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陆成江

　　陆知航刚到教室时还没人，陆陆续续人才多起来，他早起的困意还在，被说话声吵醒不爽地一转头，就看江行站在自己旁边 ，他又往后瞄了眼椅子和柜子的距离，宽敞得都够俩人手拉手走的了。
　　看他没要走的意思，陆知航抬头和他对视，皱着眉问：“有事？”

　　江行拿起他外套袖子的一边，看着衣服上那一片醒目的亮黄色，边用手上的布替他擦，低低地说：“果然弄脏了。”
　　“你这味儿有点重啊？”陆知航凑过去猛的闻到一股浓烈又刺鼻的味道，感觉人都清醒多了，虽然很久没用过这玩意，但还是对它的味道有深刻的印象，迟疑地问：“风油精？”
　　江行淡淡“嗯”了声。

　　陆知航实在没办法把江行和风油精联系在一起，调侃道：“哎学霸，我还以为你不用这些凡间的东西呢。”
　　江行的表情看着有点无语，“我跟保安借的，不用这个擦不掉。”
　　陆知航一挑眼：“那大爷还有这个呢？”
　　“第一次来进校门闻到过，”江行皱了皱眉，明显是对这段回忆不太高兴，“提神醒脑。”
　　“谢了。”陆知航笑笑，知道油漆已经弄在衣服上有些时间了，又无所谓地说：“真擦不掉就算了吧，我回去再洗。”

　　江行怕用力了会蹭到其他地方去，低头耐心地一点点擦，说：“难洗，如果你不想带着这么显眼的丰功伟绩在学校里晃，最好现在弄干净。”
　　听到他说的“丰功伟绩”，陆知航就明白了个大概，问：“你看到了？”
　　江行盯着他看了会儿，才说：“想不看到还是需要点本事的。”
　　陆知航听出他语气不对，“你又怎么了，这事儿里还有你的份啊。”
　　江行没答他的话，只是看着他说：“别再做这些出头的事了，容易挨人说。”
　　“这样的机会百年难得一遇呢，哪有那么巧全让我给碰上了，”陆知航把外套脱了放到桌上，“行了，别擦了，到时候我走到哪熏到哪。”

　　江行张嘴刚想说什么，一道突兀的声音突然在后门响起。
　　“布告栏上是谁干的，现在马上承认。”

　　班里的人一下子都安静下来看向后门的沈雯，认出她是谁后议论声立刻涨了几个高度。
　　听到声音江行愣了一下，转过去看了眼，回头问陆知航：“她是那个？”
　　“嗯，真给我开眼了，”陆知航捏起江行手里的布的一角，嫌弃地丢到后面柜子上，拍干净手轻声说：“没你的事就站远点，别卷进来。”
　　这件事闹得挺大，班里的人就算没看到也早就被人传起来了，陆知航想着也不知道这女的是没羞没躁的还是打算破罐子破摔了。

　　“还有脸来？”郑临扒开人群走出来说，“自己做了什么都被揭发了还来闹事，你是真有优越感？”
　　沈雯的气势丝毫不减，反问：“你认识张扬对吧，你写的？造谣人有意思吗？”
　　郑临被气笑了，“造谣？真能扯啊，谁脚踏两条船？”
　　沈雯干脆只顾自己说了：“随便你怎么瞎说，我来就是找那个写的人，教务处老师让他自己把布告栏弄干净，不擦完不准上课，学生会也说影响恶劣，他们会再作处理。”

　　“早上等不到你，还以为你躲寝室里打电话给你妈哭呢，”陆知航有些好笑地说，“都到现在了还这么在乎自己名声，我以为你做这些事是一点脸都不要了。”
　　沈雯转而看向声音的来源，看清是谁后抱着手嗤笑了一声，“陆知航，你干的是吧？我就知道你这人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话音刚落，就见站在陆知航身边的江行转过身，冷冷地盯着她，一点也不掩饰眼里的厌恶，淡声开口：“你说谁。”

　　陆知航抬手轻轻拦了下江行，站起来挤过人群站到沈雯面前，靠在门边的墙上，顺带把手放到身后撑在椅背上，垂眼盯着她：“我不是什么好东西？那你算什么啊，自己有男朋友还答应别人的表白，骂你下贱过分吗？”
　　沈雯硬着头皮顶上他的目光，“那他呢？我都有男朋友了还追我跟我表白。”
　　“你多能演啊，他知道你有男朋友吗？”陆知航给她这句没常理的话气的火都要蹭蹭蹭地往头上冒了，“他表白你不能拒绝？不能说自己有男朋友了？有两个男的围着你转你就满意了是吧，整天摆一副样子给谁看呢，实话说要不是张扬非要喜欢你，你就是凑我跟前我都看不上你这人。”

