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魂者

　　晚上有些堵车，唐修赶到饭店的时候江桥已经在了。约好和于印见面的时间还有半小时，唐修看了眼时间，惊讶地挑眉，“怎么来这么早？”

　　江桥皮笑肉不笑，“来看菜单。”

　　“看菜单？”唐修坐下，目光忽然瞟到桌子上醒着的红酒，那是一瓶勒桦，唐修惊讶道：“点这么贵的酒？”

　　江桥冷冰冰地看着他，“名导来给你圆谎，你不出点血，像话吗？”

　　唐修笑了，“您也太睚眦必报了。我刚出道赚不了几个钱，您简直就是周扒皮。”

　　江桥哼了一声没说话，低下头翻菜单，刚好是翅参那一页。

　　“等一会您得配合我啊。”

　　江桥不吭声。

　　“帮我这个忙，回头您想吃什么就来我家，我都做，如何？”

　　翻着菜单的大佬终于有所松动，“看情况吧。”

　　唐修看他绷紧的面容，端起热茶放在嘴边遮掩住自己的笑。

　　于印到的时候容光焕发，看得出是用心打扮过的。他出道时间不短了，最近人气也还可以，但江桥这个级别的导演还是第一次攀上。唐修告诉他的时候他几乎不肯相信，此刻看见江桥本人就坐在里面才终于有了点真实感，更加喜上眉梢。

　　他进来先恭恭敬敬地和江桥问好，伸出手。江桥瞟了唐修一眼，敷衍地和他握了握，“坐吧。”

　　“哎，哎。”于印坐下，回头看了一眼唐修，“江导让唐修来找我传话，这次找我合作的不会是《斩狐台》吧？”

　　江桥无话可说，他哪知道唐修给人家画了什么饼。

　　唐修接过来说道：“不是《斩狐台》，导演手上还有一部民国戏，里面有个反派角色。”

　　“反派？”于印眼睛一亮，“反派好啊，我正想挑战一下反派角色，拓宽戏路。”他不由得眉开眼笑，“看来你已经在剧组里了，江导果然器重你。”

　　“导演，角色是什么？”

　　江桥又看了一眼唐修，“让他和你说吧。”

　　于□□里暗暗吃惊，他知道唐修一鼓作气拿了《斩狐台》男主角，必然和江桥关系不浅。可是没想到这两人私交竟然已经好到了这种地步，江桥对唐修完全是自己人放心的态度，就连找其他演员面谈都愿意把他捎上。

　　这样想着，于印看着唐修的脸色更加友善了。

　　“给哥说说，是个什么角色？”

　　唐修微笑，“戏里的女二一直嫉妒女主。这个反派为了让女二开心，找了一群小混混想要非礼女主，还好女主机灵逃脱。在此之后反派害怕东窗事发，一直躲躲藏藏，最后却还是被发现了。”

　　于印的表情瞬间僵硬，就连江桥都挑起了眉。

　　于印转过头看着江桥，“导演，是这么个角色？”

　　江桥嗯了一声。

　　唐修继续说道：“这个角色戏剧性很强，大家都以为他暗恋女二，直到最后才揭穿真相。你猜，他和女二其实是什么关系？”

　　“什么？”于印紧张地看着唐修。他的手在桌布底下攥紧拳，克制着自己的颤抖。

　　唐修垂眸低笑，“这个男三其实是女二的堂哥。”

　　于印整个人如遭雷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江桥在他们身后轻轻叹口气，说道：“挺刺激的一场戏，令人大开眼界。”

　　于印走的时候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失态。他就连剧本的名字都没问，也没和江桥客套，匆匆道了别抓起车钥匙就逃也似的离开了。江桥看他走出包间，转回头问唐修道：“这些都是你这两天琢磨出来的？那个女主是在影射Athena？”

　　唐修点点头，“Athena有心灵创伤，钱琍和于印是表兄妹，我觉得这两件事或许有联系，所以就拿来试探他一下。没想到……”

　　“他这么不禁吓。”江桥觉得有些好笑，“你这家伙应该改名叫娱乐圈侦查大队长，这种烂在别人肚子里的秘密都被你挖出来，还真是把惩恶扬善落实到底了。你打算怎么做？”

　　唐修想了想，“这件事没有闹大是为了维护Athena的公众形象，我会寄一封匿名信给张凯行，他最近应该正在暗查这事，一旦知道真凶，自然会想办法处置于印。”

　　“以张凯行在行业里的地位和手腕，于印这种角色不在话下。”

　　江桥笑，“又做好事不留名？”

　　唐修摇摇头，望着窗外轻轻叹气，“算什么好事。”

　　其实他说的这一切原本都是凭直觉的推测。节目录制结束后，他找李子平问了一下钱琍和Athena近年的发展历程，才找到一丝蛛丝马迹。

　　钱琍前两年人气不错，处于事业上升期。可Athena和张凯行突然宣布婚讯，张凯行处处提携妻子，Athena手上突然就多了不少资源和人脉。当时有一部民国剧的女二，钱琍原本是最有可能的候选人，可最终机会直接给到了Athena头上。在那之后，大概也是阴差阳错，Athena和钱琍又数次参加了相同影视剧的面试。虽然没有张凯行帮忙，但是Athena在那几个试镜中表现都不错，处处压着钱琍。

