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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刑罚
“不……那木麝都不是我放的,又有何来的幕后主使!”
葛青是摇头了,在那个名字即将脱口而出的前一刻,她忽然惊醒。不是这样子,就算这一切的幕后黑手确实是皇后,但是她也不能在此刻将共犯的名头冠到皇后身上。本身,葛青就是不确定的,更何况如若承认受人主使,那么就相当于是认罪了。
葛青隐约觉得,良妃的好意如同一个陷阱。
“唉。”良妃叹口气,她环顾了一圈四周后,欺身向前以一个拥抱的姿势,在葛青耳边轻声道:“傻孩子。你就说是皇后又何妨?不过是缓兵之计而已。”
“皇后在后宫中有多年经营,岂会因为你一句话而怎么样?你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保住自己的命。”
说话间,良妃抬手温柔地抚摸了两下葛青滴水的侧脸,再次小声道:“本宫知道,你是被陷害的。以你的心性,你根本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
“但是本宫虽然相信你,可太后不会信。”
“敌暗我明,你要先给自己一条生路啊。况且,皇后未必是无辜的,你明白吗?”
良妃在葛青耳边循循善诱,话语中尽是为葛青着想。可是她的话并没有将葛青说服,反而让葛青如在层层雾霭中,只觉得迷茫,找不到出路。
“我不明白……”葛青轻声道,她的声音比良妃更小,在大雨中更加难以听清。
可良妃是听见了的,顺着额前碎发流下来的雨水遮蔽了葛青的视线,使得她没有看清,在那一瞬间良妃的表情变了,变得像是天边劈下的银蛇,刺眼而危险。
“罢了,罢了。”良妃无奈的摆手,站起身转过头,走进了宫人举起的雨伞中。那是一把鲜红如血染的油纸伞,从边缘伞骨滴落下的雨,像是一滴滴流淌的鲜血。
终究,又是葛青一个人在淋雨了。大雨打弯了葛青的脊背,她只能低着头,感受着雨水从颈后流进身体的冰凉,之前的伤口被雨濡湿,带着刺痛,而跪久了的膝盖还酸痛。
而更加绝望的是,葛青明白,接下来等待自己的远远不止这些。
葛青与良妃说话说得太久了,太后的脸上尽是不耐,但她还是等良妃走到屋檐下之后,才开口问:“青美人,你想清楚了吗?”
“若是为不相干的人丢了命,可不值得。”
“太后娘娘……请给妾妃一点时间,妾妃绝对会想你证明,我是无辜的!”葛青将这句话喊了出来,周围雨水四溅,她差点就激动的站起身来。
然而,太后的声音依然是冰冷的,“哀家给过你机会了。”
“你现在不好,哀家自然有办法让你说!来人啊!”最后的三个字太后说得十分流畅,是她常常说的。“把着毒妇拖下去,痛击五十杖!”
“太后!”葛青大喊,但两个五大三粗的太监走向她时,她几乎是下意识站起身仓皇地向门口逃。因为周围的人没有防备,而葛青动作又快,她本来是可以逃出去的。可当她刚跑几步之后,或许是因为久跪的原因,她头朝下重重的摔在了石阶上。
葛青真正的昏迷了过去,在她头枕着的地方,积水逐渐染上粉色然后越来越红。
这样也好,不用受太多苦。
雨越下越大,轰隆的雷声一落下就是一片。闪电击打在了旁边的树上,在爆裂的火光中,惊起尖叫连连。
太后被这道闪电吓了一跳,差点站不稳的身子扶住身边的丫鬟。
“这是老天爷都在谴责这个毒妇!”太后逞强的说着,又马上在宫人簇拥下躲进室内。
刑罚从来不会因为人昏迷而停止,有两个将葛青抬了出去,任血流红。
屋檐下,撇过头去满脸于心不忍的良妃用手捂住自己的脸,她身边的侍女低着头,假装听不到那夹杂在雨中里,女妖一样的窃笑声。
一直跟着葛青的小茵不见了,它在雷劈开的大树的时候趁着众人惊慌偷偷跑出了宁寿宫。
不久之后,刚才在屋檐下的人都走了,只有被劈倒的树木还冒着黑烟。两半劈开,浑身焦黑,但是在内部却有一点点微弱的耀光。
事实不如葛青所愿,她没有逃离劫难,在疼痛中苏醒。
毫无尊严的被按在长板上,从脊椎到尾椎都是一片血红的粘腻。刑杖挑起的即使雨水,又是血水,而两种液体相杂更是另一种疼痛。
葛青在耳鸣中清晰的听到了一个报数声。
“九……”
这杖邢分明是不给人活路,葛青的头被死死的按住,痛疼让她脖子下意识仰起,可喊不出声,没有力气也没有心里去喊。
舌头哽在唇齿间,尝到的味道或许是来自被咬破的舌头,或许是其他。
葛青忍着痛,事实上根本忍不住。幸好刚才头碰到了,神经有一些迟钝与恍惚,虽然伴随着恶心感,但是好歹不是硬生生的痛。
葛青半眯着眼,汗水与雨水也让她睁不开眼。她毫不怀疑,自己会死在这里,不明不白糊里糊涂的死在这里。她也情愿这五十杖能将她打死,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怎么也是死比残废好。
