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世昙华

　　安越柴房里的那些粮食自然是不够吃的，为了不让文栩饿肚子，安越一顿只吃半个红薯，如此两月下来，整个人便瘦了整整一圈。文栩偶然问起，他便说是自己平时饭量大，现在吃得少了些，瘦了很正常。

　　而文栩在安越有意的隐瞒下，每一顿都有满满一碗饭，亦或是两个红薯，丝毫没有受到饥荒的影响，也不见得一丝消瘦。

　　时间一天天过去，柴房里的屯粮已然消耗殆尽，安越为了不让文栩挨饿，只好每天想尽一切办法出去找食物。最开始是变卖一切自己能变卖的东西换得一两块红薯，到后来每天走十几里路，到郊外的林子里找些野味，奈何干旱，林子里也没什么活物了，偶尔能见着几只饿死在地上的麻雀和野兔，再绕路去打一些有钱人家布施的清粥带回家。

　　这天，安越一大早便出了门，寻了一上午，愣是一点收获也无，只好去施粥的地方打了两碗清得只剩水的稀粥，又倒了一大半在文栩的碗里，这才往家走去。

　　一进家门，文栩便放下手中的书迎了上来：“快好好歇歇，我看你最近都瘦了。”

　　安越摆摆手，有些愧疚地道：“今天咱们没有加餐了，只剩了这些粥，委屈你将就一下了。”

　　“说的这是什么话。”文栩嗔怪道，忽然见他手中的碗空空如也，忙问道：“你怎么不吃？”

　　“两只碗，我怕弄撒了，那份路上就给喝了。”安越笑着举了举自己手中的碗。

　　文栩点点头：“那就好。”说完看了看碗里的稀粥，又看了看消瘦的安越，想了想道，“阿越，这么多我喝不完，你帮我喝些罢？”

　　“不行，必须喝完，不喝完哪里来的力气，快喝快喝。”安越一口拒绝。

　　文栩见他态度坚决，只好作罢，端着碗一口一口地喝了起来。

　　安越坐在一旁看着文栩喝粥，嘴里念叨着：“兴许过些日子，朝廷就要开仓赈灾了，你就不用只喝这么清的稀粥了。”

　　如此过了一周，两人非但没有等来朝廷赈灾的消息，反而等来了以贯州为首的六个州府，全遭了百年难遇的大旱灾的消息，粮仓早已空虚，如今真可谓是粮比金贵，一米难求。

　　自从这个消息传来，贯州人心惶惶，就连那些富人们也不再施粥。这样一来，安越和文栩算是彻底断了粮，两人除了剥些草根树皮吃之外，已经饿了整整三天，安越更是瘦得不成样子。

　　“阿越，你怎么样，还好吗？”文栩看着强撑着坐在凳子上的安越，担心地问道。

　　安越几乎说不出话，蚊子般应了声“没事”。

　　“我扶你去床上躺着休息会儿罢？”文栩说着便上前想要扶起安越，却被他躲了过去。

　　“没事，我自己去。”说着便撑着桌子站起来，却在直腰的一瞬间腿一软，倒下了。

　　就在这时，整个场景突然变得漆黑一片。

　　“秦靖？怎么回事？”韩灵笙被突如其来的黑暗吓了一跳，忙开口唤秦靖。

　　秦靖淡淡地声音响起：“大概是安越昏倒了。”

　　“就像睡着那样？”

　　“嗯。”

　　两人在黑暗中等待了许久，终于场景又恢复如常。

　　安越躺在床上，只觉得头昏脑涨，浑身无力，睁开眼的一瞬间还有些怔愣。

　　过了许久，他才想起什么似的唤了声：“文栩？”并没有人应声。

　　安越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屋子里太安静了，一点别人的动静也没有，只有穿堂而过的风从窗外吹进来，弄得门窗“嘎吱”作响。

　　终于，他用尽浑身的力气撑起身子坐起来，环顾一周，除了桌椅乱了些之外，与平日无异，唯一不同的，就是文栩不见了。

　　安越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扶着墙壁往外走去，绕着院子找了一圈，仍旧一无所获。于是他靠着墙，缓了缓凌乱的呼吸，沉默着想了想文栩可能去的地方，随即朝书院文栩的住处寻去。

　　书院此时门可罗雀，一点声音也没有。走进书院，只觉得一片萧索凄然，一路上，满地的枯枝落叶，就连廊柱上都积满了厚厚的灰尘。

　　文栩的住处就在书院的最西边，那里远僻幽静，少有人去，而安越走到那里时，却分明听到院子里有些异样的动静，他侧耳仔细分辨了半晌，终于听清那是什么动静，顿时脸色煞白，身体晃了晃，险些跌倒在地。

　　他愣在院门口很久，最终还是下定决心，打开房门一探究竟。

　　韩灵笙看着安越脸色突变，不解道：“他怎么了？”

　　秦靖自是耳力远超过他，早已听到文栩房中传来的断断续续的呻/吟，被韩灵笙这么一问，有些头疼地抚了抚额，不知道该怎么给他解释。

　　好在这时安越的动作吸引了韩灵笙的注意，让秦靖得以松了口气，却忘了随后那些画面便会尽数映入韩灵笙的眼中。

　　果然，安越推开门的瞬间，只听韩灵笙“咦”了一声，秦靖这才反应过来，一把捂住他的眼，但已经来不及了：“他们在做什么？”韩灵笙充满好奇的声音响起。

　　“在谈话。”

　　“为什么谈话要躺在床上抱在一起？”

　　“这样说话听得清楚些。”

　　“那你捂我眼睛做什么？”

　　“……我想捂就捂，问什么问。”

　　韩灵笙只好瞎着听房里的动静。

　　安越面无表情地看着床上的两人，而床上的两人早在安越推开房门的一瞬间就给分开了，文栩脸色苍白，额间有一处淤血，更显得楚楚可怜，而孙维则一副悠然模样看着门口骨瘦如柴的安越。

　　“文栩，你告诉我，你在做什么？咳咳……”安越大病初愈，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硬生生挤出几个字便咳嗽起来。

　　文栩见他脸色不对，忙翻身站起，想去扶他，却被安越阻止：“别过来，你就告诉我，怎么回事。”

　　“我……”文栩站在床边，无措地看着他，沉默半晌，不知为何忽然转头看了孙维一眼，随后浑身一僵，许久才缓缓吐出几个字，“我不愿与你过苦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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