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早勿看】花与剑

　　“我怎么会在这？这儿究竟是哪儿？还有，怎么可能……你还活着？……”

　　故人相见却没有半分喜悦，云生心中反而升起几分惧怕。师兄林玦平素为人勤谨和善，师门上下没有不敬服的，自己当年也认为他是世上难得的正人君子，可她到底见识过他迫害自己的那些手段，现下他站在自己床前，笑语晏晏的很是温柔和气，可他越是恭谨越是叫人害怕。

　　“是我想见你，林烈把你藏在了归云别院，他还以为我不知道。我一得知你的下落，便吩咐他把你送了过来，这儿便是重建后的红叶山庄。当年一役，命中注定天不亡我，让我侥幸活了下来，这才有了和你今日见面的缘分。我儿蒙你多年照顾，为兄心里对你十分感激。”

　　他见云生再见他时的恐惧模样，也并不为难她，只吩咐一穿着红衣，梳着双髻的少女好生侍奉云生，自己便退出房外让她好生休息。

　　这女孩儿名唤红儿，虽只有十七八岁的年纪，却周身透着一股机灵劲儿，但过于伶俐，总叫人难以信服。想必名为侍奉，实为监视罢了，云生也知林玦用心，只是不便戳破而已。云生在此地居住了些时日，林玦虽未再现身，云生的吃穿用度却都未受苛待，想必这些也都是林玦事先吩咐过了。

　　这日清晨，连日来天气不好，今日好容易出了太阳，云生在房内百无聊赖，用过早饭便带红儿到园中走走。行至僻静处，见一株杏树立于眼前，虽是未到开花的时候，只这树长得极好，想来到了春天应是格外茂盛。

　　“云儿昨夜睡得可好？怎这么早便起了？”

　　不用转身便知身后何人，林玦秉持一贯待人谦和的姿态，连说话的语气都甚是彬彬有礼，若不是云生知道他的为人，想来也会被貌似谦和的外表所蒙蔽。

　　“你可还记得这棵杏树？你小时候喜欢吃杏子，便叫我在‘仰山堂’的后院为你植棵杏树，说是等长大了就能每年都有杏子吃，这棵树被我移到了这里，二十年过去了，这树早已长成，到了四月份，满树的粉色杏花开的极好，香气满溢，你若是看到肯定喜欢。”

　　听他说起往事，云生心中感慨万千，只道是物是人非，一时心中感触，却再也不相信林玦的甜言蜜语。

　　“师兄莫在与我讲这些陈年旧事，我已不是懵懂无知的年纪，你把我囚在这里存的什么目的，即便不说我也能猜出几分。”

　　“哦？那你说来与我听听？”

　　云生前些日便想过，既来之而安之，不如直接让林玦挑明心迹，省的自己与他浪费时间猜哑谜，回首直视林玦双眸，坦荡间不见了当日畏惧。

　　“当年我被你打穿琵琶骨赶出师门，为的不过是‘雪衣神功’。想来没什么新鲜的，今日将我囚禁在此，所为不过还是这样东西。”

　　“果真聪明，这些年过去，你这直来直去的性子依旧未变，屡经磨难却不变初心，见你如此，我心甚慰。”

　　作势鼓了几掌，林玦冲云生笑了笑，也不为自己辩解半句，对于云生的聪慧，他向来不吝于夸奖。

　　“只是让我不明白的是，林烈何时知道你尚在人世，他又如何借助你的力量，让雷家堡短短数日便家破人亡，在江湖上销声匿迹？”

　　“这话说的奇了，师妹怎下这样的断言？”

　　“林烈毕竟跟随我十余年，他有多少能耐，我还是知道的，若非有人背后相助，他一后生晚辈如何能在江湖上一呼百应，有毁雷家堡百年基业的本事。天一阁在江湖兴起的那天，我还疑惑这天一教的门主行事作风怎的这般眼熟，只是想不到是你在背后兴风作浪。”

　　见自家行事败露，林玦的表情已不似先前，显得有几分难堪，他一凝眉，斜眼看向云生，冷笑道：

　　“你既已知晓，我也明人不说暗语，天一教的声势日益高涨，昆仑、崆峒、峨眉等门派早已暗中投靠我门下，只等时机一到便可举事，到时便能铲除魔教，替天行道，匡扶武林正义。我眼下只缺一样宝贝，便是雪衣派的秘传心法‘雪衣神功’，若是神功大成，便是如虎添翼，行事也更有把握，到那时即便魔教妄图苟延残喘亦是不能。眼下就看师妹是否识得大体，愿为武林正道尽一份心了。”

