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笙踏歌

　　身旁的被褥已经冰凉。
　　重新更换过的床单还残留着被人躺过的凌乱痕迹。
　　这些迹象无一例外地嘲笑着萧玉。
　　昨夜跟他颠鸾倒凤的少年郎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沉默片刻，几乎有那么一瞬间不知道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彻夜疯狂留下的斑驳痕迹完全印刻在了萧玉的身体上，但他莫名其妙地感受到了一丝凉意。
　　或许是因为洛渊的不告而别，又或许是想起了那人的哽咽。

　　他会到哪里去？
　　会有危险吗？

　　整整三日，没日没夜的找寻，可洛九泱这个人就好像消失在了江湖，任凭打听连一丝踪迹也无。
　　萧玉甚至都开始怀疑这一切不过只是自己的臆想，也许从头到尾他都没有遇见过这个人……

　　不对。
　　肩膀上隐隐约约传来的细密疼痛感席卷了脑海，也不能算疼，大概是当时洛渊太过用力，牙尖竟然都深入分毫，三日过去，麻木的疼痛消失殆尽，但替代的确实让人抓心挠肺的痒意。
　　这是真真正正存在过的。
　　绝不是错觉！

　　*
　　也许是大规模发动下属找人，竟然都惊动了一向闭门不出的苍擎。
　　看到来人，萧玉先是一喜，却突然捕捉到了师父紧皱的眉头。
　　那眼里毫不掩饰的厌恶把他打了个措手不及。

　　萧玉眉目间的欣喜还未落下，就听到对方震怒的嗓音：“你竟敢破身！”

　　萧玉猛地抬头看向盛怒的师父，急急忙忙跪倒在地，意识到这一次又是自己的错，但他无论如何都脑补不了从前那么温柔的师父竟然会因为他破戒动怒至此。
　　强压下心头的慌乱，萧玉顶着莫大的压力：“徒儿知错，请师父……”
　　“啪。”

　　剩下的话语湮没在这一下清脆的巴掌声，萧玉的右脸顿时红肿了起来，他的目光迎上了上方暴怒的苍擎。
　　被这个毫无预兆的掌掴彻底打懵了。

　　“你恶不恶心？”苍擎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最完美的徒弟屡次犯戒，甚至已经完全脱离了自己的掌控，他愤怒之余只剩下作呕，用着极其恶毒尖锐的言语，刺透了少年的心脏，他一字一顿地重复道，“跟一个男人，你恶不恶心？”

　　萧玉跌坐在地面上。

　　……
　　少时的记忆随着时间殆尽，但时至今日，萧玉都还记得是谁将他一手养大，教授武功。
　　在凛空山那些年，虽然没有别的人可以交谈，但是不得不说，有着这样一个温柔的师父一定是相当美好的事了。

　　况且萧玉的性格本就清冷，大部分独居的日子都用作修炼去了，哪里有过多在乎热闹的。
　　苍擎也不曾限制他的活动，但还是建议他在武功达到一定程度之后再下山历练也不迟。况且师父每月下山一次都会带回来一些小玩意。
　　这足够让没见过世面的小萧玉大开好多次眼界了。
　　他也听话，日日专注练功，也没再提什么下山的事。

　　场景切换，兜兜转转，苍擎都是萧玉这么多年来唯一敬重的长辈。哪怕之后创立了墨玉楼，结识了不少点头之交。但从没有一个人能比得过苍擎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哪怕是第一次心动的对象也不会有这种优待！

　　因此，当脸颊上剧烈的疼痛传来的时候萧玉的第一反应不是难过，而是错愕。
　　就算是上次他破了酒戒，也只不过被罚跪了一天，而且苍擎看上去也没有如同今日这般生气。
　　萧玉下意识地还是维护着照顾了自己十多年的师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既然犯了错，惹了师父生气，他便要把责任承担起来。

　　只是在听到男人口中传来的“恶心”时，心脏还是难免轻微疼痛了下。
　　萧玉不想最敬爱的师父这样想他。

　　“师父，弟子知错，不过弟子跟洛九泱是真心的……”

　　话音未落，萧玉的前襟突然被人用力攥紧，他面前凑近了一张扭曲的面容，萧玉被唬了一下。
　　从来都和颜悦色的面容突然换上了一副倨傲厌恶的表情，苍擎的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憎恶。
　　“你给我谈真心？”男人抓紧他衣襟的手用力缩紧，“你也配跟我谈真心？”

　　萧玉完全愣在了当场，见识了师父的另外一副尊容，让他失去了一切思考能力，嘴唇微张，喃喃不知所云。
　　说罢，苍擎只需要用力一推，手下的人就如他所愿狠狠地摔在了地面上。
　　他低头俯看着萧玉，那模样像极了在看什么卑微的蝼蚁，但一想到这个最好的半成品突然失去了大半的功效，还是忍不住咬牙切齿。

　　萧玉摔在地上半天没有反应，突然听见耳畔传来男人冷漠的声音，随即眼前出现了一颗褐色的圆珠。
　　苍擎单手捏着药丸，完全不容他拒绝：“吃了。”
　　既然已经不完美，那就只能催化一下了。

　　萧玉盯着那颗药丸看了片刻，也不再开口询问徒惹师父生气，右手接过来连看也不看就往嘴里一塞。
　　是满嘴的苦涩。

　　他突然开始怀念当初洛渊偷偷带给他的蜜饯，就算只是吃上一粒，都能甜蜜到了人心底里。
　　而现如今这样的难闻的味道让他有那么一瞬间忍不住想要吐出来。
　　但萧玉也只是想想，没有茶水，他便嚼也不嚼，囫囵吞枣般强迫自己咽了下去，面上一丁点额外的表情都不显。

　　看到他这么听话的吞咽，苍擎的表情好上了那么一瞬，但转念又想到这人做的蠢事，几乎忍不住想将那个害得他徒弟失身的罪魁祸首鞭打一通。

　　这可是他多年的心血啊！
　　竟然被一个毛头小儿给毁了！

　　不过……
　　苍擎把目光重新投向下方面容俊秀的少年郎，看着这人眉目间毫不掩饰的恭敬和担忧，他突然舒了一口气。
　　还好，这人还没有彻底毁了。

　　效果是差了点，不过将就着用罢，说不定也能发挥出最大的效用呢？

　　这样想着，苍擎甩手转身离开。
　　到最后也没有能得到师父的谅解的萧玉依旧坐在冰冷的地板上。他没来由地用手指在自己的喉咙处轻轻抠挖了两下，又朝着苍擎离开的方向看了两眼。

　　终究还是放下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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