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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仇的祭司(1)
正午时分,太阳火辣辣地照晒着远处的阿拉伯群山。
异族统治下的埃及,早已不复旧日王朝的自由与繁盛。
埃及人受到外国人的奴役,已经到了疲惫不堪的地步。他们一想到波斯人,就会无比憎恨。
尼罗河奔流着红色的河水,像是埃及人民的鲜血在翻滚。
田野里的人们埋头劳作,沙地上的奴隶们挥洒着血汗。
离城市中心较远的一处沙地上,男孩捧着一只碗,他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的模样,一头笔直的铂金色头发在阳光下近乎白色。他漂亮的脸蛋上挂满泪水,但面容上流露出的是与年龄不符的坚毅和决心。男孩虔诚的跪在地上,嘴里念念有词:
“啊,埃及!亲爱的土地,黑色的土壤养育了我。我是您最虔诚的子民,而我的父亲,阿美勒哈提,上下埃及最高贵的世袭祭司,身上流淌古代法老的王家血脉。
啊,奥富瑞斯,艾西斯,赫拉斯!那些可耻的背叛者!他们不配为埃及的子民!那群无耻的波斯人,他们迟早被异族人当做牛羊奴役在自己的家园!
他们用世间最恶毒的方式侮辱了尊贵的阿美勒哈提,将我年轻俊美的兄长骗去宫廷,迎接他的却是士兵杀敌人用的屠刀,他们将他的肉切成一块一块,就像处理野猪那样,还让尊贵的父亲亲口品尝。
啊,命运之神啊,一切的存在,快降临吧!现在你必须与我同在!
我的父亲,已经将自己的血液和灵魂献祭给伟大的埃及诸神!他诅咒波斯彻底毁灭!那些人会沦为奴隶,并且亲手将自己子女的血肉送给敌人!
啊,命运之神,如果你听见了我的祈祷,请降临吧!”
念完这漫长的祝祷,男孩便从腰间拔出一把镶嵌着宝石的短刀,他对着热烈的太阳,流着眼泪,闭上了眼睛,心里默念着:尊贵的阿美勒哈提,我最敬爱的父亲,我决不让您失望!而后,高高的举起利刃刺向了自己的心脏……
承阳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鲜红的心脏以一种诡异的姿态落在一只黑红相间的陶碗上,一个美丽的少年倒在血泊中,他在日光下近乎白色的头发失去了鲜润的光泽,原本鲜嫩的肌肤已经起了一层干皮,但他仍旧死死抓着那只碗,保持这一种献祭的姿势。
承阳的灵魂怅然的叹息,他已经知道了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十二岁男孩,一个人偷跑到这片荒僻的沙地上,按照他父亲曾经说过的最原始的献祭神明之法,在一年内日头最高的当天正午时分,亲手剜出自己的心脏,并用其父亲留下的咒术牵引,希望能够召唤出这片土地上一切有灵的神祇,帮助他们实现复仇的夙望。
而孩子的父亲,确切的说是养父,叫阿美勒哈提,原是上下埃及最高贵的大祭司,且身上流着法老的血液——是埃及尚未被波斯灭国时最后一位法老的后裔。阿美勒哈提拥有罕见的“先知”能力,并且生的优美绝伦,因此在十八岁那年,就成为了上下埃及所有神庙的大祭司。
