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躁

　　接下啦的几天，林尽每日都受着章远的折磨。
　　原本章远早上是在楼下等着林尽一起走的，然而连续两天被林尽放了鸽子之后，索性每天早上杀到他家去，林尽不走他就不走。
　　“你就是想来我家蹭饭吧？”林尽一边穿衣服，一边看着章远在餐桌面前拿着筷子犹豫不决。
　　章远：“哪儿啊，我这不是等你无聊吗？快一点，今天早上老刘要查人。”
　　林尽收拾好东西，忍无可忍地问了他一句，“你家早上不让你吃饭吗？”
　　章远吃完心满意足地把筷子放下，“让，这不是阿姨做的饭太好吃了吗，忍不住就吃了两口。”
　　韩霜笑眯眯地看着两个孩子，看着林尽磨磨蹭蹭的样子，一点不轻地拍在他后背上，“你快点，别总是让人家等你！”
　　“知道了知道了。”林尽把书包拎在手上，章远也拿好东西走了东西走了过来，“阿姨我们走了！”
　　韩霜把两个孩子推出门，“走吧走吧。”

　　出了门，林尽伸手裹了裹身上的衣服，有些感慨地说道，“这天这么快就冷了。”
　　“冷了吧？出门我还提醒你，”章远这么说着，从书包里面掏出一条围巾，对着林尽招了招手，“你过来。”
　　林尽看了看他，往前走了两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林尽对待章远已经不像是以前那样了，偶尔也会变得格外温顺。
　　章远有的时候会想，林尽就是一只猫，撸毛总有撸顺的一天，而一旦撸顺了，他就变得温顺无比。
　　章远一把把他抓过来，将围巾三下两下就围在了他的脖子上面，最后还是满意地点点头，“好看。”
　　林尽眨了眨眼睛，“有你这么自恋的吗？说自己挑的围巾好看？”
　　章远弯了弯唇角，“我说的不是围巾。”
　　林尽一愣，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
　　林尽：“……”
　　章远：“是外套。”
　　林尽沉默了下，有些恼怒地瞪了他一眼，“滚蛋。”
　　章远笑而不语，跟上林尽的脚步。
　　章远：“再过半个月，就是期末考试了。”
　　一说起这个问题，林尽突然变得有些沉默，“嗯。”
　　章远知道林尽有些担心，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你放心，咱这段时间夜以继日的奋斗，你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你了，我有预感，不出三个月，你可能会直接打败我，坐上班级第一的宝座。”
　　林尽有些无奈地扫开他的手，“胡说八道什么。”
　　“真的，”章远笑了笑，“你可以试试。”
　　林尽：“……滚。”
　　章远：“你这一天也太无情了，怎么总是滚滚滚的？”
　　林尽：“圆润的离开？”
　　章远沉默而了下，“还是滚吧，简单明了。”

　　两个人走了没多久，林尽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林尽停下脚步，把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屏幕上面闪烁着“警察叔叔”。
　　章远扫了一眼，皱了皱眉头。
　　林尽看了一眼章远，直接把电话接了起来，“喂？”
　　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章远只看见林尽的表情一僵，声音有些低哑，“好。”然后挂断了电话。
　　章远发觉了林尽的不对劲，“怎么了？”
　　林尽抬眼看他，眼里有些迷茫，“小警察说，昨天晚上林远军喝多了酒，掉湖里了。”
　　林远军不久之前被放出来，不知道是不是被警察吓唬了，有那么一段时间倒是没有出现在他们的眼前，再次听到他的消息，却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
　　章远一怔，“那他现在？”
　　林尽呼出一口气，气息却有些颤抖，“死了。”
　　林尽：“他叫我去一趟派出所。”
　　章远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把手搭在林尽的肩膀上，“我陪你去。”

　　从去派出所签完字到回来，林尽一直表现地很冷静、很正常，小警察想跟他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摇摇头算了。
　　林远军最后被交给韩霜和林尽去火化了，韩霜到底还是给他买了个地方埋在了里面，她说，“这也算是了结了。”
　　林尽一直无悲无喜，没什么喜悦，但也没什么悲伤。
　　似乎一切就这么结束了。
　　可是，等到章远晚上出来散步，看到拐角蹲着抽烟的林尽的时候，就知道还没有。

　　林尽抬起头的时候，章远正低着头看他，“都说了不要学这些，你怎么不听话呢？”
　　章远将他手里的烟拿走摁灭了。
　　林尽：“你不是也抽烟吗？”
　　不知道在外面待了多久，林尽的声音都有些喑哑。
　　章远蹲在他的旁边搓了搓手，“戒了。”
　　林尽：“为什么？”
　　章远：“怕自己得肺癌。”
　　章远好半天没听到林尽说话，扭过头，只见林尽的眼睛亮亮的，还带着几丝红色，“骗人。”他低声说道。
　　章远笑了起来，“知道我骗人还问。”
　　林尽沉默下来，章远抬头伸手指了指，“你看，今天晚上的星星真亮！”
　　林尽抬头也看了看，是挺亮的，就不知道是不是每晚都这么亮。
　　章远知道林尽不想说话，也不逼他，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蹲在他旁边。
　　林尽：“我特别讨厌他，也恨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的章远的腿都开始发麻的时候，林尽终于开口了。
　　林尽：“他对不起我妈，也对不起我，他没有让我们过上一天好日子，他们离婚的时候，我比谁都开心，我想我们终于摆脱他了，可是并没有。”
　　“他游手好闲，除了伸手要钱他别的什么都不会做，”林尽顿了顿，“有人说我妈嫁给他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我想也是，不然怎么会摊上这么一个人呢？”
　　林尽抬眼看向章远，眼里有茫然，有痛苦，“他死的时候我一点都不难过，我甚至觉得我们终于可以喘口气了，可是……可是……我竟然想要他死，我竟然真的这么想，我……”
　　章远伸手放在他的颈后，看着他的眼睛将他拉近，轻声说，“我知道。”
　　林尽：“我是不是错了？”
　　章远叹了口气，第一次伸手将他抱在怀里，“没有。”
　　林尽：“我想着他死了，就不会拖累我们了，我想着他死了，我就可以永远摆脱他了。”
　　章远：“林尽……”
　　“我每次想起这些，就觉得我好像杀了个人，”林尽抓紧章远背后的衣服，将脸埋在他的胸前，“就好像……他是因为我这些卑鄙的心思才死的……我……”
　　“林尽！”章远叫了他的名字，他伸手摸了摸林尽的头发， “这是他的命，他死在他自己的命里，而你不过是恰好在他的生命里出现了那么一阵。”
　　林尽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喘息着，有些颤抖。
　　章远：“他的死，是因为他自己，不是因为你，也不是因为我们任何一个人。”
　　章远拍了拍林尽的后背，“谁都会有疯狂的时候，都会有不可告人的心思和秘密，但人有理智，有道德，所以才有底线，而你没有触及到那层底线，也没有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
　　林尽颤抖了下，问他，“我没错吗？”
　　章远：“错的不是你，是错综复杂的命。”
　　“林尽，你要摆脱的不是一个真真实实站在你面前，扬起巴掌的林远军，而是你心里那个，一直压得你喘不过气来、让你恐惧暴躁的林远军。”
　　章远抱紧了怀里的人。
　　他不知道林尽能不能走出来，但无论多久，他都愿意陪着他。
　　直到他心里的林远军消失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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