　　钱琍也是倒霉，演艺生涯最关键的节骨眼上突然被人挡了路，不温不火一年多过去了，当时的热度早就保不住，再想营造一个黄金上升期简直比登天还难。这一次Athena和张凯行一起受邀来参加《行行出状元》节目录制，张凯行似乎本意要把妻子塞进来作为常驻嘉宾，但后来不知为何打消了这个念头。尽管如此，钱琍却仍然感受到了压力。

　　张凯行和Athena是一周多之前到内地的，Athena出事应该不超过一周，也就是说，就在Athena有可能常驻《行行出状元》的消息刚刚传出来时，钱琍就已经按捺不住了，而帮她出手的就是她表哥于印。

　　以唐修的视角来推测，Athena虽然对异性的抵触心强了些，但张凯行并没有把节目临时推掉，这证明Athena没有真的受伤，只是受到了惊吓。而于印录制前一晚醉酒浇愁、钱琍那晚不肯现身反而一个人在房间里焦虑失眠，估计都是因为这件事。

　　不仅没有害成Athena，还担了风险。在一个别墅里录节目，抬头不见低头见，怎么可能不心虚？

　　唐修把推测过程和江桥大体说了一下，江桥沉默了好半天，而后皱眉道：“这就是我不喜欢这个圈子的原因，真的太脏了，人的心啊，都是黑的。”

　　“您不喜欢这个圈子？”

　　江桥嗯了一声，“我喜欢的是拍戏，而不是这个浮华的圈子。他们都说我是个固执的导演，认上几个演员就反复去用，其实不是，我只是懒得去寻觅德才兼备的苗子，一旦有了合适的，能用就用罢了。”

　　唐修哦了一声，突然想到什么，打趣道：“那要是这么说，我这回演了您的男一，以后有戏还想着我吗？”

　　却不料江桥蛮认真地点了头，“想着你。”

　　“只要合适，都给你留着。”

　　唐修吓了一跳，扭头去看江桥神色竟然没有半点打趣。他忍不住心道，一盘酱牛肉的威力怎么就这么大啊，亏李子平还砸钱买酒让他送礼，都不如送上门去做一顿饭。

　　原本想着解决了事情就早点回家睡觉。山里寒气重，唐修睡了两晚早就腰酸腿疼了，却没想到江桥对这顿饭格外认真，等于印走了之后反而慢悠悠地倒了两杯酒，叫唐修陪他喝。

　　唐修心里诧异，“导演，您的酒量不是……”

　　江桥面不改色地说道：“我喝一杯，你喝五杯。”

　　唐修，“……”

　　这种大言不惭欺负演员的导演，不是流氓是什么？

　　他气极反笑，“恕我直言，您喝一杯我喝五杯，您还是喝不倒我的，放弃吧。”

　　“再说了。”唐修目光又转到酒瓶上，微微叹气，“您是腰缠万贯的大导演，我只是个小演员。公司对面的房租多贵您知道吗？这瓶酒，您全喝了吧，我喝不起。”

　　江桥抬起眼皮看他一眼，“我买过单了。”

　　“……哦。”

　　饭店包间的灯光很柔和，唐修把酒杯笼在鼻前，杯壁折射一圈光晕罩在脸上，像是加了一层滤镜，让他整个人看着有种特别的味道。江桥眯起眼看了他许久，恍惚间感觉这个人虽然年纪小，但整个人就像是从海底起出来的一块沉睡多年的玉石，平静却又别有味道。

　　他看了一会，突然说道：“我有一柜珍藏，你要不要来我家尝尝？”

　　唔？

　　唐修脑海中顿时浮现出江桥的酒架。那架子上确实不少典藏级好酒，很多酒品都是他行走万年却都没有机缘尝试的。

　　万年老祖宗肚子里的酒虫嘶嘶着被唤醒，竟然真的有点心动。

　　“理由呢？”唐修淡定地问道，“您突然这么大方，总有理由吧。”

　　江桥笑道：“我只是不相信你这个人喝不醉。”

　　晚上十一点，唐修直接拖着拉杆箱进了江桥家。一柜子好酒，每瓶都有故事，他站在酒架前几乎要挪不开步。除了不久前他送的那瓶碧尚男爵之外，剩下的每一瓶都是那么的招人喜欢。

　　也许以后可以常来给江桥做饭，蹭蹭他的酒喝。

　　唐修正打着自己万年老不正经的算盘，江桥突然走了上来，似是漫不经心地随手拿起角落里那瓶碧尚男爵，转身往厨房走。

　　唐修愣了一下，“怎么了？”

　　江桥背对着他摆摆手，“啊，你随便选着，这酒有点落灰了，我把它放起来。”

　　唐修闻言皱眉。

　　什么意思，这家伙到底识不识货？满墙好酒，只有那一瓶上不了台面，却还要藏起来？

　　唐修轻哼一声，真要他选，他也不会选李子平买的那瓶商业酒款。他精心挑选了一瓶蒙达维，转身去厨房找开瓶器，却见江桥正小心翼翼地把那瓶碧尚男爵放进垫了丝绒的抽屉里，末了还抽一张纸巾轻轻擦了擦瓶身上的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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