波斯人的统治残忍无能,但他们十足嫉妒受民众爱戴的阿美勒哈提,因此他们想了办法捉弄总是在众人眼里神一样高贵的阿美勒哈提。有一天,波斯的统治者将阿美勒哈提的长子骗去王宫,将男孩处理成了烤肉,然后送去神庙让阿美勒哈提作为午饭,还专门派使者盯着他吃完。阿美勒哈提早就预知自己将会遭遇暗算,却不知道对方竟然用如此残忍卑鄙手段。愤怒之下,阿美勒哈提用自己的灵魂献祭,希望能够得到诸神的眷顾,听见并且实现他的诅咒,他诅咒波斯人被灭国,诅咒那些异族人被更强大的异族人碎尸万段。
承阳冷漠的看着男孩倒在地上的尸体,并没有为这些人的不幸与仇恨所打动。
阿美勒哈提为了复仇,不仅在神庙中献祭了自己,还选中了自己的养子作为另一个献祭品,让这么小的孩子亲自剜心。
眼前的世界比他在上一个世界见识的更加残酷。
无论是这个小男孩,还是阿美勒哈提,他们对复仇的执念,对神的疯狂信仰,让他们无所畏惧,更不怕这残酷的死亡。
承阳不知道这个世界的神有没有聆听到孩子的祷告,但是他却在一片无尽的虚空中被召唤过来了。
他在这里停留了许久,没有感知到任何世界本体意识的存在。
或许在这个人人敬神的世界当中,神也格外忙碌,并没有空闲来管阿美勒哈提的仇怨。
但无论如何,对于承阳而言,这是摆脱无尽寂寞和虚无的难得机会。
只是这一次,他要为自己而活。
任何人——哪怕是神,都别想再主宰他。
否则的话,他也可以像阿美勒哈提那样疯狂。
倘若献祭他作为鬼魂的一切,又会有什么样的奇迹降临呢?
似乎是受到他灵识的感召,一股巨大的力量顷刻间攫住了他,下一刻,承阳便感受到一阵熟悉的挤压,灵魂仿佛在一瞬间被灌进了一方窄小的空间。
但是有什么不对劲呢?他觉得这次的挤压时间——长的过分。
再次醒来的时候,承阳的眼前一片漆黑。
他深深的体会着呼吸,却发现自己所在的空间空气十分很稀薄,这让久违了呼吸的承阳很是痛苦。
他尝试着伸出手,伴随着痛楚的是“咚”一下的撞击声,他撞到了什么东西?
顾不上适应这具僵硬而冰冷的躯体,承阳当即用灵识感知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啊!原来他躺在一个人形的木盒子里。
这是一处地下灵柩室!
天呐,虽然知道自己这次或许是“借尸还魂”,但那个男孩不是躺在沙地上吗?这么快就被人收敛入棺了?
受不了逼仄的空间和快要消耗光的空气,承阳集中灵力重重一击,棺材盖子终于飞了出去。
“砰”一下,声音闷闷的,那盖子似乎撞到了特殊的物体,同时又有什么东西在地上打碎了,整个室内瞬间香气四溢。
承阳坐起身子的那一瞬间,目光同室内另一双漆黑的眼眸骤然交错。
那是一个穿着白色亚麻质长袍的年轻男子,令人瞩目的是他那形状优美的光头,此刻,原本光洁的额头上鲜血淋漓,男人面露一丝惊讶,目光却异常沉稳。
承阳判断,对方有一些功夫,虽然被棺材板伤到了,但应该及时用健壮的手臂缓解了一些力量,否则那个漂亮的光头早就开花了。
由于承阳与男人的先后打击,人形的棺材板落在地面上,残缺了一大块。
“祭司大人?”对于死去人的重新起身,男人的语气竟然有一丝按捺不住的欣喜,“我的奥富瑞斯,我的艾西斯,您真的复活了!”
