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难从

　　墨家的人收徒弟，向来秉持着一条不成文的规定：绝不插手让徒弟见面。也正是这条奇怪的规定，导致墨家很多弟子，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的师兄弟姐妹是谁，还有的自相残杀而不自知。
　　聂凡生只知自己还有一个师兄，对这个师兄的样貌，声音，身份，武功都一无所知。时间长了，她几乎都快要忘了这个人，所以此刻，玄渊对着墨炀叫师父，聂凡生是真的傻了。
　　这个前不久还追着自己索命的杀人狂魔，居然就是师父常常恨铁不成钢提起的师兄？！
　　“师妹，幸会了。”玄渊万年带着肃杀表情的脸上，居然出现了一丝笑意。
　　聂凡生傻站着张着嘴没敢回话，脑子里混乱地在想着无数的问题。
　　怎么会是他呢？师父是骗她的吧？玄渊什么时候知道她就是他的师妹？不对，是什么时候知道她是女子的？所以他是知道了她的身份之后还要杀她？……
　　“你、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知道你是女子是那晚你用手捂我嘴的时候；后来你用墨家点穴法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我师妹了。”
　　聂凡生恍然大悟，墨家点穴法概不外传。但是这也不能推断出她就是墨炀的徒弟，她也可以是墨家任意一个弟子。
　　玄渊看出来她的疑虑：“你的轻功和师父如出一辙，这就足以证明你是他的徒弟，而且……”他顿了顿，“行为举止都那么相像，想认不出也是很困难。”
　　聂凡生下意识就嘟囔了一句：“谁和这个老不正经的像了？！”
　　当即耳朵又被拎起来，“小兔崽子！皮痒了是吧？能跟老子这个‘金刀神捕’像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你还敢嫌弃？！”
　　聂凡生脸又皱成了包子：“师父！疼——”
　　“疼？！你个小兔崽子还知道疼！”
　　玄渊充分发挥了一个师兄对师妹的照顾，握住墨炀的手腕说：“师父，你知道她记吃不记打，何必浪费力气呢？就算再不像个女子，她也终究是个女子啊。”
　　墨炀一听，觉得此话有理，这才松了手。聂凡生苦着脸揉着耳朵没搞懂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了，就惹得两人联手欺负她。玄渊帮她解围的话明摆着是在嘲笑她，可怜她身为师妹，明明该是被保护被疼的那个，现在却处处遭嫌弃。果然人跟人就是命不一样，她看起来像是个活得很糙的人，事实上她也确实是个活得很糙的人，刚刚师门相认就被合起伙来欺负，这日子没法过了！
　　墨炀和玄渊有五年未见，这会儿见到了墨炀乐得嘴都合不拢，玄渊虽然看上去没什么反应，可是聂凡生明显感觉到他和往常不一样的兴致高昂。
　　“阿渊啊！我跟你说！你不知道你师妹哈哈哈哈哈我下午进来的时候她居然在摸自己的胸还说长了！！！这真是我今年听到最好笑的笑话！她那胸平的都快跟背一样了哈哈哈哈！！！”墨炀笑得直捶桌子，聂凡生“咔吧”捏着拳头，不停地深呼吸告诉自己要冷静。
　　玄渊似笑非笑看了聂凡生一眼，还在她的某个部位打量了一番，然后撇了撇嘴摇摇头挪开视线。
　　太过分了！！！
　　聂凡生一拍桌子：“你们以多欺少！卑鄙！无耻！”然后“嘭”得一声关上了门，她气冲冲冲出去的一刹那，屋里的两个人表情瞬间都变了。
　　静默了一会儿。“身上的毒怎么样了？”
