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传]帝释天重生记

　　越接近中央之城的地界，气候就变得越温暖宜人。大片大片的无忧树林葱葱郁郁环绕着王都，奇花异草争在辅城外相竞艳绽放，从各个方向横亘辅城，对称的六条道路如同六角芒星，簇拥着中央的善见城，城下又有须弥海浩瀚如晶莹琉璃，这座天上天下独尊的华贵王城，屹立于天光水波之间，莹莹如花苞，宝相庄严。

　　附近世袭的大贵族们都已蒙天帝赐爱迁入城中，并以在善见城那恢宏的建筑物内，得赐居住的房间多少和距离核心位置远近，作为炫耀家族荣耀和恩宠的标杆。因此最后的这一段路途，阿修罗王偕同北方天王一行总算从宴请包围中脱身，待到暮色/降临，便扎营露宿在遥望善见城的主轴线上，等候次日盛大入城之礼。

　　天界最仁慈贤明的君主为了彰显自身对新任北方天王的看重，特意遣使者前来，携带贡品美酒佳肴，名曰劳军赏赐。

　　透明如露珠且散发着异香的庵摩罗果，用鲜花花瓣装点切得细细薄薄的无鳞深海鱼肉，药师一族用植物和牛乳发酵后酿造的苏摩酒，这些雅致的食物盛在华贵的器具中，由善见城的侍从们小心翼翼搬到军营内。

　　毗沙门天非常慷慨地让麾下有功的将领都来帐中/共享美食。军人们吃的速度可以用风卷残云来形容，眼角余光毗沙门天都能看到那使者眼中的高傲----在善见城的贵人们眼里，凡是没有用优雅而缓慢的仪态进餐就全部都是一群野蛮人。

　　自觉鲜花被牛嚼了的使者板着脸回去复命。毗沙门天根本无意与趾高气扬的老门阀贵族们周旋，他宁愿花心思和时间去接触那个连阿修罗王都产生浓厚兴趣的帝释天----而对方，也表现出了令毗沙门天吃惊不已的认知。

　　为什么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人，会有丰富到可怕的实战经验感？

　　毗沙门天很有自知之明地没有向帝释天提出比划几招，他正相见恨晚地与对方讨论攻城防守，清野坚壁等战术运用时，得到了阿修罗王传召的消息。

　　“希望入了善见城后，你我再找机会畅谈。”毗沙门天一边整理自己的盔甲仪容，一边不掩对帝释天的欣赏。

　　帝释天略俯首示意，他将棋盘上用作代替两军对垒的棋子收起，随意掂弄着指间的一枚主帅，目光若有所思看着红发青年匆匆离去的背影。

　　善见城的畅谈……他记得那个惬意安宁的午后，绿茵半遮蔽着洁白的环形露台，犹如乌发与礼服半掩着阿修罗王象牙白的颈。他与毗沙门天都向那个方向眺望----各自看见了自己心爱的人，眼中心底，都燃烧起熊熊火焰，烧尽这个天界的太平盛世。

　　阿修罗王坐在案前，执掌修罗刀的手白皙而有力，现在掌心却握着一枚纯金印玺，正在拟好的几份文书上加盖印鉴。一旁的侧案则琳琅摆放着阿修罗城派特使贡给王的，盛放在金器中的食物：一样来自东方密林的庵摩罗果和西方龙族特有的水产深渊之鱼。阿修罗城规格与善见城一致，阿修罗王的地位之高，也体现在各族向天帝进贡礼物之时，会准备另外一份献给守护神。

　　毗沙门天恭敬地向战神行礼。

　　王穿着宽袖日常礼服，胸前饰以项圈络缨，他一手轻轻拢起袖口，一手蘸泥，盖印，一气呵成。这个短促的动作气定优雅，让人觉得，号令节制天界诸武将，诸天王的最高军权，尽在阿修罗王手间真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

　　“很冒昧这个时候叫你来，毗沙门天。因为我马上要送去军务厅下令执行----”

　　阿修罗王微笑着将一封文书递给他，毗沙门天飞快地浏览，原来，这是一道正式的命令，盖在上面阿修罗族三头六臂把日擎天华丽图腾状的鲜红戳印，代表着接到这道命令的四天王，将无条件全部服从照办。

　　作为北方天王受封典礼的一部分，阿修罗王命令四天王挑选一批麾下强干之士，在天帝册封礼后举行一场规模盛大的比武演示。

　　毗沙门天觉得这可比涂脂抹粉的贵族扎堆冗长仪式要值得兴奋多了，而且，他很明白阿修罗王的用意，明白到甚至不用开口确认就知道，王想看到谁代表北方军参加比试。

　　坦白说，就连毗沙门天自己也想看到那个男人大展身手。北方善战的夜叉族把这个人奉为第一勇士，而他发现这个男人竟然从来没有向夜叉王行过礼----就连刚刚也没有真正向自己行礼。只有阿修罗王，得到过帝释天表面恭顺有礼的对待吧？

　　这个神奇的人。毗沙门天已经听到有风言风语说，帝释天之所以得到来善见城谒见天帝的机会，是因为这个银发男人是夜叉王新纳美貌侧妃的近亲。在满脑子都是裙带关系的某些贵族看来，显然这一缘故无比符合他们对天界的理解和审美。

