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到了那一天
永寿宫香雾缭绕,殿门走廊都贴有道符。庭院正中摆设道场,一位白发仙士轻舞木剑,口中念念有词。
太子与安生在女官引领下步入内殿,华太后身披简服倚在锦榻上,身后女官正在按压推拿。
兄弟二人快步走到殿中,一起跪倒向太后施礼。
“快起来吧,”华太后坐直身体后说道。
身着华氏家服的华琪桐放下毛笔,盈盈起身向两位皇子施礼。
“太子昨天不是刚来过嘛,哀家知道你的孝心,倒不必时时拜见。”太后声音中带着几分倦意。
太子躬身应承。穆安生耳聪目明,赶紧说道,“承运惭愧,日后会以太子长兄为楷模,常来永寿宫请安。”
“你这机灵讨巧的性子,还真不像你的母亲。”太后轻声一笑。
“乘乾碍于东宫身份,与一众同宗兄弟的关系淡漠了些,如今想来确实有愧长兄之名。”太子瞧着太后的心情不错,赶紧说道,“承运若有什么行为欠妥之处,也都是我这个做哥哥的教导不周,还望太后宽恕一二。”
“哀家知道你们兄弟二人今天的来意。且放宽心吧,在永寿宫这里,没那么多计较。”华太后缓缓说道,“承运,你也不要多心。玄乙上师入宫是上个月便定下的日子,这事儿只是赶巧了,没有故意刁难你外祖母的意思。”
“承运惶恐,多谢太后体谅。”穆安生深深一礼。从入殿开始便目不斜视,仿佛没有感应到一旁频频投来的注视。
“太后菩萨心肠,我们做小辈的可不能恃宠而骄,日后一定谦恭谨慎,孝敬太后。”太子余光扫来信号。
穆安生心领神会,又说了几句吉祥话便准备鸣金收兵。
“外祖母过寿,祖母也不能抓着你不放,快去吧。”太后意味深长的说道,“琪桐,送送两位兄长。”
“老人家终究有些吃醋,”安生心中叹道。
出了殿门,太子与安生回身礼别,华琪桐垂首望着自己的鞋尖,未作回应。
“承运,替本宫向安老夫人问声好,”兄弟情深的太子殿下独自离去,留下暗自腹诽的穆安生。
“华小姐?”默然相对片刻,穆安生忍不住试探道。
华琪桐抬头,一双美目似有薄雾笼罩,“宁王殿下,棋桐是不是让你为难了?”
“华小姐何出此言。”穆安生诚恳说道,“在下并非不知好歹之人,能得小姐垂青实乃无上荣光,只是。。。”
“只是我姓华,更以棋桐为名?”华棋桐接着问道。
“因为过往一些特殊的经历,在下从不偏信什么命数,”穆安生斟词酌句的说道,“含山公主也曾提起,华小姐不是抱残守缺的俗人,何必被这些诛心妄言烦扰。”
“年少时我曾与殿下一样,相信同根相连的草木可以开出各自娇艳的花朵,”华棋桐的声音透着低落,“可随着年龄增长,琪桐渐渐不敢有太多奢望了。”
穆安生轻叹,不知如何答话。
“世人皆知华家出过五位皇后,多少女孩羡慕我们华家女子凤栖梧桐的宿命,”华琪桐淡淡说道,“却从没有人深悉那顶至尊凤冠下压着的竟是几十年的步步心惊与深宫幽怨。夏国历朝帝后之间疏离淡漠已成惯例,细细算来,也只有当今圣上与故去蓝皇后伉俪情深,这难道不是对华家女子最大的讽刺吗?”