　　“你非要说话这么难听？”本就理亏，沈雯脸色有点难看，见反正他已经认了，转身想朝门外走，陆知航直接把手下的椅子拖出来甩到后门口堵住她，“走什么？才刚来多久啊，你就白白来挨趟骂多不值。”
　　沈雯险些被椅子砸到腿，吓得后退了一步，气急了大声说：“你到底想干嘛！”
　　陆知航言简意赅地说：“道歉。”
　　沈雯抬眼看了一圈周围看好戏的人，攥紧衣服深吸了一口气才说：“……对不起。”
　　陆知航向来不吃别人服软这招，抬脚踢了一下椅子，椅子撞到门板上发出“哐”的一响声，他俯身冷冷地说：“跟谁道歉呢？我被你骗了？”

　　郑临立刻会意，把不情愿的张扬推出来，沈雯看了一眼垂头不敢看人的张扬，才支吾着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陆知航紧逼着说：“这么小声你跟自己道歉？”
　　在众人多是嘲笑的注视下，沈雯感觉自己的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烫，但还是为了能走提高了点声音说：“对不起。”
　　她听着周围人的议论声，被欺辱的委屈感一下子涌了上来，眼泪也不自觉地往下掉。

　　陆知航给郑临使眼色，让他把张扬带出去，看着人走了后，才对沈雯说：“哭什么啊？委屈你了？”
　　“既然你说对不起，那倒是说来听听，你哪里错了，”陆知航干脆在那张拦人的椅子上坐下了，面无表情地勾了下嘴，说：“我不满意，你别想走。”

　　沈雯瞪大了眼睛看向他，边抹着眼泪说：“你凭什么不让我走！我已经叫老师了，你这样欺负人你等着被骂吧。”
　　陆知航闻言一挑眉，缓缓说：“老师来了正好，我向他介绍介绍你有多厉害，这么迫不及待想出名吗？”
　　陆知航眯了眯眼，声音又冷了下来：“想想张扬借了我钱给你买这条链子，我都觉得晦气，你怎么跟别人说的，自己买的？戴的心安理得吗？”

　　沈雯看了眼周围人的神色，顿时羞愧难当地解释说：“我没有，是他……”
　　“如果没被揭穿你还打算骗人多少钱？庆幸自己还是个女的吧，要是个男的，你现在已经在地上了，”陆知航不想看她一副委屈样，也没觉得还有什么好说的了，起身拉开椅子，“弄干净是吧？用不着专门来给我带路，我自己去。”

　　江行站不住，挤过众人在陆知航后一脚出了教室，敲门进办公室的时候正好碰上老沈开门，还没来得及开口，老师就露出了一脸灿烂的笑说：“哦江行你来的正好，我还想去找你，你的入会申请过了。”
　　“知道了，谢谢老师。”江行突然又问：“老师，早上布告栏的那个事。”
　　老沈高兴之余有些牵强地笑笑：“噢，那个啊，我听说了，是还有个我们班的学生吧，你们少掺和了别把事弄大。”
　　“嗯，就是我想请一节课的假，”江行说，“还有陆知航。”

　　几分钟后陆知航算是对自己的这幅杰作彻底没辙了，一撒手把布扔到一边，找了个可以靠的地方坐在布告栏下面，头埋在双膝里想休息会。
　　还没一会儿他就听到走近的脚步声，抬眼看到江行迎着阳光的沐浴朝他走过来，活脱脱一个新时期三好青年形象代表。

　　陆知航是看到他有些牙疼，“不没你事儿么，你怎么来了？”
　　“监督，”江行左右看了看，问：“就你一个人吗？”
　　陆知航“嗯”了声，突然想起来说：“我还没跟他们请示呢，无私奉献自发行为，到时候能给我报上吗，我看看能不能减轻点刑量。”
　　江行看了眼地上的布，就在十几分钟前它还被陆知航嫌弃地扔在柜子上，他说：“我看那女的哭的，你这量少不了。”

　　“啧，真麻烦，”陆知航起来的时候站不稳，靠江行扶了他一把，“她有个屁好伤心的。”
　　江行迟疑地说：“你要不休息会儿吧，我帮你弄。”
　　陆知航摇摇头：“不用了，你要监督就好好监督，免得学生会那群书呆子又揪我毛病。”
　　江行一皱眉，“我不会跟他们说的。”
　　“我信你。”陆知航说，“但这还是我的事。”
　　江行只好让步，“那我不帮你，你先坐会吧。”

