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无恙

　　放假了。
　　高二的暑假是高中生涯中的最后一个暑假，大家都忙着做最后的冲刺，而吴恙却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对着桌上的签证护照发呆。

　　桌上的手机猛地一震，吴恙吓了一跳，拿起一看，是贺予临发过来的微信。
　　把手机拿在手里，手机又是一震，她的心也随之一震。

　　点开来一看，是一条语音。
　　“你在不？你看下第三套一眼卷，翻译的第二句，我感觉答案有点儿不太对啊……你要是有空就看一下呗，嘿嘿嘿，我耐心可好了。”
　　吴恙舒了口气，翻出英语卷，看了一眼贺予临说的翻译。

　　强行甩掉脑海中的一些其他想法，吴恙拿起笔，自己先写了一遍，再对照了一下答案，发语音给贺予临。
　　“对，答案的语法不对，我给你拍一下我的，应该不会有错。”
　　拍照，发送。

　　吴恙看着灰色的图片上数字越来越接近100的圆圈，很快一亮，她的一条新信息也送了过去。
　　吴恙：你在家写作业啊。
　　贺予临：当然啦。
　　贺予临：哇我女朋友的字真好看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贺予临：星星眼.jpg
　　贺予临：哇我女朋友的声音可真好听嘿嘿嘿。
　　贺予临：正在努力学习，你快夸我一下。
　　后面紧跟着一个“求表扬”的表情包。
　　吴恙轻轻勾了勾唇角，发了个“加油”的表情包过去。

　　看着手机屏幕发了一会儿呆，吴恙打了一行字，犹豫片刻，发送。
　　吴恙：你把你家地址告诉我一下。
　　贺予临：？？？[黑人问号.jpg]
　　吴恙抿了抿唇，打字：我要给你寄个东西，要详细地址。
　　贺予临立刻发过来一个星星眼的表情：啥？？？
　　吴恙：不告诉你，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贺予临：[委屈.jpg]
　　吴恙等了一会儿，贺予临发了一行住址信息过来。
　　吴恙：好。

　　深吸了一口气，吴恙按下锁屏，起身拉开衣柜，换上了一条粉红色的裙子，拿上手机，出门。
　　一出门便是汹涌而来的热气，吴恙眯了眯眼，坐了两站公交车去贺予临家。
　　按照他发过来的地址，吴恙找到了他住的小区。
　　这个小区里都是别墅，小路上人不多，吴恙顶着太阳一家一家找门牌号，终于在贺予临家楼下停下了脚步。

　　拿出手机，手指悬在半空，吴恙盯着通讯录里贺予临的名字，愣是久久没有拨出这个号码。
　　闭了闭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吴恙终于还是拨通了电话。
　　“喂。”吴恙顿了半秒，“你现在在家对吧？”
　　“咦？嘻嘻怎么打电话啦？对啊，我在家。”贺予临的声音明显就是在笑，“哎呀你就告诉我嘛，你到底要给我寄什么东西啊？”

　　吴恙沉默了一会儿：“……我。”
　　“啊？”
　　“我在你家楼下，你下来。”
　　“啊？你怎——”贺予临不说话了，吴恙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两分钟，我马上下楼。”

　　吴恙挂了电话，找了个阴凉的地方站着，微微扬起头，阳光有些刺眼，她抬起手虚虚挡着。
　　贺予临明显是一路跑出来的，还有些喘着气。他难得看到吴恙这样的打扮，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亮。
　　“哇，你怎么过来了？”
　　“贺予临，你会生我气吗？”吴恙直接进入主题，她怕拖久了，她又开不了口。
　　“啊？”贺予临有点懵，“我干嘛要生你气啊？你过来我高兴都来不及呢干嘛要生你气啊？”
　　吴恙：“……我不是说这个。”
　　“那是啥？”
　　“我，要跟你说一件事。”

　　吴恙的语气到表情都很严肃，贺予临眨了眨眼睛，也收了笑意：“什么事啊？”
　　“先等一下。”吴恙顿了顿，抬头直视着贺予临的眼睛，不说话。
　　“你，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啊……”贺予临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笑，转了转眼珠，抬手挠了挠头发。
　　“贺予临。”她叫他。
　　“怎——”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贺予临完全石化在了原地。
　　吴恙上前一步，踮起脚尖，双手撑在他肩上，闭上了眼睛吻他，小心翼翼地探出舌尖碰他的唇，转了一圈又一圈，生涩却又果断地往里探。
　　贺予临眨了眨眼睛反应过来，抬手扣着吴恙的后脑勺就夺回了主动权，唇齿辗转纠缠，甚至还坏心地凑上去，轻轻咬了一下吴恙的舌尖。
　　另一只手揽住了吴恙的腰，把她带得离自己更近一点，贺予临却忽然一顿——他尝到了，一点咸咸的味道。
　　脑海中警铃大作，他立刻放开吴恙，果不其然地看到她在哭，红唇湿湿亮亮的，脸颊上的两行清泪尤其明显。

