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莲大人万岁

　　贺兰莲心神一松，大病汹汹而来。

　　晋军回程途中，贺兰莲一连昏睡数日，请来巫、医看诊，均得到回天乏术的结论，这也为晋军的胜利蒙上一层抹不去的阴霾。

　　当贺兰莲从沉睡中醒来时，只感觉手中一片濡湿，他微垂着眼看去，只见杨铎攥着他的手，蒙在自己的眼上无声闷哭。

　　于是他微微笑了，小铎怎么还是这样？哭鼻子的时候也不出声，只知道自己躲着哭，这样他的委屈谁能知道？

　　贺兰莲稍稍动了下手指，杨铎怔愣了一瞬，不敢置信的抬起头，他见到贺兰莲醒来，瞪大的眼睛里缀满星辉，而贺兰莲看到他眼袋青黑胡子拉碴的模样，着实吓了一跳，他沙哑着声音询问，“你怎么这般憔悴了？我睡了几天？”

　　杨铎先是小心的托着他的头喂了一口水，将他重新放好，才回答“三天！呜呜...阿兄,铎好怕你再也醒不过来。”说着，又不可抑制的大哭起来。

　　自己的情况自己最清楚，已经是油尽灯枯的身子，恐怕这一次是最后一次醒来了，贺兰莲温柔的凝视着杨铎，眼含不舍，他轻声呢喃“我总是要离开你的。”

　　“不要！我不要阿兄离开我！我希望阿兄能长命百岁，我希望能把阿兄的病痛渡到铎的身上，要死铎也死在阿兄的前面。”杨铎摇着头哀伤的说着，同时他心里也是惭愧的，这么多年...这么多年！只以为阿兄征战辛苦累瘦了，竟然没发现他生了病，他好恨自己的粗心！

　　“乱说！”

　　贺兰莲抬手想揉揉杨铎的发顶，可手举到半空却再也没有向上的力气了，杨铎含着泪默默地低下头，让发顶停在他抬手能触摸到的位置。

　　贺兰莲抚摸着他的发顶，如同小时候一样，他带着无尽回忆沧桑的说道“铎，你知道么？被留下来的那人才最是痛苦的，阿兄也想自私一回呢...”

　　怎么会还不懂？杨铎哀声哽咽“阿兄...”他唯一的亲人呐！他如父如母的亲人呐！正说着要离去的话。

　　贺兰莲拍拍他的头，“铎，你自幼乖巧聪慧，令我喜爱非常，虽然我要求你遵守礼仪规矩，但我却希望你的心灵可以恣意潇洒，你心悦谁，都随你自己的心意...”他看着杨铎缓缓道出对他的期待，“我的弟弟应该是一个君子，一个外圆内方的人，你若为官，这便是你的保命法门。”吃力的喘口气，他又接着说道“我的一生都在为晋朝恢复统一而征战，我希望这个国家安定，百姓安稳，遇到明君时，铎你要竭尽所能维护朝廷统治的这种秩序。”

　　“我此生最遗憾的就是没能兑现答应陛下的誓言，成汉我来不及攻打了。”

　　贺兰莲握住杨铎的手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将成汉留在最后吗？”

　　杨铎点点头，“李家自开国以来就深得民心。”

　　每个时代都有承天道眷顾之人，例如刘邦，他总能险象环生，反而逼得他对头之人走投无路，石勒、李雄均是这样的人。大气运者通常的情况下不可与其为敌，但在他们命中的劫数内，是祸是福就看他们自己的选择，这也是贺兰莲能杀死石勒的原因，但李雄不行，他命途平顺，没有大的劫难，所以贺兰莲只能等。

　　“是的，李雄在国内深受百姓爱戴，因为百姓过得好我就可以放他一马，但更重要的是他的势力一直龟缩在蜀地，从没有扩张，才使我将它放到一边。而且李雄将全部精力都花费在政事上，没有时间去教育下一代，导致他的儿子们全是一堆庸才，皆是志大才疏之辈！他主意将皇位传给他的侄子，那人虽然是一位谦谦君子，却不适合当皇帝，他的心太软了，成汉日后必定有一番腥风血雨。”

　　贺兰莲拉着杨铎的手对他说，“你要耐心等待...李雄一死，成汉便再无可惧了。铎你要牢记，你可以在战略上藐视敌人，但你必须在战术上重视敌人，哪怕战事在微小，你也要全心准备。”