　　玄渊摇摇头。墨炀拍着他的肩膀安慰他：“没关系，凡生和百里悬壶交好，定可以治好的，你莫要自暴自弃。”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玄渊笑了笑：“已经油尽灯枯了，‘修罗散’发作越来越频繁，而且如今再发作，若不见血，便会自伤。这几次已经有呕血和流鼻血的症状，恐怕到最后，便是七窍流血而死。”
　　墨炀皱紧了眉头：“没有解决的办法吗？”
　　“这么多年了，若是有的话师父你岂会不知？”
　　狠狠锤了一下大腿，墨炀痛心疾首：“都怪我当初没有早早发现你身上带着这毒药，等到毒发了才来后悔！”
　　“这不是你的错，是玄渊的命。”墨炀抬头，看到徒弟的表情，带着轻蔑。“他要我痛苦，要我成为他的工具。‘修罗散’让我不得不屈从，可若不是他手中握着我娘的性命，是生是死，岂由他说了算？！”
　　墨炀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站起身，“我去把凡生找来，让她请百里悬壶替你医治，你从未听过百里悬壶的医嘱，说不定会有转机。”
　　“不用了。”玄渊拦住他：“师父，徒儿暂时不会有事，师妹之所以现在会和我在一起，正是因为我打算让她随我去趟苗疆和大漠。”
　　“你要去找‘凤凰蛊’和‘沙蝎草’？！”
　　苗疆五仙教凤凰蛊，一生只有一蛊，可以肉死人医白骨，如同凤凰涅磐起死回生；沙蝎草则是一种草药，因形似沙蝎而得名，是天下至毒的克星。这两者在一起，绝对可以根除玄渊体内的“修罗散”！
　　之前因为这两样东西太过于难得，所以一直没有想到，没想到玄渊真的要铤而走险。不为别的，就因为这两样东西，处在苗疆和大漠两个最危险的地方——五仙教杀神殿和大漠红衣教内。
　　玄渊点头，露出一抹残忍的笑意：“总得保证自己可以撑到亲手宰了他的那一天。”
　　墨炀有些担心，“凡生知道吗？”
　　“还不知道，我给她吃了还魂草的，还扣上了‘生离死别’，我的时日不多，必须快去快回，需要她的轻功帮助我。”
　　墨炀早就看到了聂凡生手上的镯子，只可惜她以为那是“生死不离”，其实却是“生离死别”。那对镯子里面有一对子母蛊虫，玄渊将子给了聂凡生，母带在了自己身上。若是子蛊有危险，母蛊便会发出震动提醒镯子主人，危险越大母蛊越难控制，最后会带着主人找到子蛊，情况最危急的时候，母蛊会冲上去为子蛊挡下致命一击。当子蛊和母蛊中有一个的主人死了，那么这对镯子就失去了生命力，会随之脱落。也就是说——当“生离死别”从手上掉下来的时候，就意味着，他们当中有一个人，已经丧命；而带上“生离死别”母蛊的，也意味着，用生命去保护了另一个人。
　　更何况玄渊还给聂凡生吃了还魂草，那可是关键时刻可以吊着一口气的救命玩意儿！据墨炀所知，整个隐月阁上下，也就只有两颗，一颗在阁主那里，另一颗是玄渊腥风血雨地杀出来的奖赏。
　　墨炀心情复杂看着玄渊，他自己的徒弟他最清楚。世人皆说玄渊是个魔头，没有七情六欲，刀下亡魂无数将来定会下十八层地狱受永世笞刑之苦。可是有几个人知道他的无奈和悲痛呢？有谁知道他的温柔呢？这个外冷内热的孩子老天为何待他如此不公？！
　　还没感叹一会儿外面就传来一阵骚动。夹杂着聂凡生和程柒柒，还有一个细嫩软糯的声音，墨炀听了一下，估摸着这个就是他的小徒孙了。叹了口气换上一副慈爱师祖的表情，拉开门就冲向了那个矮矮的身影。
　　“徒孙——”一把抱住叶花楹，墨炀激动的话都说不好了：“哎呀长得这么水嫩让我捏一下吧哎呀还是揉一下吧看起来好软！小兔崽子你走了几辈子的好运收来这么可爱的徒弟比你小时候可爱多了！哎呀好乖比你师父小时候乖巧多了她就会到处撒野给老子惹麻烦……”
