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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好戏
冯薇薇低着头吸溜面条,面条里放了盐,味道不好不坏,好在热乎,比半夜吃糕点强多了,那玩意儿甜的太腻,咸的太齁,平日里当零嘴玩着吃还行,若是拿它当宵夜,是真没劲儿。
她吃完了热面条,又抱着碗把面汤也喝完了。
喝完了一抬头,看见段萧柏笑眯眯的看着自己,在他面前,一碗面依旧是一碗面。
冯薇薇指着他面前的碗:“不吃?”
段萧柏推到她面前:“都是你的。”
冯薇薇没有客气,抱着碗又是埋头吃起来,段萧柏给自己温了一壶酒,看冯薇薇埋头吃面,心里很高兴,他喝了一杯酒之后,感觉非常舒服,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薇薇,你喜欢打仗吗?”
“不喜欢,”冯薇薇吃着面,认真说道:“一打仗我就得往深山老林里躲,吃的不好,也住的不舒服,老林子里太潮湿了,鸟也多,一大早的就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很烦。”
“我也不喜欢打仗,圣上也不喜欢打仗,百姓更不喜欢打仗,”段萧柏放下酒杯,叹了一口气:“可是总有人喜欢打仗。”
“只要有人存在的一天,战争就不可避免。”冯薇薇很快吃完了最后一碗面,她对段萧柏道:“人要打仗,神仙也要打仗,妖魔鬼怪之间更要打仗,媚儿很爱读书,上古神话她同我讲过,黄帝和蚩尤都打仗,所以这世上有人喜欢战争不奇怪。”
段萧柏放下酒杯:“若是此番打仗是皇上和他的部下呢?”
“打呗!”冯薇薇道:“都已经起了异心,今日若是平复下去了,明日呢?日复一日,矛盾还是会出现,”
段萧柏道:“德武七年,大贞国的王侯是自古以来最多的,超过了前朝和前前朝,这些王侯,有的是真刀光剑影拼下来的,可惜到了后来,逐渐演变成了吃老本,朝廷为了养他们,国库已经亏损很多,皇上下令要削减封王,没有功劳的不能享受爵位,自然也没有了封地收租等收入来源,开阳县的亲信不肯答应,那时候矛盾就初现端倪了。”
“及至这次薛屈南出兵,他们都盯着紧,希望薛将军能一直打下去,这样才能从中捞点好处,一方面是国家的发展,一方面是亲信,皇上很为难。”
冯薇薇等他说话,靠在椅子上,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谁都知道这么个道理,可是终究名声不好听。”
冯薇薇面无表情道:“这世上哪有两全的美事?何况百姓也不是傻子,谁给他们吃饱饭他们自个儿心里清楚,那些迂腐的人动动笔,动动口,‘仁义道德’的话张口就来,左一个‘违反伦理’,右一个‘有违常理’,可是百姓都吃不饱饭,常年累月受战争之苦,难道这个时候还指望‘人伦’‘常理’之类的填饱肚子吗?”
“你说的有道理,可是帝王的名声也很重要。”
冯薇薇抬起眼,看向段萧柏:“云行,你以为前朝魏隋国君如何?”
段萧柏听她这样自然而平静的称呼自己,心突的一跳,面上镇定:“骄奢淫逸。”
“只是骄奢淫逸?并无其他?”
段萧柏愣了下,想了想,继续道:“魏隋朝刚开始的时候统一了大半个国家,扩展了土地,使得天下百姓为一国。”
“还有呢?”
“统一了服饰,统一银两等等,极大方便了百姓的生活。”
“那依你之见,他是好人还是坏人?”
段萧柏笑了:“薇薇,我懂你的意思,人活在世上,不是简单的黑白之分,我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皇上他......。”
“皇上也一样,”冯薇薇认真的说道:“前朝也有皇帝,将来也会有皇帝,若是一味在意伦理——,”说到此处,她想起何皇后的话,皱起眉头来:“更何况那些伦理就是正确的吗?皇上未上任之前,和尚和道士被取缔,皇上上任之后,佛寺盛兴,难道贞太宗皇帝就是错的吗?如果是错的,当时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人为何不批判?”
段萧柏听她慷慨肺腑之言,道:“当时有人批判过的,后来全都死了。”
“那就让如今的天子也依样行事,谁要反驳他,就让他去死好了,这样留下的便全是赞美之声了。”
“皇上并非听不得‘逆言’,”段萧柏肃色:“不然我这脑袋不会好端端还在脖子上顶着。”
“没道理的‘逆言’若也要听,还不如不听。”
饭桌上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说的是,”段萧柏打破安静,诚恳道:“我和皇上这几天一直在想,怎么才能两全其美的解决了开阳县的事情,又不为那些人之道,现在想来,的确是瞻前顾后,思虑太多。”
冯薇薇看着他:“我就是随便说说而已,你不要放在心上。”
段萧柏也看着她:“我没有生气。”
冯薇薇瞪大了一双眼睛:“我?”她神色犹豫起来:“我不太会说话,习惯给人示弱了。”
段萧柏一口干了酒杯里的酒,道:“我和你说话,不是为了听你附和我,你这样反驳我,和我有不同的意见,我很开心。”
他喝的急,嗓子里不舒服,一时之间猛得干咳起来,耳朵处因为用力也泛了红,冯薇薇眼也不眨的看着他,心里想,段大人有一副好皮囊!
