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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是非曲直（上）
连城璧一行人定居在青家，青家的人不算多，仆人主子就三个，青牛、青虎和青鱼。几年前，青牛的妻子只来得及给青虎物色到一户好人家的闺女，定了亲，还没来得及给青鱼找个好媳妇便撒手而去，青鱼遗传了母亲的家族疾病，所以身体极弱，他自己也不想拖累人家姑娘，所以一直不同意娶亲，偏偏，这一家子脑袋灵巧的也只剩一个青鱼，所以青鱼病重的时候青牛和青虎出了个馊主意，不仅没冲成喜，反而还让青鱼病得更重了。
青牛和青虎去请连城璧主持公道的这短时间，冲喜的小媳妇回了自己家，没了她在一旁“照料”，青鱼的精气神倒是好了不少。青鱼很瘦，也很白，虽然体弱，但第一眼看见他时并不会觉得此人是个病人，他也喜欢穿着青色的袍子，和青牛那竹竿晾着青袍的视觉效果不同，他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文弱书生，胸中沟壑，竟是一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模样，和青牛青虎这等凡夫俗子完全不同。
“爹，大哥，是青鱼不好，让你们担心了。”晚宴上，青鱼以茶代酒敬了父兄一杯，又倒了一杯茶感谢连城璧的到来：“连盟主，多谢您远道而来为青家主持公道，青鱼自幼体弱，不得饮酒，在此以茶代酒敬您一杯，失礼之处还请海涵。”
“相逢即是有缘，青公子不必见外。”连城璧回敬一杯。
宴席上，青鱼向连城璧介绍了青家的情况，在这远得不能再远靑牙子山一带，青家确实是大户人家，但若是和正常县市人家相比，他们家根本称不上大户，顶多称得上自给自足而已。青家三位男主人，只有身体最弱的青鱼智商和情商在线，所以当家做主的其实是青鱼。青牛沉迷道术，日常就是打坐练字画符；青虎沉迷武学，混了个青山派弟子当当，哪怕连城璧是武林盟主，在此之前他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听青虎说，这个门派小到从师父到徒弟到杂工，全部加在一起一共才五个人。除了三位主人之外，还有十个下人，分别负责三位主子的饮食起居、维护宅院以及农活；还有一位大夫住在青家，这位大夫负责照看青鱼的身体。所以，他们家的人不算多，各有各的事情要做，平日里跟乡亲们接触得少，根本不可能去搞什么欺凌百姓、鱼肉乡里的事。
连城璧了解了他们的情况之后也简单介绍了一下沈璧君和夜尊，并声明，既然是要来这里明辨是非，便不会只听青家人一面之词，所以，他们还要去村里走一走，了解一下那个家庭的情况。
青鱼表示理解，不仅赞成，还特别欣赏连城璧这般公事公办的做法。双方相互了解完之后，这顿晚宴便只是给青牛青虎以及连城璧一行人接风洗尘了，都是闲话家常，没有再提其他的事情，第二天早饭过后，连城璧带着沈璧君和夜尊一起去村子里走一走。
村子不大，村民数量顶天了也不超过四百，穿着都不算太好，多是粗衣糙布，房子大多是木屋，像青家那样一砖一瓦堆砌起来的屋子特别少。居家用品也多数都是就地取材徒手制作，因此这个村子的大部分人都有一手绝活。村里只有一口井，除了青家自己打了水井之外，全村的人都靠这一口井来供水，看见村民都自觉的排队取水，取出的水还几乎没撒到外面，这让连城璧和沈璧君啧啧称奇，要知道，哪怕是再小心，那水桶总归是要放入水里才能取得到水的，照理说，把水桶拎上来的时候，桶上沾的水肯定会滴得满地都是，可这个村子的人愣是能做到几乎不撒一滴水，那是相当厉害了！
