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丫鬟

　　众人各捏了一块尝着。霍珏走远了些，佯装看那层峦叠翠的山峰，慢悠悠的把糕点往嘴边送，洗砚狼吞虎咽了几个，被萧衍芸一个爆栗打了下“大胆的奴儿！再吃可就没了！”一壁笑嘻嘻的凑到霍珏身边，还回头冲着少爷小姐们做鬼脸。

　　“说罢。”霍珏吃着点心，面色无波澜。

　　洗砚旋即收了嬉笑神色，“菱萱走后，我偷偷潜进那居酒屋看了，居酒屋不大，一间厅，几个小包厢，二楼不过五六件上房，空空如也没有客人入住。吃饭的几桌我也观察了，均是而立以上许人，没有十五岁的少年。”

　　点心已吃完，霍珏三指相触细细摩挲粘在指腹间的渣滓，“她当真只是去买糕点？”

　　洗砚道：“依我看，确实是这样。”

　　“呵。”霍珏嘴角勾起一丝笑容，如玉面庞头一次散发隐隐戾气，“小丫头果真聪慧机敏。”

　　洗砚倒是不赞同，“菱萱姑娘不过八岁多，来府里时也才六岁多，那些人有心护着那少爷，也不会叫小丫头知晓，以免打草惊蛇。”

　　“你倒是不懂了。菱萱是乐丞相嫡亲小女儿，谁会比她更希望嫡亲哥哥活着？那些丞相旧友平白救下她哥哥，会不告诉心疼哥哥可以付出一切的妹妹？那又是图什么？”霍珏轻轻拍去掌心渣滓，洗砚赶紧递上干净的帕子。“可是……收容本该流放的罪臣之后，这是杀头之罪！”

　　洗砚想说，谁会那样傻，拼了命去护着罪臣之后？除非是有莫逆的交情，还要是那种为了义气可以不顾一切的。可据他之前所查，乐丞相为人清廉，得罪过不少人，若说流放路上死个把个还真正，若是救下来，当真不太可信。

　　“不管怎么说，这个罪臣之后，我是要定了！”霍珏微微一笑，“他身上的好东西是我能否登堂入室的关键！”

　　洗砚眼睛亮亮的，“先生放心，底下人尽忠职守，定会找出那少年！”

　　“先生！！”

　　脆生生的少女音吓了主仆俩一跳。

　　菱萱捧着水袋走过来，笑道：“那点心好吃是好吃，就是噎人。这里有早准备好、供先生一人所用的水，您喝两口润润嗓吧。”

　　霍珏温和的笑，“有劳萱姑娘。”一如既往的温柔，洗砚自是佩服自家先生的多变，那温文尔雅的笑容，配着绝美的容颜，足以俘获万千少女的心了。

　　果见菱萱红了脸，嚅喏着，“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霍珏笑道：“在姑娘看来不值一提，在我看来却是姑娘有心。这样细心的人，任谁不喜欢呢？”

　　这一通甜言蜜语说的洗砚鸡皮疙瘩掉一地。菱萱脸似火烧一般，不好意思的跑了。萧清洺遥遥望着，暗恨自己没想到这一点，后又想，即使想到送水又如何？她不可能像菱萱那样大胆去示好。哎……幽幽一声叹息落在菱萱眼中，她捂着双颊，“三小姐，您是不是噎着了？”还没从那点心噎人中转回来。

　　萧清洺涩涩一笑，举起水袋晃了晃，“我喝过水了。”

　　“那就好。”菱萱坐在她身边，捧着脸想心事。冷不丁萧衍芸蹦过来，大咧咧的对菱萱道：“我噎着了，你去马车那里拿水与我喝。”

　　萧衍墨深知自己这个弟弟最爱招惹是非，温言道：“我这里有水袋，还剩许多，你来喝些吧。”

　　萧衍芸那一双狭长的小眼睛眯了眯，眼珠子转几转，拽住菱萱的手腕，“我不喝那水，就要菱萱去拿新的！”

　　半大的姑娘也是姑娘家，菱萱的脸色不像之前对霍珏那样害羞红润，而是由青转白，使劲将手往后缩，万幸两年的丫鬟生活让她的忍性更深了些，没臭骂登徒子并一脚踹，而是好言道：“三少爷，您要喝水我去给您拿，莫要动手动脚的！”

　　萧清洺也慌了神。“三哥，你放开菱萱！男女授受不亲你不懂得吗？”

　　“三弟！”萧衍墨也令他松手。

　　到底碍着兄长在，萧衍芸悻悻松开手，瞪了萧清洺一眼，不敢去找哥哥的晦气，瓮声瓮气道：“那你快去给我拿，慢一会都要罚的！”

　　“知道了。”菱萱气极，一看萧衍芸就是没事找事，碍于身份不能反抗，便起身愤愤去拿水袋。萧衍芸得意洋洋的望着菱萱背影，还在嚷嚷：“慢一会要罚的啊！”

