跃并不觉得手作道具很繁琐，他很喜欢这种目标明确的事情。也许大家在台下看舞台剧的时候，也不会注意到因为李跃的用心而精细不少的服装和道具，但只要李跃享受这个过程就够了。

　　不过他现在有点坐不住，李跃低头做了几样，长吁了一口气，坐在凳子上提着T恤抖了几下，把旁边非常弱小的风扇提起来对着脸吹，只觉得哪里都热，衣服贴着后背，呼吸的都是闷热的空气。

　　实在太热了。

　　李跃非常不耐热，而今年的夏天尤其难熬，现在还没到最热的时候，李跃几乎不敢想再过半个月该怎么办。他又想念尹知韶车上和家里的空调，好像在尹知韶旁边，他不用受热，也想不起来夏天很难熬了。

　　说到这个，李跃又郁闷起来。

　　他拿着风扇，从矮凳站起来，凳子太矮，他的膝盖屈得有些酸。李跃出了活动室，走廊总算有些风，但没凉快多少。不过这里人多，舞台剧社正在进行最后一次排练。

　　辛弥正和女主角对戏，李跃举着风扇站在旁边看。同样是热，其他人都热得头昏眼花，只有正在排练的王子公主保持从容清爽，沉浸在戏里。

　　舞台剧的剧本都改编自名著，辛弥是个很有能力的学姐，改编由她执笔，主角也由她担任。虽然辛弥重任在身，但没有出现整个社都以她为中心的氛围，辛弥甚至正在积极培养李跃当下一届社长，因为她觉得李跃现在是社内最稳重的人。

　　可见舞台剧社都是一群什么人。

　　李跃本来没有上台的打算，在社里做道具他已经很快乐了。但辛弥和他说这一次有个角色完全是为他量身定做，除了李跃没人能演，于是李跃也抱着试试的想法接下了角色。

　　他从来没演过戏，也无从想象台下观众的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是什么感觉。李跃没有提前感觉紧张，他只是觉得有点难，要提前记住台词，演的时候不光是背台词，还要体现出相应的感情，李跃总是背了台词忘了动作，记起动作忘记表情。

　　他看辛弥学姐演戏的时候就不一样，浑然天成，行云流水，好像她已经作为王子活过了二十年。李跃想不明白，一个人怎么表演出另外一个人的样子。

　　“代入啊，代入啊！”辛弥挥舞着剑，对同样拿着剑的李跃说。她和李跃差不多高，演起对手戏的时候也很合适。这场戏是男二和男主持剑相对，而公主早已心属王子，拒绝了男二。男二心意难平，向男主发起决斗，这场决斗毫无意义，即使他获胜，也什么都赢不回来。

　　李跃需要在这场戏里表现出毫不输给王子的气势，因为男二的心里仍然充满不甘，而气势中又饱含绝望，因为他知道无论如何，局势也无法逆转，心爱之人在他醒悟之前早已离去。

　　李跃演得像个冲到食堂没打上饭的悲伤大学生。

　　辛弥拿道具剑戳他，说：“你初高中就没暗恋过别人吗？哪怕就一会儿啊，你想想那种感觉。”

　　没打上饭的李跃：“我……我没谈过恋爱。”

　　辛弥有些意外：“没谈过吗？一次都没有？”

　　李跃回想起来，他在初中和高中好像确实被表白过，但是那个时候女生们的表白总是十分内敛，李跃还没想明白她们说的是什么，她们就轻飘飘地离开了。

　　那种场合尹知韶总是在旁边，有一次过了很久李跃才反应过来他被表白了，还要问尹知韶对方是不是那个意思，尹知韶说：“也许吧。”

　　不知道李跃是不是露出了遗憾的表情，尹知韶就说：“你连人家在表白都听不懂，还指望谈恋爱的时候能听懂吗？”

　　尹知韶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但是李跃有些不服气，因为他知道尹知韶也没有谈过恋爱。

　　“哦，原来小知就懂了啊！”他撇着嘴说道。

　　李跃不太高兴的时候也叫他小知，有些自己都察觉不出的撒娇意味。李跃已经想不起尹知韶当时怎么回答了，只知道即使他已经察觉到自己正在错过谈恋爱的机会，下一次该听不懂还是听不懂。

　　李跃有些惭愧地对辛弥说：“别人和我表白，我没听懂。”

　　辛弥笑得躺在地上，随后又笑着用腹部的力量弹起来，说：“那你没暗恋过别人吗？”

　　李跃在脑海中搜寻了一下，摇摇头：“真的没有。”

　　辛弥：“那你会嫉妒别人吗？不是说谈恋爱的嫉妒，你总嫉妒过什么吧？别说你没有昂！”

　　李跃挠了挠头，觉得连嫉妒都稀奇。实话实说，李跃从高中到大学都在上自己本来不配上的学校，以他的经历和想法，很难去嫉妒周围的人。

　　辛弥笑着说：“那我提一个，你别打我啊，我想帮你进入一下状态。比如——只是比如，你有没有嫉妒过尹知韶？他长得帅，成绩好，你别觉得嫉妒这种情绪特别不好，这是很正常的现象。”

　　尹知韶？李跃想了想，他从来没对尹知韶的样貌成绩产生过类似的情绪……但是如果是别的事情的话，嫉妒……

　　李跃想起尹知韶和自己说他在单相思某个人的那一天，或者更往前，陈志邦说尹知韶正在谈恋爱的那一天，再往前，就是他在墙上发现尹知韶非常受欢迎的那一天。

　　但这都不是最开始，最开始是什么时候呢？李跃第一次知晓这种感觉的时候。

　　他想起来了，是在高中里的某一天，李跃问尹知韶是不是就懂恋爱了，李跃觉得自己整天都和尹知韶在一块儿，两人肯定没什么差别。但尹知韶破天荒地来了一句：

　　“是啊。”

　　李跃一时卡了壳，不知道怎么继续反驳他了。

　　这种“嫉妒”对每个当下的李跃都如同一颗扑面而来的棉絮，微小轻柔，又使他有小小的烦躁。种种相似的场景和同质的情绪堆叠，就变成明显的沉闷了。

　　“我知道了。”李跃从地上捡起他的剑。

　　辛弥拍了拍手：“来，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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