走了一上午，连城璧对这里只有一个字的评价：穷！
这个村子大部分的村民是十分友善的，待人也很热情，有一些小贩完全不懂得什么叫“欺生”，见到是外乡人来了，卖东西都是半买白送给连城璧的。这里的东西很不值钱，有时候甚至会花铁币，十铁币等于一文钱，一千文等于一两银子，连城璧买东西，尤其是给沈璧君买东西，最低不会低于十两银子，所以他看到有人还在用“铁币”着实是不太适应。夜尊对这些没什么概念，所以也没怎么感慨。
他们似乎没有记账的习惯，卖了多少花了多少赚了多少都没有详细的记录，难怪青家人给了冲喜小媳妇一千两银子都没有个凭证，连告官都告不明白。说也奇怪，在这么穷的地方，青家人竟然拿得出一千两白银。
他们又有意识的打探了一下关于“小媳妇”的事，小媳妇陈何氏和她的丈夫陈愣子是土生土长的村里人，基本就没下过靑牙子山，夫妻俩皆是父母双亡，吃村里的百家饭长大的，因为乡亲们多数都很友好，所以夫妻俩也没有长歪，在有能力自给自足之后，只要谁家需要帮个忙，找他们就准没错，哪怕他们帮不上，也会告诉事主找村里哪户人家可以解决问题，所以，这对夫妻俩在村子里的口碑非常好，相比较关上门自己过日子的青家，小媳妇陈何氏夫妻俩显然更值得村民们相信。所以，当陈何氏说自己没有拿青家的一千两冲喜银子的时候，没有人站在青家这一边，毕竟青家比他们富有，在他们看来，大户人家没有不欺男霸女的，尤其他们硬抢陈何氏时乡亲们是亲眼看见的。也因此在有心人的引导下，青家的名声越来越坏，甚至上升到在靑牙子山待不下去、给门派、给江湖人抹羞的程度。
回到青家后，连城璧问青鱼：“青公子，靑牙子山的居民这么穷，你家为何能拿得出一千两银子那么多？”夜尊还是因为救了小皇子才得了一千两的赏赐。
“还不是因为家父与家兄……”青鱼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青家祖上积德，几代人攒了一辈子的积蓄，都在那一千两里面了。那时我病得厉害，家父家兄怕打扰我休息，硬生生把成亲的事情给满得滴水不透，我是在看到家父与家兄送进来一位新娘子才知道当晚竟然是我的洞房花烛夜。新娘子问我，既然她已经嫁进来了，什么时候可以把说好的一千两聘礼给她，我当晚就吓傻了，一千两，那可是我们青家几代人的积蓄，是我们青家唯一的财富。”
“在下本来就病得不轻，一听这消息，立刻怒急攻心昏迷了过去。醒来之后才知道，父兄硬让陈何氏回青家照顾我惹了众怒，于是又一病不起。”青鱼面带忧色，又是羞愧又是满足地说：“若真的是抬了一千两白银进陈家求娶，怕是乡亲们也不会认为我们是强取豪夺，可我们祖上认为换成银票比较好保管，所以祖父曾祖父等人都会在临终前把积攒的银两换成银票，继而放在仓库里锁好，每一任家主都要负责确认当时存放银两的钱庄还在不在，幸运的是，一直到我这一代，这些钱庄都还好好存在着，银票都依然可以用。可能是我确认银票的时候被他们看到了，家父家兄不懂持家，他们或许知道一千两很多，可在他们看来，在下比一千两更重要，所以才会闹出这场事端。”
“青虎兄，你们找陈何氏回来时，没有查看她家里有没有一千两银票吗？”连城璧问。
“没有啊……银票都给她兄弟了，肯定在她家啊。”青虎挠挠头，有点不知所措。
“兄弟？我们在街上打听她家情况的时候，没人说她还有个兄弟啊？”连城璧还在思考陈何氏是否有个兄弟，沈璧君已经反应过来了，这个“兄弟”说不定就是突破口。
“兄弟？”陈家的邻居一脸不可思议的问。
