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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点点的光芒还在不断向空中流去，如果不明白背后的事，邢霁大概也会赞一声“美哉”，但明白之后，却再也不能无动于衷。他尝试着想要拢住一丝光芒，就像人穿过了雾气，光芒穿过他，仍然飞走了。他回转视线正想说点什么，就看见郁令已经起身，轻快地走到树下。
树斜斜地支撑着，完全不需要攀爬，顺着倾斜的树干就能走上去。郁令走到光芒最明亮的地方，树干上银白一片，像是一匹光润晶莹的绸缎。邢霁屏息地等待着，看他伸出爪子拨了拨，低下头咬住什么，衔着从树上一跃而下。那里的光芒瞬间消失，只留下一片黑斑。
邢霁震惊地看着郁令走过来，把那片银箔似的东西推到他面前，“吃。”
邢霁目瞪口呆，‘这算同类相残吗？’
郁令比他更诧异：“人类不是也捕食过猿类动物么？”
邢霁并不想和他讨论人类的黑历史，他思考了一会，说服了自己人和农林牧副渔的产物构成本质其实都是一样，郁令虽然也是一样出身，但衍生下来，两者已经完全不同，所以吃一吃应当是没有关系的。这么想着他也就不觉得奇怪了，但在试图下嘴时还是遇上了问题。那团银闪闪的，云雾似的东西无论怎么尝试都没办法吸收进自己身体里，他只能抬头看向郁令，试图从那里找到解决的办法。
郁令那张猫科动物的脸上露出了非常可爱的沉思表情，他看看地下又看看邢霁，趴下来用两只前爪抱住那团银闪闪。对邢霁来说完全无法下手的东西，对于他就像是舔过棉花糖，瞬间就没了一大片。等吃完了那团东西，他站起来，重新跳上树，直接就趴在树干上，仿佛躺在妙鲜包堆里的猫，惬意地舔舐着。
邢霁如今这个形态很不好，既没办法跑，也没办法上树，蹦蹦跳跳到树下已经是极限。他仰头望着树上吃得正痛快的郁令，想他在地球上什么都吃不了，大概只有到这儿才能开饭。他把自己靠在树干上，想象自己是一只史莱姆、果冻怪、土豆精，可以变出个触角什么。但什么都没有。
郁令过了一会才跳下来，大概是吃饱了，眼睛闪闪发光，连皮毛都比之前更加雪白明亮。他走到邢霁跟前，“回去？”并不自觉地，歪了歪脑袋。
邢霁觉得这会没有心脏也要狂跳，尤其一想到这皮下面是郁令，更是立刻跳出了200下的效果。他想要捂脸，却没有手；想要掩口，却是以心传心，简直悲剧得没边儿了。
回去的路总是感觉比来时的路要短。邢霁照旧被郁令驮着，他们和无数的银流一起从狭口挤出来，稳稳地落在那条纤细的银丝上。郁令依然禁锢着他大部分的视角，但这次把向下的视角也留给了他。邢霁这才发觉他之前以为踏足的银丝，其实还在更下方的位置。而那也并不是银丝，许许多多无穷无尽的光点向一个方向奔流而去，因为流淌得太过迅速，看起来就像是一条狭长的河流。
这样的河流不止一条，在这无垠宁静的空间里，数不清的河流在不同的纬度流向不同的方向。有的又宽又长，有的又细又窄，有的像河流，有的像溪水。这些数不清的河流交织在一起，形成了无数张密密麻麻的银网。
‘这是什么？’这样的景象，令人联想到雨后的蜘蛛网，迎着太阳光发亮。如果是小小的，轻轻地牵在树梢之间的，或许还会让人觉得可爱，但扩大了成千上百倍后，人置身于其间时，就变得格外可怕。
“这些世界之间的能量通道。”郁令走得很稳，在令人眼花缭乱的网中，一步不错地踏在他们自己的河流上。“能量在世界之间形成稳定的传递，也是指引的道标。但非常危险，普通的生物，很容易在这里迷失。”
‘普通的生物根本无法来到这里。’没有嘴邢霁也不会忘记吐槽，‘为什么之前没有看见这些东西？’
“我屏蔽了你的感知。”想想郁令又加了一句：“怕你害怕。”
这话让邢霁觉得赧然，他环顾这些布满了空间的网，无数的网，闪闪发光，完全分不清哪里是开端哪里是结束，也分不清究竟哪一条是自己选择的道路，巨大得简直令人感到茫然和恐惧。但郁令会体会到这一点，又实在让他感到惊讶。从认识到现在，他很明白郁令对于人类的冷漠，这是由于天性所致，物种与世界的区隔，让他不能站在人类的角度来思考问题，更不必说有什么体贴的举动。这几年邢霁在和他交往的过程里，已经深深明白了这一点。但现在他是真的惊讶了。
大概是心声过于强烈，郁令不得不回答他，“一切都是相互的。‘你被我的迷梦吸引，我也坠入了你的梦中’。”
虽然明白这不过是前人的诗句，但那一瞬间的震撼，仿佛一条鲨鱼突然从海底窜上来，把一千种鱼的声音都压倒了。邢霁觉得自己整个都烧了起来，他没法有什么反应，就像是个开到最大功率的喇叭，从内到外都在嗡嗡作响。过了好一会他才从一片混乱里找回意识，很想捂住脸，‘太犯规了这。’
回答他的是郁令完全不明所以的一声。
渐渐地邢霁开始觉得困顿，注意力越来越飘忽，以为自己在凝神看着什么，过一会才发觉其实是在发呆。而当想看着什么的时候，视线却又不自觉地落在其他地方。他眯了眯眼睛，‘我觉得有点困。’
“就要回到你们的世界了。”郁令没有停步，脚下的河流不知何时变得宽阔又平稳，而先前铺满空间的能量通道，已经变得稀疏。“物质界在吸引着你。”
邢霁还想问点什么，但睡意突然袭来，他意识一沉，坠入黑甜的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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