“娘家势大嘛,娶进宫的皇后当然要敬如宾客,肯定没有百依百顺的妃嫔们贴心适意。。。”穆安生劝慰道。
“宁王殿下果然爽朗风趣,那棋桐也有话直说了。”华棋桐莞尔一笑,继续说道,“为了家门福祉我愿意担起责任,可如今的情势已经改变,千年古训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当局者却无人清醒。”
“当局者未必糊涂,只是自认为胜券在握。”穆安生说道。
“李叔良之案刚刚审结时,信王风头完全盖过太子,很多人都开始臆测那道改弦更张的圣旨。父亲认为大势已定后再表诚意,投机的味道过重,换取的利益自然也就轻了。”华棋桐面无表情的说着,“父亲自以为洞察朝局,以家族之名多次书信力劝太后。宁王殿下的横空出世竟然丝毫没有引起他的警觉。”
“我只是个无根无基的闲散皇子,偶尔狂狼却未必能够扭转大局。”穆安生笑道。
“我对殿下的信心会被时间印证。”华棋桐沉默片刻,仿佛鼓足勇气后说道,“华家有私心,但对殿下绝无恶意,棋桐对常山郡主也。。。也羡慕不已。应天城风云变幻,将来真到了那一天,不知棋桐的坦诚可否换来殿下一丝怜悯。”
华氏家服纯黑为底,领口腰际均以金线勾勒凤翔,小女孩在宽大袍服下的嗫嗫细语更显柔弱,准确命中穆安生一颗重生不改的直男之心,不该做出的承诺也脱口而出。
连绵的不渡山脉横踞燕州境内,极地的风雪被隔绝于此,北归的雁群也不再前飞,崇山峻岭和迥异气候将夏国最大的州域天然分成燕南燕北。狭长的巨灵隘道穿过山脉,行人每每路过此处,仰望头顶那一线天际和两侧入云的光滑石壁,无不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从巨灵道进入燕北,一出隘口便能感知截然不同的天地氛围。刺骨寒风下的广袤草原仿佛大海,汹涌翻腾;星罗棋布的冰河却像是大海中的小舟,随着波浪起伏颠簸。
几个黑点若隐若现,近处看清是几名赶路的行人。
黑色斗篷下,几人艰难前行在埋过脚踝的草原上。
“偏偏选个风暴天气,真是活受罪。”年轻男子气喘吁吁的说道。
“少主莫怪,平日里巨灵关口的盘查太严。大家再坚持一下,约摸还有一刻的路程就能看见城门了。”另外一人应道。
燕州与北漠的漫长边境上,有高山河流的天然界限,也有百米相隔的人工界碑。
宣威城位于夏国最北端,从最开始的边防驻地慢慢发展成一座边境重镇。白天,勾栏瓦肆里的夏国商人和漠北牧人交头接耳;晚间,街头巷尾中的大漠驼铃和簧管羌笛交错相闻。
“少主,暖暖身子。”云家侍卫恭敬的斟满酒杯。
云苍何轻抿半口,一对英眉瞬间拧起,“呸!这什么味道。”
“此处比不上平遥富庶,云少主只能将就一下了。”一身牧人打扮的中年男子说道。
“门罗大人,我们少主亲自前来足见云家诚意。齐力可汗为何迟迟不肯露面?”云家侍卫问道。
“塔坦与云家的友谊神明可鉴。前几次交易虽然谨慎,毕竟数目庞大,互市监已经有所察觉。齐力可汗身份敏感,现身此处容易招来不必要的麻烦。临行时可汗已将随身佩刀交给在下,意为全权托付。”门罗双手托起一把华丽弯匕,再次起身向云苍何行礼。
“都说牧人信奉长生神明,最重信义承诺。家父千叮万嘱命我等走这一趟,结果却只见到一把匕首!”云苍何冷声说道,“既然门罗大人可以做主,本少爷便只要一句落地有声的回复,三年前那个协议,可汗千万不要忘记了。”
“云家的恩情,塔坦从不敢忘。再过几个月,百余匹良驹便可以如数交付。”门罗不急不缓的应道。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些。”云苍何锋利的薄唇渗出一丝狠厉的笑意,“云家有的是钱,可每一个铜板都需要等价的回报。门罗大人应该听过云家一句古训,账必还,债必讨!”
“草原最勇猛的战士配上大夏最坚固的铠甲,如虎添翼。还未归附的部落屈指可数。”门罗躬身说着,“待到可汗统一北漠,便有实力兑现当日的承诺。”
“门罗这头老狐狸,嘴里撬不出一句实在话。”云家侍卫不忿的说道。
“自作聪明的草原牧人,以为与戎凉私下会面的勾当可以瞒天过海。”云苍何冷笑道,“在这黄沙漫天的西北商道上,没有什么事可以逃过云家的耳目。”
“塔坦部落明显是在两面下注,我们不得不防啊。”云家侍卫小心提醒。
“齐力可汗想要更多,这也在父亲的意料之中。原本就是相互利用,至少眼下彼此的目标是一致的。”脑海浮起战家小妹那张绝美容颜上不加掩饰的冷漠,云苍何阴恻恻的说道,“云氏蛰伏百年的命运终将改写。到了那一日,所有的代价都可以加倍讨回!”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