　　毗沙门天向阿修罗王简单汇报和帝释天的接触种种，他并不避讳地感慨道，“王，这个人就像，执掌过很长时间的军队，而且，是统帅一支数目庞大的队伍。”

　　“只是根据他的履历……”

　　阿修罗王笑了笑，“天赋，帝释天具有某些深厚的天赋吧。”他眸光中满是浓厚兴趣，对这个男人非比寻常的关注，不独毗沙门天，就连随侍的十二神将都看了个大略。而首领那迦把帝释天归于，王意图驯服并收归己用的“人形沙摩罗”。对于将来有幸可能和自己一齐为王效力的人物，忠诚的那迦也仔细审视打量过。

　　----确实有一种野兽感。王的比喻很贴切。这个人的神色如果不是那么深沉，其眉眼一定会彰现出一种逼人的凌厉，简直像时刻可以发起攻击，无法想象温和起来是什么模样。

　　----他不知道帝释天看着他带着面具的脸，略回忆的是，上一世十二神将的头颅挂在阿修罗城入口处好几年，一溜首级渐渐干瘪成骷髅。失去王的城池化为凄冷荒芜的死色，天界再也没有人敢提起成为禁忌的名字，只有自己在疯狂的思念中，绝望独占着阿修罗王的故事。

　　“王，您要借机安排帝释天留在善见城？”

　　阿修罗王回答道，“天帝陛下的一贯喜好，不就是从比试中挑选佼佼者，加入善见城的军队吗？天帝陛下非常明白，善见城的军队不能独独由高官贵族后嗣组成，陛下要一支，有真正战斗力又全权归他的队伍。就像……”他声音冷静清晰，如泉水泠泠，“就像我有阿修罗军一样。”

　　那迦知晓那位仁慈贤明的君主对于自己一族的王，其实忌惮而又不得不需要。作为阿修罗族的一员，那迦和身后的族人一样，永远将自己的王放在比天帝更尊崇的位置上。对于他们来说，天帝的盘算也好，帝释天的异军突起也罢，没有什么比令王神采奕奕意气风发，甚至胃口大开，更重要的事。

　　阿修罗王已经被服侍着在金盆中净了手，那条硕大的生鱼腹部被精心切成一片片，淋了珍贵酱汁的肉色呈现让人垂涎欲滴的嫩红。作为一族之王，在非战事环境下，阿修罗王几乎没有不穿着礼服，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用正餐的经历。

　　毗沙门天看着准备在目光环绕下用餐的王，突然想起方才的一个细节：这道天帝御赐的美食摆在面前时，帝释天怪胎一般，半点都没有品尝，甚至有些避讳……这有必要告诉阿修罗王吗？

　　最终毗沙门天没有选择这个细枝末节，他认为北方天王实在不应该滑稽地对守护神阿修罗王说，“那个帝释天反感吃生鱼肉”。

　　他换了个更高瞻远瞩的话题：“您认为，帝释天的力量用在保卫边疆驱除魔族合适，还是用在善见城经营更好？”

　　阿修罗王莞尔一笑，金眸流光，“无论哪种选择的前提都是，他愿意把真正实力展露于人前。不过这个人无论在边疆还是善见城，只要他愿意，就一定会崭露头角，建立功勋。”

　　……如果他拥有和我近似的修罗之力，就会知道善见城的竞技场活像游戏的棋盘。真正的力量不可能在战场之外的地方施展出来。王暗自腹诽想，不知道要怎样，我才能摸清帝释天真正的底细？

　　修罗刀在身体里隐隐轰鸣，呼应着他的主人心头按捺不住的情绪，军人战神的血脉在阿修罗王温文尔雅的外表下涌动。他不禁遐想有那么一天，烽火连天地动山摇旌旗猎猎，红莲火焰的对面，伫立着戎装的帝释天。介时，是并肩作战吗？

　　他回忆起冰城之战的奇特呵护感，一丝恼怒令尖尖的耳朵不为人察地耸了耸，他不忿干脆想，是彼此为敌又如何？

　　对。阿修罗族的王，和这个未知的，最强的对手斗智斗勇，各自统御方阵人马，展开厮杀----阿修罗王选择性忽略了这么一战双方各自的立场是什么，他只遐想那种酣畅至极的生死相搏，血脉迸张。是谁，会被冰冷的剑锋抵在脖颈上，只要微微用力便身首异处？是谁，最终被折服跪下，虔诚亲吻胜利者干涸了血迹的战袍一角？

　　阿修罗王肆意放纵想象力，心情兴奋之际，觉得口中的鱼片，都比平素更鲜美滑嫩，唇齿留甘。

　　这种珍品美食只有西方龙族的勇士才能在冰冷的深水捕获，吃法是不烧不烤，直接品尝生肉的风味。阿修罗王吃得斯文，甚至有些惬意，在众人静肃的环绕服侍下，黑发的王安静地用着餐，他佩戴着与礼服相应的饰物，举止优雅，犹如一卷徐徐展开，活动的丝质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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