承阳瞬间获取了这具身体里残留的所有记忆。
阿美勒哈提!他竟然是从那位献祭的祭司本尊上获得了重生。
承阳看着眼前的光头男人,他叫瑟齐,是孟菲斯浦塔神庙的一名神官,是身为大祭司的阿美勒哈提的亲信之一,也是在阿美勒哈提死后主持他后事的主要负责人。阿美勒哈提不负先知之名,在献祭自己之前,就曾对神庙祭司团体留下过遗言,自己若是有一天复活,就请他们装作一无所知,只要静静的送他离开,他将转投的无边的夜色中,直到迎接属于埃及的光明。
“瑟齐,什么都不要说,如果你还承认我是诸神之子的话。”承阳害怕这个男人会叫来更多人,若是他们都像参观珍稀动物那般来对待自己,别说是为自己而活,就是要获得自由都很困难。
那个叫瑟齐的神官立即向承阳行了一个郑重的礼仪,像是一个训练有素的士兵护卫他的国王那样,他说:“放心吧,尊贵的阿美勒哈提,阿图姆的黄昏已经降临,我会在夜色浓黑到看不见十指的时候,送您安全离开。”
承阳听着他有力而简洁的话,心定了下来,看来阿美勒哈提在神官当中确实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因此他们才会在“复活”这样不可思议的现实面前,依然维持理智。
承阳并没有说谢谢,他知道这对于瑟齐而言是不必要的。
瑟齐收拾了一下被他打翻在地上的泡了香料的液体,那原本是用来制作木乃伊的。
棺材板被破坏了,为了防止波斯人的检查,他去外面命人运送了一副新的过来,祭司们对于和死亡相关的一切向来准备最充分,因此并不困难。
承阳坐在室内精美的雕刻着阿美勒哈提肖像的石台上,用了十分钟的时间调息打坐,这具僵死了两日的身体终于慢慢恢复了气血的流动,脱水的五脏六腑也津液充沛的重新跳动起来。
他饿极了,像只野兽一样粗鲁的抓起旁边桌子上的祭品吃了个精光,又将金子做的酒瓮里盛放的新鲜葡萄酒喝了大半。
瑟齐看见,并没有说什么,只悄悄命人重新送了一只烤熟的羊羔,又亲自从角落的大陶缸里舀出一整瓮葡萄酒,恭敬的送到承阳面前。
酒足饭饱的承阳这才有些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瑟齐,我这具身体实在是太饿了。”
瑟齐惶恐的摆了摆手,“请不要这么说,尊贵的阿美勒哈提,您是神明之子,冥界的欧西里斯亲自送您回到人间,让您完成更伟大的使命,我为自己今夜在这里守夜感到荣幸!”
似乎是阿美勒哈提残存的高傲意志影响了承阳,他只是露出一个完美的笑容,不再多话。
承阳重新回到石台上打坐。
瑟齐见祭司大人用前所未有的姿势端坐在那里,似乎是进入了冥想境界,更是惊叹不已。
夜幕降临后,他便吩咐了手下人牵来了一头骆驼,并一套全新的衣裳,唤醒了冥想中的承阳,“祭司大人,请您换上这套平民的衣裳,或许这有些无礼,但只有这样才有可能让您逃过波斯人的眼线,顺利的离开埃及。”
承阳起身,颔首道:“你考虑的很周全。”阿美勒哈提身上的这套服装,镶满了黄金和各类珍贵的宝石,就连鞋子也是金子做的,他早就想将这些累赘的物品丢弃。
换好衣服和耐步行的靴子,用白色的亚麻布裹好头部,腰间戴上了好几把锋利的短剑,承阳感觉自己就像是上一个世界里在电视中看见的刺客,不由觉得好笑。
抛弃过往的尊荣,从此离开故土,就连普通人都难以接受这样的结局。瑟齐原以为向来养尊处优的阿美勒哈提多少会不适应,谁知却看见了俊美非凡的男人嘴角露出一抹微不可见的迷人笑意,一时间有些呆怔。
看见男人发呆的样子,承阳觉得对方要不是总端着沉稳的架子,其实还是挺可爱的,不过是一个与周锦深差不多年纪的男孩,在另一个世界,他应该还在读大学,无法无天的玩乐呢。
“瑟齐,我以我自己的名义,谢谢你今日为我所做的一切。”
或许对于阿美勒哈提而言,这一切都是瑟齐对埃及最高祭司理所应当的臣服,但承阳作为一个虚空中的鬼魂,还是想要对眼前的人道声谢。
瑟齐并不懂承阳话中的深意,只是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跟随您而去,但——”
“我明白的,瑟齐,不要为我难过,你有属于你自己的使命。或许有一天,我们还会相见。”
承阳说完,就轻巧的翻上了骆驼,趁着夜色浓黑之时离开了这片陵寝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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