　　“行吧，你都不知道这东西有多难弄，我刚刚真要烦死了，抠的我指甲疼。”陆知航说着把布又扔在一边，坐下一只手垂着放在曲起的膝盖上，靠在布告栏的柱子上闭眼休息。
　　江行调了个站位，挡住直射到他脸上的阳光，又站了会后才试探着轻轻地喊：“陆知航？”
　　见他没什么反应，江行看了眼地上滚了一圈灰的布，迟疑片刻才捻着布角捡起来一点点擦布告栏上的字。

　　他这注定是休息不了多久，过了一会陆知航就因为头稍微偏移了一点，身体不平衡差点倒在地上，幸亏及时反应过来用右手撑住地。
　　“嘶，”手掌心被地面上的一些沙石磨得通红，陆知航条件反射的用另一只手擦，结果被手上残留的风油精一刺激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我靠……”

　　“皮破了吗？”江行放下布蹲下来拿起他的手垂眼看着他的手心。
　　“好像有点，”陆知航仰起头，说：“我觉得我的手掌现在应该十分的恨我。”
　　江行凑近了点对着手心吹了吹，“先去洗洗吧，都是灰尘沙粉伤口会感染的。”
　　陆知航摆摆手，“我再坐会，这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陆知航靠着又睡过去，过了会就被难受醒了，他晃了晃脑袋，感觉跟甩着灌了铅的脑袋似的，抬头眯着眼看着太阳，“操，这太阳大的，我是不是中暑了？”
　　江行俯身用手背贴上他的额头，顿时感受到自他皮肤传来的不寻常的温度，低声说：“发烧了。”
　　“中暑头不会烫吗？”陆知航伸左手一把摸上自己的额头，“我觉得还行吧，不怎么烫。”
　　“你手也烫的怎么摸得出来，就是发烧了，”江行说，“早上说人的时候我看你不是挺精神的么。”

　　陆知航抬头眯着眼看他，实在看不太清，被光照的又难受，只好低下头笑笑：“我那是被你的风油精熏的，闻一下跟整个人血管都通了似的，医学奇迹啊。”
　　“去医务室吧。”江行擦了擦手，试着把他扶起来。
　　“去什么？”陆知航挣扎着把手抽出来，“你上次没听那老头说不让我去了吗。”
　　江行又把他的手拉回来，半带劝地说：“趁现在能走赶紧去吧，你要瘫这我拖不动你。”
　　“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暴力啊，背和抱不行吗，你要拖着我我能掉一层皮，说不定我的衣服还会破了……不行啊，我另一件外套都洗掉了，那我就没有衣服穿了，不穿校服又要给学生会的人扣分，一个个四眼仔眼睛还挺尖……你也是学生会的吧，你会扣我分吗？会的话我现在就要打晕你了。”

　　烧糊涂了吧，话不仅说得乱七八糟还这么多。
　　“不会的。”江行没在这学校里找到什么指示标或者小地图，只能凭记忆带他往医务室走。
　　陆知航低头闷闷地说：“其实一直都只有宿舍的人对我好。”
　　江行才刚开始有点感触，陆知航就猛的一抬头说：“噢我忘了，你应该还不知道我们宿舍有谁吧，我想想……有我，许衡山，张扬，郑临，四个人。”

　　“张扬。”江行微皱眉头念了一遍他的名字。
　　“对啊，张扬，”陆知航感觉自己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干脆闭了眼拖着身子走，声音轻得几乎要听不见，“我也不知道我这样做对不对，拿了这件事当挡箭牌，暂时把张扬弄成一个受害者，如果他们懂点道理的话，总会可怜他一点吧，总不至于再用多难听的话说他了。”

　　但是他才因为这件事难过，我就这样……我果然还是只会把一切都搞砸。
　　后面的话陆知航实在没力气说了，他感觉自己的脑海现在实在有些混乱，什么稀奇古怪的画面都拼命往他眼前铺，他听到江行仿佛是说了一句“那你呢。”

　　我？我怎么了？
　　他疑惑的“嗯？”了一声。
　　江行知道他是听不懂，但他有些不想说得太直接，反正面对的是一个不清醒的人，就随便搪塞过去了：“没什么。”

　　“怎么什么都能成他的错了呢……也还是跟个小孩一样啊，他为个开心玩游戏也是他不好了。”陆知航自言自语地说。
　　他这么一说江行才想起来在哪看到过“张扬”这个名字，琢磨着问：“那你是临渊羡鱼还是五岳之山？”
　　足足愣了好半会陆知航才听到了他的话，小声嘟囔着：“什么鱼什么山？我不是啊。”

　　下一秒，江行突然怔住了。
　　“……我是梦知千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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