　　“我研究本朝的历史发现武帝后期中央的军备减少，呈现弱干枝强的异态，这些话我来不及对陛下说了，我死后铎你要帮我劝谏陛下，全国的军事部署一定要以内驭外、强干弱枝；第二点，世家大族虽然经历八王之乱的劫难十不存三，但他们的势力树大根深又盘根错节，为了让皇权不被架空，你可以让皇上改善石勒考试选才的政策，发展一个新的阶层去制衡他们；第三点，五胡乱华虽然为华夏大地带来了伤痛，但请陛下将他们打败后不要将他们驱逐，这非治标之法，也不要学习胡汉分治，这只能加剧民族间的矛盾，你应该劝谏陛下，将他们彻底打散后内迁，教导他们汉家文化、汉家思想、让他们穿汉衣学汉话，一代一代的下去...晋朝应该拿出泱泱大国的气度去包容他们，尊重他们，允许个别差异的存在。”

　　说完这些话，贺兰莲十分疲惫，他的胸膛缓慢而剧烈的起伏，他向杨铎虚弱一笑，“阿兄有些倦了。”

　　声音渐弱，说着话的时候他缓缓闭上了眼睛，马车颠簸，明灭的烛光打在他的眼睑上，他的双眸好似欲睁不睁，仿佛就要醒来，如此生动，仿若轻眠。

　　然而杨铎轻声呼唤，贺兰莲却再也没有应答。

　　在贺兰莲倒下的最初，杨铎就连夜派人向皇帝禀报，司马邺与杨铎有着同样的情绪，都是十分惊愕与悔恨，他对贺兰莲不仅是君臣之间的相宜，他还存着一丝对长者的孺慕，一丝对强者的崇拜与一丝被选为皇者的感激。

　　他虽然不是刘婵，但贺兰莲却扮演着诸葛亮的角色，往日与丞相学习时知道了他对事情的态度和做法，却不知道他对晋朝有什么规划，他立即派遣侍卫问安与询问后事，但是使节催马星夜赶来，还是晚到一步。

　　使节与晋军相遇时，只见众人神色哀戚的抬着一尊黑棺行走在漫天纷纷扬扬的纸钱中，引导着归家之路的黑色招魂幡在风中飘摇。

　　一路上尸体用冰块镇住，将棺椁迎回东海后，晋朝举国都知道了贺兰莲的离去，百姓们自发的身着麻衣汇聚在回归相府的必经之路上，相互扶持痛哭，整个画面沉默而悲伤着，压抑的令人窒息。

　　司马邺为表哀伤停朝三日，下旨追赠贺兰莲为太傅、东海郡公，并亲自为其挑选上谥，封其谥号为文靖。

　　文者，即具有“经纬天地”之才能或“道德博厚”、“勤学好问”之品德；靖者，释义为，给众生带来安定，或指其人性情谦逊而安静，或以温柔的德行教化了众人。

　　谥号流传开来，也得到众人的认可，以字观人，贺兰莲的这一生能赢得这两字，足矣。

　　一晃眼三年过去，时间到了公元330年，贺兰莲此生最为遗憾事情，攻打成汉，终于迎来的转机。

　　李雄在滇南境内身中奇毒生疮而死，他选定的继承人，在灵堂哭殡之时，被李雄之子李越、李期暗杀于室内。

　　于是，准备充足的晋军闻风而动，杨铎首先站出请命率军攻伐成汉。

　　“臣自请南下攻打成汉。”朝堂上，杨铎铿锵有力的抱拳请命道，三年无尽的日子里，阿兄带着遗憾的话语常常在脑海里回想，他终于等来了今天。

　　司马邺任命杨铎为征西将军，刘琨为大都督。

　　强强联合，晋国的军队就像一把绝世宝刀，一经面世，所向披靡。

　　杨铎一马当先，所有战役他都冲在最前面，经年的老兵看见了，仿佛又看到了杨丞相，二人都是一样的勇猛、一样的风姿傲然。

　　离成都越近，众人的心情就愈是沉重，刀光剑影的三十九年啊！终于要在他们脚下了结了。

　　当收兵的敲钲声响起，所有人都不由的跪地拜谢上天，他们欢喜的流着泪，他们激动的彼此相拥。

　　“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的遗憾终于可以离去了，再也不用颠沛流离，再也不用担心朝不保夕，再也不用承受生死离别的伤痛。

　　杨铎微红着眼眶，抬头看向悠远的天空，仿佛看着阿兄温柔的脸，他轻声呢喃道，“阿兄，你的憾事铎已为你完成了。”

　　.....．

　　“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这是智慧的时代，这是愚蠢的时代；这是信仰的时期，这是怀疑的时期；这是光明的季节，这是黑暗的季节；这是希望之春，这是失望之冬；人们面前有着各样事物，人们面前一无所有；人们正在直登天堂；人们正在直下地狱。”

　　合上历史的扉页，给人留下这样一番感慨的纷乱时代，终于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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