　　贺予临一下子慌了阵脚：“哎呀不是，你怎么——”
　　“对不起贺予临，对不起……”吴恙的眼泪再也止不住，索性蹲在了地上，把头埋在双臂里哭泣。
　　贺予临心里一跳，愣愣地看着吴恙，莫名其妙地生出了一些不太好的预感。
　　“没事，起来，咱们慢慢说。”贺予临咽了咽口水，弯腰把吴恙拉了起来。
　　“我，我要出国了。”吴恙抹了一把眼泪，几乎是把这句话给吼了出来，泪眼婆娑地看着贺予临，越看眼睛却越模糊。

　　贺予临一滞，握着吴恙手臂的手下意识地一紧。
　　“你……说什么？”贺予临张了张口，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要出国读书，很快，就要走。”
　　吴恙不哭了，话都说出来了，压在心口的一块大石头“砰”地落下了地，她觉得有点头晕，眼前也仿佛冒着银色的星星。
　　贺予临眨了眨眼睛，有些接受不能地勾了勾唇：“你，你跟我开玩笑呢吧？吴恙，我跟你说，这种事情可——”
　　“我像是在和你开玩笑的样子吗。”吴恙咽了咽口水，说话的时候鼻音极重。

　　贺予临完全傻在那里，眨了眨眼睛看着吴恙，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这是个玩笑”的蛛丝马迹，可是没有。
　　像是往他原本平静的情绪里扔了一块石头，溅起层层水花，然后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他的心也就这样沉了下去。
　　喉咙口瞬间干涩，贺予临不得不说服自己，这是真的。

　　“你什么时候走？”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出口的声音居然有些哑。
　　“下周的机票。”
　　“下周。”贺予临重复了一遍，忽然笑了起来。
　　“所以，你很早就开始准备了是不是？你很早就开始——”贺予临垂眸看着她，“瞒着我了是不是？”
　　“我之前，去考那些东西的时候，我还不知道我能不能去，就没有，告诉你。”吴恙支支吾吾地回答，一下一下地吸着鼻子。

　　贺予临点了点头，在她身旁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寒假的时候，你说你要去考试，要准备，其实你是在准备要出国的东西吧？”贺予临抬眼，语气异常平静。
　　“是。”
　　“怪不得。”贺予临点了点头，居然还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怪不得，那时候，你这么忙。”
　　被太阳晒了许久的椅子很烫，可贺予临现在才管不了这些。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被录取的？”
　　“五月份。”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吴恙看着他，眼泪又重新涌了出来：“我，不敢。”
　　“所以现在你是，非说不可了才来说的吗。”贺予临自嘲地勾了勾唇角。
　　吴恙别开脸，强行控制不然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太过于颤抖，“也可以这么说。”

　　贺予临笑了，瘫坐在椅子上，闭起了眼睛。
　　“我他妈。”
　　“怎么就一点儿脾气也发不出来呢。”

　　不知道过了多久，吴恙不哭了，眼圈红红地站在旁边，看着长椅上的贺予临闭着眼睛，一言不发。
　　天气炎热，空气的温度仿佛足以让人窒息。

　　“你什么时候回来。”贺予临缓缓睁开了眼睛。
　　“我……不知道。也许五年，也许更久。”
　　“好。”贺予临沉沉地看着吴恙，甚至还笑了笑，半晌起身。
　　“谢谢你至少没有一声不吭地就走。”贺予临揉了揉她的头发，然后去牵她的手，“你要准备的东西还挺多的吧，我送你回去。”
　　“贺——”
　　“没有下次了。”贺予临没有回头，拉着她往前走的步子也不停，“最后一次了你还不让我送，过分了吧？”

　　吴恙最后还是一句话也没说，看着贺予临推出自行车，沉默地坐上了后座。
　　“抱着我。”
　　吴恙沉默了一会儿，照做。
　　这条贺予临熟悉无比的路，这一次他骑得特别慢。

　　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直到自行车缓缓停在吴恙家小区门口，她依旧抓着他的衣服，没有下来。
　　“贺予临。”
　　“嗯。”
　　“我喜欢你。我是真的，喜欢你。”
　　“嗯，我知道。”贺予临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睛，“我也是。”
　　“我们分手吧。”吴恙闭着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来，但是声音里带着的的哭腔却根本止不住。

　　这回贺予临没有回答。

　　“我没有理由，拖着你这么久。”吴恙轻轻松了手，把贺予临的衣服拉平。
　　贺予临没有说话，握着车把的手松了松，又握紧。
　　“吴恙。”他叫她。
　　“……嗯。”
　　“你会回来的对吧。”贺予临用的是肯定的语气，盯着前面泛黄的白砖上停在那里的那只小蝴蝶。

　　不管，什么时候。
　　也不管，多久以后。

　　吴恙想了想，点头：“嗯。”
　　“好。”贺予临眨了眨眼睛，那只小蝴蝶挥了挥，翅膀，起飞，转了几个圈，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不见。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