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渡

　　当日之事，被后世史书称为“江陵大败”，阳渊一行狼狈溃逃，到汉中才堪堪稳住阵脚，而梁陈联军拿下两淮之地，南北对峙的局势，竟似回到故魏、南梁分庭抗礼之时。

　　奇耻大辱，而阳渊一行回到长安后，虞龄率先请罪，阳渊长叹，亲手将他扶起：“卿身在长安，如何知南人背信？况朕此行凶险，多赖卿稳固朝局，才不至于后方生乱。”

　　他未曾降罪虞龄，但他与虞龄都明白，此番死在江陵的武将不会再对虞龄有好感，而将来攻灭梁陈，也绝不可能再厚待南人了。

　　卫映身体本来就算不上好，这次一路颠簸，回到长安便又病倒了，阳渊去看他时，他虽躺在榻上，榻首桌案却摆着书册笔墨，想来是在病中也不愿松懈，见他来了，卫映也没有停下手头的事：“陛下要安抚朝臣，怎么得闲来看我？”

　　“你也是朕要安抚的朝臣。”阳渊坐在他身边，草草看了一眼他所绘图册，“终日看这些，看出了什么吗？”

　　“自是有的。”卫映道，语气忽冷了下去，“这兵书为人改过，想来南人狡诈，一开始便不是不想给真正的兵书。”

　　他复又向阳渊解释了他发现的种种疑点，阳渊也是知兵之人，听得懂他所说。“若是按此中方略演兵，来日必兵败如山倒。”他微有余悸，忖思若一心想着卷土重来，对兵书内容全盘信从，便真没有一统天下之日了，卫映点点头，亦认同道，“是，我好奇的是能将古兵书改得如此天衣无缝之人是何来路。若此人已作古还好，若还活着，来日南狩，只怕棘手。”他顿了顿，忽又发狠道，“不论是什么人，迟早都是我手下败将，枉费这桩心思了！”

　　他情绪一激动，便又猛烈咳嗽起来，先前喝下的药汁又都吐了大半出来，阳渊连忙唤人进来，盯着他们服侍卫映喝药漱口，待卫映复稳住气息，阳渊看着他苍白的面色，不禁心疼喟叹道，“是朕连累你受这番罪。”

　　“这算什么？我自幼多病，好歹现在不至于没有药喝。”卫映淡淡道，侍者服侍他喝下安神的汤剂，阳渊想到他昔日落魄，发病时必然无人照料，心头又是一阵苦涩，不想卫映察觉，便佯装无意道，“朕被你追杀到只骑渡河时，还真没想到你竟是个多病的。”

　　“现在也不可再如那时一样千里奔袭了，不过披甲上阵、百步穿杨，还是不在话下的。”安神汤剂似乎起作用了，他微眯着眼，脸色微有得色，阳渊唤人将桌案挪到一侧去，又让他们退下了，“我有个小字，叫去疾，或许是爹娘常这样唤我，真的挡了些病祸罢。”

　　可他们都不在了，像我的父母一样，他们也都不在了。“去疾。”他低声唤了一声，见卫映已然阖目，轻轻拢过他脸颊边的发丝，“朕替你挡病祸罢。”

　　卫映不设防备，而他也安然守在他身侧，在心头一遍遍念着这个名字。

　　去疾，去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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