翌日一大早,媚儿和段萧松两个人就在饭桌上大吵起来,冯薇薇摆了一张死气沉沉的脸两耳不闻窗外事,默默的嚼着,段萧柏倒是精神头很大,兴致勃勃的听着,不时抒发下自己的看法。
原来是两人各抒己见,媚儿坚持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而段萧松则一厢情愿认为黄鼠狼和鸡是对夫妻,怎么可能去害鸡?
两个人争论的面红耳赤,谁也不肯让着谁,到了最后段萧柏一敲桌子,一锤定音,四个人乘了两辆马车,一路来到了来喜戏班子。
来喜戏班子是长乐城最近人气最高的戏班子,连丞相府都进去过,来喜戏班子有个绝活,叫“吞活人”。
今天他们赶了个巧儿,正好碰上,这个“吞活人”看起来像是个杂耍的名字,媚儿和冯薇薇都没有什么兴趣,媚儿一心想往后台钻,被段萧松瞪了一眼,段家两个兄弟没看过“吞活人”,都挺好奇,于是托了段萧柏的面子,弄了四张前排票,一行人就这么进去了。
戏还没有开场,戏园子里就挤满了人,他们被引路伙计一路往戏台子左边走,戏园子里人山人海,几个小伙计搭着白毛巾在乱糟糟的人群里跑着,这边桌子上摆个茶水,那边桌子上放个果子,总之忙的满头大汗,几个半大的小孩更是人来疯,越是乱越要添乱,他们还未走过去,就被堵在路上,引路伙计伸长了脖子一看,原来是前面一个小孩被一只老鼠吓哭了。
老鼠脖子带了一个黑圈,被小孩的爹拎住尾巴吊在半空中甩来甩去,小孩爹凶着一张脸,大声问伙计:“你们这戏班子里怎么还有老鼠?”
来者都是客,花了钱进来的都是大爷,更别提天子脚下,随便一个平头百姓拉出来都能七绕八拐到官家身上,小伙计知道自己得罪不起,便点头哈腰作了一副赔罪姿态,双方拉扯了几个来回,最后送了客人几壶好茶水才罢休,围观者赶在好戏开场之前免费看了一场小戏,统一笑着嘘了几声。
媚儿一脸促狭的看着可怜兮兮的老鼠,伸手对小伙计道:“给我吧,我正好想要养一只老鼠呢。”
小伙计正准备找个没有人的地方处理掉这只老鼠,没想到会有客人主动要,他只想天子脚下果然怪人多,既然客人要,横竖一只臭老鼠,给就给了吧!
段萧松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媚儿,道:“连只老鼠都不放过!”
四个人在桌子上坐定,媚儿把老鼠也放在桌子上一角,段萧松粗声粗气的提醒:“你把它放这里,过会跑了再吓到小孩怎么办?”
媚儿给了他一个风情万种的白眼:“假道士,真不知道你跟着你那个师傅学了什么本事,连这个玩意儿都看不出来?”
段萧松手握剑,大骇:“难道老鼠也成精了?”
段萧柏倒是仔细的看了老鼠一眼:“这是那天晚上宫里和你说话的那位吧?”他问冯薇薇。
冯薇薇低头吃着果子,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
老鼠——也就是程晋抖抖胡须,一脸严肃的对着段萧柏伸出左爪:“您好,段大人,鄙人姓程名晋。”
段萧柏忍住笑意,眉眼弯弯的朝程晋伸出手,轻轻回握过去:“您好,程晋,我叫段萧柏。”
然后他对段萧松道:“小松,放下剑,成什么样子?”
段萧松讪讪的,挠了挠脑袋,对着程晋道:“我是段萧松。”
程晋抖抖胡子,很矜持的点点头:“我知道了。”完全没有对待段萧柏的样子。
什么玩意儿?段萧松被他的态度所伤,气的瞪了媚儿一眼。
媚儿莫名其妙:“他不理你,你凶我干什么?”
段萧松没有说话,冯薇薇开口:“程晋不是媚儿的宠物。”
“诚然,我是独立的个体。”程晋补充道。
“我也没有这么丑的宠物。”媚儿继续补充。
“我不丑!你才是丑狐狸!”程晋尖着嗓子反驳,声音有些刺耳,隔壁桌的小孩听见了,“噌”的从自己凳子上跑下来,探头探脑往冯薇薇桌子这边看。
段萧松便从桌子上抓了一把坚果塞到小孩手里,粗声粗气道:“去去去,一边玩去!”
小孩被他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哭,憋着一泡眼泪回到自家爹娘身边,爹娘自然要为自家小孩出气,却在看到段萧松的官靴时退了回去。
媚儿这边还要和程晋吵,戏台子上一阵打鼓声,戏园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因为真正的大戏就要开演了!
段萧松看媚儿一副吃瘪样,莫名觉得心里痛快,他悄悄对着程晋招手,待到程晋移到他这边时,他俯下脑袋,在程晋耳边小声说:“你也觉得那只狐狸丑啊?”
程晋听到“也”字,吃了一惊,万万没有想到会和人类有审美相同的一天,虽然他觉得段萧松也挺丑,但是不妨碍他回道:“知己啊!鄙人姓程名晋,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段萧松气的差点鼻子一歪,敢情刚才他就没有听进去,不过难得有生物觉得媚儿丑,他便拱手道:“在下姓段,名萧松,区区小名,难登大雅!恐辱没了兄弟耳朵!”
“非也非也,潇潇君子,高风亮节,兄台未免过谦!”
“过誉过誉,虚名而已,倒是鼠兄,虽身材娇小,却见识广大,乃鼠中龙凤!”
戏台上的角色依次出场,戏台下的段萧松和程晋,你来我往的热烈交谈,酒未过三巡,两人俨然已是一对旷世好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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