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和瘸子

　　胖子的家不远，本省，车程两个小时多一点。就算是瘸子开车送回去再回来也就半天功夫。
　　瘸子倒打算送，胖子不同意，说是来来回回的过路费油费比公共交通费多了，她说她环保。
　　瘸子的车原来就买的自动挡，开了几年保养得再好，偶尔有点擦碰也能看出旧了。
　　要不是这一次病，瘸子几年积下来的一点小钱会有更好的去处。
　　可以把现在的这辆换个性能好点的车，有合适的房源也可以物色一个大一点的，这里的房价不算贵，首付还是够的。
　　当然计划赶不上变化。
　　就好像瘸子塞在胖子包里的戒指也是这样，原来打算哪天交到胖子手里哄她笑两声，拿到手里的时候又觉得刻意了，好像他对胖子的表示就剩了一点金钱，一点能够戳到小女生幻想的小动作。
　　瘸子想着，戒指就是戒指，送就送了。亲手也不必要。
　　胖子上了车，从包里掏出来一只红绒的戒指盒。开开一个抱着钻的小戒指，钻很小，戒指也不粗。标价还在，不算贵。
　　胖子在自己手上试了试，中指上大小正合适，就套在中指上了，拽了标价的吊牌。
　　胖子电话再打过来打时候，瘸子已经换了衣服，拧到的皮肉隐隐作痛。
　　胖子问，“你到家了？”
　　“到了。”
　　“想不想我？”
　　“想。”
　　胖子笑瘸子敷衍，瘸子回，“不想。”
　　怎么可能不想，胖子不在瘸子觉得自己的小房子都嫌大，坐哪儿都嫌空得慌。
　　胖子说，“戒指好小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手粗。”
　　“没关系。你手指细。”
　　真的，胖子手指不粗，很好看，白白的，圆圆的，尖下去像葱管一样。
　　胖子得意的笑，“我浑身上下就手最会长。”
　　瘸子识趣的不加以评断，隐隐约约的不适更加明显，他换了手握住手机，腾出手在身侧缓缓推行，“小胖。”
　　“嗯。”
　　“路上小心。好好过年。”
　　胖子心想瘸子你怎么也婆婆妈妈了，就几步路，有多远，过完年肯定赶早回去找他。
　　胖子说，“我多怕过年啊。一不小心这么多天费的劲就吃回来了。”
　　瘸子侧着身子躺下了，笑着说，“回来继续。急什么。”
　　“你声音怎么听起来怪怪的。在干什么？”
　　“困了。躺下了。”
　　“那你先休息。到了给你电话。”
　　胖子没多久就挂了电话，瘸子想了想把电话放到了枕边。
　　方才回来的时候，路上多是往车站去的人流。
　　瘸子知道，那些旅居此地的人已经陆陆续续回程了。
　　要不了几天，这个平日里还算热闹的城市会寂寞下来，这里将像一座空城。
　　隔着衣服推了片刻才缓了一点。
　　瘸子猜测多半也是出门时受凉重了，找了活血的药油褪了衣服仍旧慢慢的在身侧推走。
　　他的拐依在床边，脱下的左腿连着裤子也在。
　　大概是他奋力的动作太过，在弥散在满屋子里的药油的伴随下拐滑落下去，砸到了立在旁边的腿上，一起发出一声闷响。
　　瘸子低头看了一眼拉到了腰间的刀口，点着推平了，柔软，滑腻，又少许有点凉的残端让他停顿了片刻。
　　瘸子揉了揉有点胀的肚子，放下了手中的药油。在衣橱最靠里的最下面一个抽屉里翻了一只开塞露，弯腰把拐扶起来，剪开瓶口，内裤也褪了。
　　瘸子扭着身子侧趴在了床上，上身弓了，他反手将自己有些松软的残端往身前推，另一手则对了几次才将瓶口送对了位置。
　　瘸子有些不适，往前送的手停了片刻，又缓缓地伴随着呼吸往前推了一些，直到确定位置之后才两指夹着将小瓶子里面的药液挤了进去。
　　药液是凉的，瘸子情不自禁往前缩了一下，手没跟上，小瓶子漏了出来，还没有挤干净的药液顺着瘸子的屁股滑了下来。
　　瘸子擦了擦，闷头趴在了原处。
　　好一会，他才把裤子都穿好了，处理了垃圾，将弄脏的床单丢进了洗衣机，然后扶着拐走进了卫生间。
　　瘸子想，万一他和胖子再熟一点，万一胖子哪天看到他这样的举动。
　　万一，总有那么多万一。
　　伤口的隐痛让瘸子还是不那么顺利，他坐了很久。
　　这是瘸子早预见的尴尬之一，他想还是别那么早让胖子见到。
　　瘸子心想，也不知道胖子知不知道瘸子除了是个瘸子还有不少毛病。
　　年夜饭是订的餐，没有胖子，曾经的一家三口现在分在三个地方。
　　曾经倒是彼此发誓老死不相往来，现下时日久了，又有瘸子大病了一场，关系反倒修好了，成了相敬如宾。
　　曾经的夫妻现下护称着梁先生和庄小姐，节奏与年节时的热闹相悖。
　　牵到的伤口让梁宇几天都没休息好，席间有些困倦，揉了揉眉间张罗着俩人之间的话题。
　　没多时，话题更冷了，陷入了沉默。
　　梁宇捉着筷子想了想，放了下来，“我去看看还要不要再加点什么。”
　　两个老人异口同声的问，“一直没听你提，手术恢复得怎么样了？”
　　梁宇笑了笑，“挺好的。已经复查了两次，扫除得很干净。没什么变动。”
　　当然，都知道他说的这干净的代价意味着什么。
　　有些事当真就是一线之隔，夫妻反目是，梁宇这手术也是。
　　事后，包括梁宇自己，真还不可能笃定的说，如果他选择的手术方案保守一点儿他就真的不可能平安闯过来。如果是那样，梁宇觉得自己心里的结说不定也能少点。
　　看看，人就是这么得陇望蜀的。有了一点儿，还想要更多点。就好像，有时候瘸子并不想做瘸子。
　　年夜饭，也就这么过去了。
　　这一年，也就这么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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