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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入庄园
子夜。
沙鹰翅膀扑簌着在黑夜里降落,伴随着木鱼的敲击声,和呢喃诵读的往生咒。
幽暗的屋内烛火光不动,跪在软垫上的女子,一身素白的月华锦衫。她手里捏着一串檀木佛珠,闭目沉思。
含雪步伐匆匆,来到房门外,轻声道,“大小姐,佩王世子的车队已到。”
她徐徐睁眼,双手合十,冲屋中佛像一拜。微微烛光下,她苍白的面庞上没有任何神情,却在开门后换上一张泫然欲泣的脸,含雪为她披上软毛织锦的披风。
满眼缟素的白。
这是薛不苦下车之后最先所见。
齐王府是北庭都城一处僻静的庄园,正门大开,门匾上挂着白纱飘飘。
王府的下人分两边,都垂着头站在府门外,手里拎着白罩灯,昏黄的烛光从白色的罩子里透出来,浓厚的阴沉。
寒风刺骨,鹰声骇人。
门内婷婷走来一位小姐,发间无饰裹着白布,身后跟着一个丫鬟,和一个瘦骨嶙峋的男人。
高念山匆促而来却不慌乱,对高显昌屈膝行礼,道,“臣女适才在为父王诵读经文,有失远迎,还望世子恕罪。”
跟着她的是丫鬟含笑,和王府的管家。薛不苦站在高显昌身后,探出头来打量那个管家,他稀眉小眼,面色青紫,像个活死人。
高念山将他们请进庄园内,不着痕迹的抬眼看高显昌,他正对身旁侍卫低语,她听见高峥岷三字时,神色一沉。
薛不苦走到那个管家身旁嗅了嗅,确定他是个活人后,她猜想这里的伙食肯定很差。见她露出担忧的表情,管家一头雾水,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衣物。
庄园内的氛围肃静森幽,尤其是那处处可见胜雪白的纱。薛不苦见到一个小沙弥晃过,光光的脑袋很扎眼,接着又有两个疾步走过。
她张望着说,“好多和尚啊。”
高念山听到她的声音,转过身来,语气亲和大方的问道,“恕臣女冒昧,贵人是?”
薛不苦连忙摆手,“不是什么贵人,贫道就是世子的人。”
高显昌差点被脚下的门槛绊住,哑巴眼疾手快的扶了一把。
有喜此刻非常想绕着庄园奔上三圈。
高念山一时间愣神,目光在她和高显昌身上游走,这小道长确是相貌不俗。
她很快回神,面带虚弱的笑意,轻声解释道,“道长有所不知,我父王是元音寺的俗家弟子。”
话音刚落,两个侍卫领着一人前来。
薛不苦也认出了这个神情阴郁,满脸寒气的人,正是当日客栈里被彪汉羞辱的男子,应当是齐王府的公子。
高显昌看了一眼被带上来的人,对满眼怒意的高念山道,“你看看此人,你可认得?”
高念山咬牙切齿道,“认得!烧成灰我都认得他!”
她说着红了眼眶,怒目而视高峥岷,骂道,“你这个该千刀万剐的逆子!”
反观高峥岷一脸错愕,瞪圆了眼睛,“高念山,你在胡说些什么!”
高念山沉下气,转身朝着高显昌一跪,掷地有声道,“臣女在状书中写得清清楚楚,高峥岷谋害我父王已是不争的事实,求世子明察。”
高峥岷恍然,哆嗦着手,指着跪在地上的女子,“你!岂有此理!”
“世子你莫听她胡编乱造,她这是诬陷我,对!她这是想嫁祸于我!”
高显昌冷声道,“来人。”
鱼贯而入的侍卫,将去处堵住。
高显昌道,“把高峥岷捆了,押下去。”
原本还脑袋发蒙的高峥岷一下清醒了,浑身一颤,厉声道,“高显昌!你敢拿我!”
高显昌瞥了他一眼,“敢。”
在高峥岷愣神之际,两个侍卫上前一左一右制住他,却遭到他抵死反抗。
高峥岷怒火更旺,“你给我听着,本公子马上就要封爵位了,他日必将跟你平起平坐!”
“他日的事,今日本世子不想听。”高显昌不耐的挥挥手,让侍卫快些将人拖走。
高峥岷抵不过被擒住带走的下场,却还梗着脖子,“你算什么东西!你不过就是皇帝跟前的一条狗!”
“慢着。”
高显昌一声令下,侍卫齐齐松开手,失去支力的高峥岷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高峥岷看着那人朝自己走来,黑云压城之感从四面八方涌来,于是愣坐在地。
他俯身,两指捏住高峥岷的下颚,缓缓道,“我是狗,那么如饥似渴去求封爵的齐王公子,又算什么东西,岂不是连狗都不如。”
高显昌直了腰背,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高峥岷嘴唇微微颤动,但是什么话也没有说出口。
高显昌冷笑道,“拖下去,要是再吠就割了他的舌头。”
高峥岷被拉了下去,此时周围只剩下远处传来的诵经声。
有喜见惯了他家世子让人胆寒的厉色,可齐王府的其他人皆是畏缩的垂着头,只有一人始终在局外。
高显昌转身第一眼,就看到了这个人,她居然正在偷偷摸摸的拿起一块糕点,往嘴里塞,腮帮子鼓鼓的。薛不苦毫无防备的对上他的视线,立马捂住了嘴。
好像刚刚的发生的一切都没有影响到她,这让高显昌看她的神色中又复杂了几分。
高念山依然跪于地上,朝他磕了个头,“臣女叩谢世子明察秋毫。”
高显昌漠然的看向她,“起来吧,你谢早了。”
高念山心中一惊,又立马压下这份惊惑。她故作从容的起身,招来下人安排他们的住处,看似有条不紊,实际她已不自觉柳眉紧蹙。
越是靠近齐王高士雁的灵堂,越能清晰的听见一串串飘渺的梵音。
灵堂内一排排白烛明晃晃的亮着,六位身披木兰色袈裟的僧人围坐在一口金丝楠木的棺椁周围,敲着木鱼,口中念着往生咒,萦绕在灵堂。
原本高显昌只是向灵堂内淡淡的看了一眼,不准备停留,却没想到身后的人跨了进去。
薛不苦朝着那高坐上身披赤色袈裟,双手结成涅槃寂静法印的闭目高僧,缓缓靠近。
她偏头,眨眨眼问,“大师算命吗?”