夜尊看着有趣，问：“怎么了，你的表情怎么这么奇怪？”
“嗨呀，要认真算，我们村三百多口人，各个都沾点亲带点故，都是兄弟姐妹！”邻居小哥摆弄着自己手里的雕刻，一边打磨一边说，“我们村离县城远，哪怕是去山脚下的那个村都嫌费劲，所以啊，定居在这里的人基本都是表亲堂亲组成的家庭，若要细算下来，家家都有血缘关系，所以啊，除非是一母同胞，我们也不怎么注重这些亲缘关系。倒是陈何氏，她眼角有颗痣，慈幼坊有个小女孩儿眼角同一个位置也有颗痣，所以她总觉得那小姑娘跟她有血缘关系，把她当亲妹妹看，陈愣子对媳妇好，看这小女孩儿也顺眼，所以也把她当亲闺女，如果你们要问兄弟的话，陈家也就这么个小姑娘可以沾得上边了。”
小姑娘平时跟陈家人住，算是陈家人收养了的，陈愣子和陈何氏上山干活的时候她就回慈幼坊帮忙打下手，比如养养蚕，织织布，照顾照顾新入坊的孤儿。
沈璧君是第一次来到慈幼坊这样的地方，知道这里住着的都是没有父母的孩子之后，恻隐之心升起，问连城璧有没有办法可以帮帮这些孩子们。
连城璧不忍叫她失望，握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说：“你放心，我来安排。”沈璧君回了他一个甜甜的笑，美得让连城璧移不开眼睛。
夜尊没兴趣看这夫妻俩你看我我看你的瞪眼游戏，走到一个正在吃东西的小孩身边跟他交谈起来。
陈家的养女叫荷花，今年六岁，是慈幼坊最大的孩子，她就像个大姐姐，不仅看顾着孩子们的衣食住行，还负责教导孩子们掌握生存的技能，当然，因为她自己也懂得的不多，所以，她所能教导的也就更少了，好在有她在，慈幼坊的管事也算是有个帮手。
在连城璧和沈璧君眼神交流的时候，荷花正帮管事晾衣服，小孩儿们的衣服并不沉，可荷花却莫名其妙的昏倒了，沈璧君看到荷花倒在地上，连忙蹲了下去，她轻轻拍了拍荷花的手臂，荷花悠悠转醒，此时慈幼坊管事拿了一片叶子小跑过来，让荷花把叶子含在舌下。
“管事，她这是？……”
“老毛病了，这孩子总是动不动就晕倒，刚发病那时候愣子和他媳妇，也就是这孩子的养父母为了她的病花了不少钱，现在好多了，吃了刚才的那片叶子就能好。”管事是个五十来岁的妇人，没有自己的小孩，所以对这些孤儿极为照顾，把他们当自己家孩子照顾。“你们看着像外乡人，从哪里来的？”
连城璧只说他们是有意照顾慈幼坊，希望能给孩子们一点帮助，并没有多说自己的来历，管事一听有人想出钱照顾孩子们，顿时手足无措起来，一方面她希望有人能照顾这些孩子，另一方面她又不好意思让陌生人出钱，因为这里太穷了，照顾孩子们的钱肯定是有进无出的，她活了五十来年，自然知道不可能有这么好的事。
沈璧君扶荷花起来，一脸担心的问：“你没事了吧？”
荷花看这个大姐姐面善，小脸一红，拍了拍身上的土，蹭蹭蹭跑回房间拿了方手帕又噔噔噔跑了回来帮沈璧君擦了擦手，然后才回答她的问题：“我没事了，谢谢大姐姐关心。”
沈璧君见这小孩如此懂事，心底更喜欢她了，第一次有了“要个孩子”的想法，她也想有个如此伶俐懂事的女儿。
“荷花，你爹娘对你好吗？”
荷花歪歪头，不明白沈璧君为什么要这么问，不过孩子的心性比较直，有问就有答：“姐姐姐夫对我很好，这辈子我只认他们为我亲生爹娘！”陈何氏把荷花当亲妹妹，所以荷花叫她姐姐，叫陈愣子姐夫，不过陈愣子是因为陈何氏对荷花非常关爱，所以把荷花当亲闺女，荷花虽然叫他们姐姐姐夫，事实上是把他们当成亲生父母看待的。
沈璧君能感受到她小小身体里爆发的认真与坚定，摸了摸她的头，眼里嘴里满是赞扬：“真乖！”
“你生了什么病？为什么刚才会昏倒呢？”