苟且偷生,经历过繁华盛大的人怎么愿意苟且偷生。
行刑的人像是两个木偶,表情麻木空洞,一个只知道生硬的报数,一个只是紧盯着颜色越来越深的木棍。
呜咽声也好,痛哭声也罢。就算是放声尖叫,在这雨中也丝毫不稀奇。
葛青在半昏迷中等在,只等着就这么死去。她尽量将头向一边偏折,透过雨幕,艰难费力的看到了此时的皇城飞檐。飞禽走兽雕梁画栋,一盏宫灯被击打得四处摇曳,下面是一条系着铃铛的长长红穗。
这就是葛青记忆中的皇城。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皇城。
不远处的宫殿中,宫女说了讨巧的话,太后食着红果子,因话发笑,在一片和气中牙齿咬破红果,红色果汁便充盈了整个口腔,再被咕嘟一声尽数吞下。
再远一些的地方,两位太医候在门口,皇帝带着失而复得的神色,将面色苍白满脸泪痕的姑娘紧搂入怀中。
玉笙宫里,一切与平常无异,只有白绫被雨水侵蚀,变得不再明亮。
报数的太监数到了十六,葛青狼狈的闭上双眼,眼皮盖的上的胭脂被雨水溶解,比滑落的眼泪更像是眼泪。
此时满身创痛,对比昔日欢喜,是何等的绝望与痛恨。
隐约间,葛青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但是有没有人来,又是什么关系呢?难道,有人能救她,有人会救她吗?
“十七。”太监平板的声音紧跟着已经麻木的痛,葛青似乎感受到了骨头的阵痛,猜想这一仗之后,自己或许就再也站不起来。
也可能,不需要站起来了。
就这样死去的,快一些死去,快一些结束这场痛苦的煎熬。
‘轰隆!’,雷电还嫌气氛不够悲惨,要用自己的声势浩大来给这场刑法添上一些壮烈。这雷落得很近,以至于葛青的耳鸣而加眼中,被雨水灌注了许多的耳朵在痛,让她没有听到大门推开的声音。
“十八……”
“给本宫住手!”
当这声音响起的时候,葛青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悬在空中的红杖久久没有落下,按着她肩膀的人松开了手,葛青听到一众齐呼的声音。
“恭迎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千岁!”一干人等尽数伏地叩首,如同叩拜神明一般虔诚敬重。
葛青用活动困难的手一点点拨开眼中湿漉漉的长发,在重重雨雾后面,她看到了闪电落下,一道划天地开阖或许名为希翼的光。
她的凤冠摇晃着血一样的红珠,原本温柔眼眸在浓重妆容下显得狭长,她站在那里,目光轻扫而过,似乎目下无尘睥睨一切。
皇后,是皇后来了。她的目光停留在了葛青身上,因她身下流淌的血红色积水,而颤抖了一下唇锋。
木杖离开,麻痹的疼痛渐次苏醒,冷汗津津,葛青在混沌中抬起头与皇后四目相对,蠕动残破的嘴皮,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轻声唤道:“娘娘……”
“起来。”皇后抬手,移开视线,伏地的人站起身,却不敢多问她一句什么。皇后转头,呵斥看着葛青现状眼泪汪汪的小茵:“愣着干什么?还不去给你家主子撑伞,你要看着她被雨水浇死吗?”
这句话如同一个信号,小茵冲向了还‘钉’在木凳上的葛青,在她身边跪下用伞遮住她伤口。在小茵身边的春容也跟了过去,用手上的薄披风将葛青全身盖住。
“娘娘……”葛青还是死盯着陈静淑看,事实上她的意思已经混乱了,她在一遍遍的呢喃着刚刚看到的光。
金黄色布料在大雨仍旧熠熠生辉,葛青看到一只金凤凰在水珠中穿梭,温柔的手覆盖在了自己额头。葛青听到了一个来自头顶,无比清晰的声音:“不要怕,我会帮你的。在这里等一会儿,好不好?”
葛青点了点头,深信不疑的点头。
她看到那个人笑了,美人就是美人,即使在风雨中也还是美得惊心动魄。
金色的凤凰离开了葛青,穿透雨幕,走进了宁寿宫中。
不知过了多久,再葛青强撑着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凤凰终于再次出现。
葛青看到她自己点头,所有的宫人涌向她,将她从木凳上绑起来,由一个健壮的婆子背出了这个恐怖的地方。
再度昏死过去之前,还是那人温柔清晰的声音。
“你回家了。”
葛青不知道,自己此刻被背着,跨过了锦绣宫的门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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