有喜不敢再看,他怕有一日会习惯薛不苦的语出惊人。
高念山急忙说着,“道长不得无礼。”
她说完又想起这小道士和高显昌关系非凡,转头向高显昌解释道,“世子殿下,这位迦须大师就是我父王的师兄,是元音寺的高僧佛法深远,不敢不敬。”
听着她的话语,薛不苦袖中暗藏的手指,正不停地点算着。
她笑问,“家去大师,是半路出家的?”
高念山道,“是迦须。”
薛不苦问,“假须?”
高念山拔高了音,“迦须!”
迦须大师睁眼,看了看薛不苦一身道袍,便道,“阿弥陀佛,老衲自幼与佛结缘,十岁入元音寺长伴青灯,不知道长何出此言?”
薛不苦眼睛一眯,手已攥起,盯着这个老和尚半响。
迦须虽被她盯着仍是处之泰然,薛不苦立马笑着道,“大师勿怪,贫道就是随便问问,大师接着念。”
见她转身欲走,迦须正打算闭目,谁知薛不苦又回头。
“大师,你有兄弟姊妹吗?”
高念山听此捏紧了衣袖。
迦须神色微变,但转瞬已看不出,他道,“老衲从皈依我佛那日起,便再无兄弟姊妹。”
薛不苦双手合十,“打扰大师了,罪过罪过。”
迦须闭上眼道,“阿弥陀佛。”
高念山缓缓松了衣袖。
高显昌不露声色的将高念山的动作看在眼里。
离开烛火满溢灵堂,整个庄园仿佛陷入一片黑暗之中。缺月挂在天中,幸而无雪,风声幽幽穿过廊下。
高念山让管家带路,自己则向高显昌请罪去为齐王诵经。
高显昌给了有喜一个眼神,有喜意会,转身让齐王府的下人往后退了好几步,直到确定他们听不见前面的谈话。
高显昌和她并肩徐行,有喜和哑巴跟在身后。
高显昌问道,“方才,薛道长与那和尚的一番对话,有何深意?”
“叫我不苦,就告诉你。”
“哑巴,你送薛道长一程。”
薛不苦一手挡住上前的哑巴,“别别别,我说还不行嘛。”
她转头,向那仍有灯火摇曳的灵堂看了一眼,回头压低了声,“那位大师育有女子。”
高显昌挑眉,“你是从何得知。”
薛不苦伸出手来,在他面前点着手指,“我掐指一算。”
“薛道长真是多才多艺。”
“不敢当。”
高显昌双手背于身后,往前走了几步。
薛不苦跟上他的步伐,“我还算到一事。”
高显昌丝毫不感兴趣的随口一问,“什么?”
薛不苦轻蹙眉,神情十分认真的说,“我算到,今夜身披银鼠皮披风,从这檐下走过之人,就是这天底下最俊朗的人。”
身披银鼠皮披风的高显昌愣了一瞬,定住脚,转头看她笑得妙目澄波。
高显昌看着看着,竟然笑出声了。
他边笑边摇头,扬长而去。
留下被那笑容弄得有些失神的薛不苦,目光跟随着他,见他先前被高峥岷疯言染了全身的厉寒,一下消散了。薛不苦很开心。
有喜从恍惚中回神,不由得说道,“道长这马屁拍的好啊。”
她得意道,“响不响!”
有喜不吝啬称赞,“震耳欲聋!”
料想不到,有喜说出的这四字居然一语成谶,就在今夜。
薛不苦当然不知道高念山是有意的,将她下榻的房间安排在了,高显昌的卧房旁。房间里没有皇城精致之感,宽敞大气除了有一面铜镜之外,不像给女子下榻的。
她从下人手里接过自己的竹篓子,抱放在床下,抽出碧南罗靠在床边。她还没有注意到,竹篓底下搁置的八角石微微发烫。
薛不苦一边脱着外衣,一边吹灭了灯,烟气袅袅。她身上只剩一件亵衣,滚进床榻里,安然入眠。
没过多久,房里只有炭盆里的暗火不曾熄灭,幽红地跳跃着,发出噼噼啪啪的燃烧声。
忽然,房顶上传来细碎的踏瓦声,紧接着是兵刃出鞘之声。
一个陌生的男声道,“你是何人!”
没有下一句话语,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激烈的缠斗声。
薛不苦睁开眼,干脆从床上坐起来,仰头看着房梁。
一丝丝可疑的灰从梁上落下,薛不苦伸手一接,在指尖搓了搓,是木屑。
轰——
随着震耳巨响,尘埃漫天,一时逼得她闭上眼睛。
她一边捂住口鼻,一边挥舞手臂散开灰尘。等视线有些许清明,薛不苦下意识抬头,惊呆了。
房上开了个大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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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请个假~我去给小道长修房顶【认真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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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午夜入庄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