“我也不知道，大夫说我是风邪入体，然后……”小丫头眨巴眨巴眼睛，努力思考大夫的话，“什么什么化火，然后……呃……高热神昏，抽风啥啥啥的……”荷花想了半天没想明白，记得多少就说多少。
沈璧君不懂医术，荷花说了啥她干脆一个字都没听懂，她一脸迷茫，荷花也一脸迷茫，一大一小两人茫然对视了一小会儿，哈哈笑了起来。
连城璧和管事确认完自助慈幼坊的事情之后，朝笑得极为开心的两人走来：“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沈璧君见连城璧过来了，站起身来，因为蹲得有点久了，站起来的时候脚麻眼花，一个没站稳差点跌回去。连城璧快走两步接住了她，两个人的距离一下子拉得很近，连城璧担心地问：“怎么了？没事吧？”
沈璧君摇摇头，察觉到满院子的人都在看着她，她俏脸一红，把头埋进连城璧怀里。连城璧只觉得怀里满满的，心里也满满的。
临近傍晚，陈愣子夫妻来慈幼坊接荷花回家，见到有外乡人在与荷花说话，便把荷花招呼回来，带着点防备也带着点善意跟连城璧等人打招呼。
连城璧道明来意，陈何氏的脸色顿时苍白了起来，她把荷花护在怀里，陈愣子把她和荷花护在身后。陈愣子并不愣，据说是他学说话学得晚，他父母以为他是愣子所以才给取名叫陈愣子的，刚出生没取名字那阵，他家人都是用瓜娃子来代替名字的。
“你们有钱就了不起吗？穷人也是有尊严的，你们用一千两来买我媳妇，把我媳妇娶走了却不给银子，我媳妇回来有什么错？！”陈愣子嗓门大，一席话把周遭的邻居都给喊出来了。周围的邻居对连城璧等人指指点点，嘴里说着人不可貌相，看着是个好人谁知道人品这么差之类的闲言，有的小贩还说后悔给他们半买半送这样的话。
连城璧和沈璧君都是见过市面的，夜尊不在意这些，所以三人的面色都没有什么异常，这坦坦荡荡的表情倒是让乡亲们觉得事情可能和想象中不太一样，叽叽喳喳了一会儿之后也静下心来，慈幼坊的管事刚从连城璧那里得了银两给孩子们添伙食，所以也不好干看着，站出来帮连城璧说话：“愣子啊，你先别急，大家伙都站这呢，把话说开了也好。你跟大家说说，这前因后果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们……”陈愣子回过头看了看身后的陈何氏，拿不定主意，事实上，他是十分羞愧的，若不是家里需要钱，他也不会答应把媳妇嫁进青家冲喜，这证明了他没有办法给媳妇好日子过，是对他的侮辱。
陈何氏并不认为自己的丈夫有什么不好，若不是她一心想要治好荷花的病，他们也不会出此下策。现下，乡亲们为证，他们把苦楚说出来，说不定可以大家伙一起想想办法。她并不愿意麻烦乡亲们，可是荷花就是她的命根子，哪怕她再不愿意麻烦乡亲们，也不得不向乡亲们求助了。
“荷花，大人们要谈事情，你先带孩子们去村里玩会吧。”陈何氏慈爱地抚摸着荷花的头，想要把荷花支开，她不想让荷花有心理负担。
荷花却是有预感此事跟她有关，抱紧了陈何氏的腰，仰头看她，似撒娇似成熟：“姐姐，我知道事情跟我有关，您别避开我。”
“荷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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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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