　　萧清洺想说话，看三哥那副猥琐样子，冷不防又被抢了个红枣，“你个小窝囊。这个给哥哥吃。”她鼓起的勇气，瞬间泄了。

　　……

　　待到太阳西斜之时，众人打道回府。

　　马车从京城一品煌门前过，菱萱眼尖看到，对萧清洺道：“三小姐，难得外出一趟，买些老太太夫人们爱吃的点心吧。也好叫长辈们看见少爷小姐们的孝心。”

　　萧清洺在老太太和夫人们眼中一直不得脸，一听菱萱那样会做事，不免高兴道：“菱萱你想得真周到！”一打帘子让马夫停下来。管家林生媳妇负责这次外出，一见前头小姐们的马车停了，忙扶着小丫头的手下了马车。

　　“三小姐，这是怎么了？”

　　“林大娘，这京城一品煌内的糕点很有名气，又是老太太、夫人们喜欢的。难得出趟门子，我想买些给长辈们，再带着软和好克化的给弟弟妹妹们。”萧清洺笑道。

　　林家媳妇想得却是正好可以给小儿子蹭一些，忙不迭的笑道：“三小姐就是良善。我这就去买。”

　　“菱萱，你和林大娘一起去，林大娘一人拿不动。”萧清洺吩咐着。菱萱爽朗的应了，就跳下马车。

　　小姐们身边的丫鬟一向尊贵，林家媳妇笑着搀菱萱的手，“姑娘年幼没力气，我带几个小厮去便可。”

　　菱萱笑道：“不碍的大娘，少爷小姐们喜欢的口味我知道的。”

　　林家媳妇一想也是，便亲亲热热带着去了，又找了几个小厮在后头跟着拿东西。

　　菱萱曾是丞相小女儿的时候，经常随母亲来这里会闺中密友，对京城一品煌很熟悉。说着点心好吃，其实不过是它很小的出名点。最著名的是一品煌烤鸭，外酥里嫩，配合秘制的十几种香料一同烘制，绝佳的美味。足要二两银子一只，普通人家决计吃不起的。她的记忆中，也堪堪吃过三四回，每回都是意犹未尽，回味无穷。尤其是烤制时，整个一品煌内弥漫着烤鸭香气，任那铁骨铮铮的汉子也是受不住的。

　　此刻正是烤制烤鸭的高峰期，预备着晚间食用。一品煌晚上的生意是最好，烤制的鸭子数量也多。菱萱闻着香味，吸吸鼻子，久违了啊。林家媳妇看她可爱模样，笑摸她的头，“一般席面上会点上几只，到时若运气好，还剩下，便可吃上了。”

　　菱萱尴尬的笑笑。

　　等点心出炉的时候，忽感腹内不适，咕噜噜乱叫，似有小蛇在里头游走乱窜，疼痛不已。豆大的汗珠滑下来，菱萱实在忍不住，拉了拉林家媳妇的衣袖，“大娘，我闹肚子了。”

　　林家媳妇一见那小脸煞白，道：“哟，这是怎么了？赶紧去茅房！”说罢，她招呼小二带菱萱过去，菱萱谢过，绕道一品煌后院，小二不便跟去，一指方向。

　　“多谢。”她哆哆嗦嗦说了这两个字，一溜烟跑了去。

　　及至近前，茅房外却有一乞儿模样的人蹲在那里，像是在等着什么。

　　菱萱蹑手蹑脚上前，大声道：“里头有人吗？”

　　那乞儿回头看她，抹得乌黑的脸辨不清雌雄，只冷冷道：“嚷嚷什么？没瞧见我在等着么？”

　　菱萱吐出一口气浊气，原本苍白的脸慢慢恢复血色，汗珠也不冒了。她抹掉虚浮在上头的汗，急切道：“我哥哥在哪里？”

　　乞儿道：“他很好，只是受了惊讶，暂不能与你见面。”

　　“惊吓？！”菱萱担忧的，“怎会受了惊吓？现在怎么样了？”

　　“将养中。”乞儿一壁说，一壁四处看。

　　“求你，带我去见哥哥！”菱萱突然抓住他双肩，哀求道。

　　那乞儿唬了一跳，却并不松口，“不行！少爷本该流放，偷偷被救下那是死罪！小姐好容易得了个安生之所，不能冒险！”

　　“求求你！”菱萱忍不住流下泪来，“府中诸人死的死散的散，只有哥哥在我身边了。”

　　那乞儿叹道：“小姐也知道只有少爷在了。若是一时不察害得你们兄妹二人在黄泉见，可叫人怎么去见老爷夫人。小姐，您好好儿在萧府里活着，就是最好了。”

　　“哥哥……”菱萱喃喃，从乳娘告诉她哥哥还活着，并且被救了回来，她一直想找机会见到哥哥。如今……如今只能从旁人口中听到一星半点。

　　“李奶姆也买了回来，有她照顾少爷，小姐放心便是。”那乞儿探头探脑，“不能再多说了，小姐万事珍重。”

　　“求你……”菱萱还想争取最后一次见哥哥，却见那乞儿身形灵活的贴着墙角，又从狗洞中钻了出去，再也不见了。

　　“哥哥……”她唯一知道下落的嫡亲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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