　　聂凡生黑着脸听着他当着自家徒弟的面说自己坏话，程柒柒也在场，但是看到后来走出来的玄渊立刻转移了关注点。
　　“玄渊！我已经看好了，东街有家裁缝店手艺很不错，咱们明儿就去量尺寸做衣服！西街有家金玉坊里面的发簪很是漂亮你放心我全部自己出钱买！还有啊，金玉坊旁边有家胭脂水粉铺子也很好……”
　　玄渊一把甩开程柒柒抓上来的双手，语气不悦：“与我何干。”说得都已经不是疑问的口吻了，而是在陈述一个观点一样。程柒柒一脸诧异：“当然跟你有关啊！至少喜服得你亲自去量尺寸吧！”
　　喜服？！玄渊感到一阵无力，这个女人是耳朵聋了还是听不懂人话？为什么每一次都可以这样无视他的警告威胁好言相劝……
　　墨炀和聂凡生这时候达成了统一战线，都准备看看程柒柒这个姑娘到底是怎么让玄渊甘拜下风的。
　　“程柒柒，我的忍耐很有限，不要逼我杀了你。”
　　程柒柒不以为然地摆摆手：“你这话我听得耳朵都要生茧啦！我的忍耐也很有限度，不要逼我强嫁给你！”
　　师徒二人看得差点拍案叫好：好胆识！姑娘你真是条汉子！
　　玄渊却突然拔出离魂刀架在了程柒柒的脖子上，“不要以为我不敢杀你，就算你将整个武林找来了也不过是多几个刀下亡魂。”
　　程柒柒明显被玄渊突如其来的杀意吓到了，瑟缩了一下却强装镇定：“我说过我非你不嫁的，今生今世我程柒柒只认定你一个人！你若要杀武林中人，可以，那也先踩着我的尸体过去。归西剑虽比不过离魂刀，可是敢追你这么久，惊鸿剑法也不是吃素的！再说了，我只是喜欢你而已，喜欢你所以一直跟着你又不犯罪有什么不可以的？！”
　　玄渊大概也是没遇到过这么耿直的姑娘，被一通直白地示爱说得发愣，原本的气焰全都没了，有些慌张地收起刀就走：“我不会娶你的，滚。”
　　聂凡生用胳膊捅了一下旁边的墨炀：“诶，你觉得有戏不？”
　　墨炀回了一个猥，琐的笑：“你师兄要是真想杀一个人还需要这样言语相要挟？”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临出发之前，聂凡生挣扎了许久，还是决定将现在的情况老实汇报给穆靖书。而此刻身在皇宫的穆靖书收到飞鸽传书却危险地眯了眯眼睛。
　　和玄渊一起是吧？孤男寡女是吧？还是师兄妹是吧？玄渊还给她扣了个手镯儿叫“生死不离”是吧？聂凡生你出息了吗！这才几天功夫你们就进展到了这种程度，你要是不给我寄这个信是不是下次见到的时候我可以直接喝喜酒了？！
　　毫不知自己死期将至的聂凡生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上马上到一半差点摔下来。墨炀幸灾乐祸：“叫你把徒弟丢下来给老子，自己不负责，遭报应了吧！”
　　“明明是你自己抢过去的！”
　　“你还敢顶嘴？！”
　　聂凡生张了张嘴硬是憋了下去，叶花楹好奇的看了看他们俩，傻呵呵的笑。玄渊一夹马肚子，抽了一鞭子，就飞快的跑了出去；聂凡生只好匆匆和叶花楹墨炀告别，追了上去。
　　都怪程柒柒要在这里搞什么比武招亲，弄得白天人山人海的在客栈门口堵着，他们只能半夜三更摸黑上路。
　　聂凡生一边暗骂一边喊着“驾”追上玄渊，谁知没跑多远忽然听到后面也有马蹄声。
　　娘的不会有人连夜里都在守着吧？！他们走的可是倒夜香专用的门啊！
　　聂凡生回头一看，这人怎么看的这么眼熟？再仔细一看，哎呀这不是程柒柒吗！
　　“等等我玄渊！我跟你们一起去！我不要一个人留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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