　　云生并不理他，听他这样一番慷慨言辞，心中更是对此人的虚伪鄙薄上几分。

　　“当年之事，是我对不起你。你若是将‘雪衣神功’交予我，我定然不会为难你，这么多年我身边虽有不少女子相伴，却对你从未忘怀，眼见多年隐忍，马上便要得偿所愿，你不如看开些，到那时你我坐拥天下，再携手看夕阳西下，云卷云舒岂不美哉？”

　　“绣口蛇心！今日我若再信你，便是师门不幸，辜负了先师传业授道之恩！”

　　“……师妹这便是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若是不识好歹，日后你不要后悔便是。”

　　林玦惯常的手段便是先礼后兵，如此恫吓威胁云生早已料到，先前林烈用了卑鄙手段将自己迷昏送到这里，云生便知自己多年教诲悉数化为灰烬，对那孩子已是心死，只怪自己不曾看透他与他父亲本是一路心性，错把他当做好人，如今后悔为时已晚。

　　她与林玦今日在花园中不曾谈妥，闹得不欢而散，这一日也不曾见到红儿在身边伺候，到了入夜时分，云生自己一人用过饭，便见有人过来传话，说自家主人要与她见上一面，云生早就料到林玦不会善罢甘休，只派那人先过去回话，说自己随后就到。来人刚一走，云生便将清霜剑藏于怀中，稍后果然过来一干仆妇，引云生去林玦住处。

　　一路兜兜转转，云生跟随众人到了另一处雅致院落，进了主屋，见此处装饰的甚是风雅，想来便是林玦寝室，等众人退出房门，云生寻了张椅子坐下，暗唾此人只于武学上野心勃勃，却又偏好附庸风雅，真是虚伪鄙俗的可笑。她今日故意穿了件宽大袍子，将清霜剑藏在身上，也难让旁人看出，用手按了按剑鞘，云生心想今晚这宝剑应该能派上用场。

　　过得许久，院门被人打开，听侍婢道了一声“主人”，只见是林玦踏月而来，他今夜身着便装，宽袍大袖一副闲散模样，他进到屋中并未看见云生，刚张口唤了声“云儿”，便见有人藏在床帏后，一道寒光直冲自己面门削来。

　　林玦未想到云生失了内力还敢袭击自己，他手里没有趁手的兵器，空手抵挡了一阵，奈何宝剑的剑锋有如蝴蝶震动蝶翼一般在云生手中上下翻飞，单凭着凌厉的攻势，便让林玦一时难以应付。

　　倏忽间，宝剑又如游蛇一般灵动，剑刃反射出的寒光如流水一般毫无定法，声东击西，左冲右突，不待林玦反应，云生使出一招“玉龙出岫”的反手剑，剑尖直抵在林玦咽喉处。

　　“一别多年，你的剑法精进了不少。只是你今日趁我不防备，又有宝剑在手，才侥幸赢了我。”

　　“师兄还是如此狂妄，是你太小瞧我，以为我会甘心束手就擒，故此才让我得了机会。”

　　拔剑抵住林玦咽喉，二人一同退到门口，林玦的手下一早便瞧出房内气氛不对，等众人前来助阵，林玦已败在云生快剑之下，眼见自家主人为人所制，这些部众也不敢上前，只将云生里三层外三层的围在中间。

　　“师妹，你怎有把握今夜能胜我？”

　　“没有把握，只是冒死一试，只有擒住你，才有逃出去的可能。”

　　云生说的干脆，她虽失了内力，可认穴的功夫相当精准，点了林玦周身三处大穴，谅他没有反抗的可能，便抓了他衣领挡在身前，冲林玦的一干手下厉声喊道：

　　“你们主子的命攥在我手里，若是识相，速速让出路来，若是再敢阻拦，我这就削下他的脑袋。”

　　林玦冲为首的那几人使了个眼色，他们迅速会意，一干人等快速的给云生让出路来。云生拉着林玦一路向正门方向移去，眼见便要出了大门，云生知道逃出有望，持剑的手稍微松懈，抵在林玦咽喉的剑锋偏了半分，只这么个空档，林玦使力推开云生，从口中喷出数道水流，登时周身几处穴道便被解了开去，他向上一纵力，一下跳出云生掌握，飞出了十余步之外，折了一根枯枝，便与云生对峙起来。

　　二人打在一处，他两人都长于用剑，云生虽处劣势，但她出手也自有特点，一时间也不落下风。二人比过百余招，云生终于寻到林玦胸前空挡，一招“沧海一粟”便刺了过去，清霜剑寒烈无比，眼看宝剑就要穿胸而过，却不料林玦手中持的那截枯枝亦来势凶猛，云生只觉一道极强的掌风袭来，那段枯枝为掌风所击，竟然开始弯曲，在他脑后绕了个弯，又像云生复射了过去。

　　清霜剑何等威力，宝剑与“木剑”相交，却震得云生左臂发麻，林玦看准时机，使出一套“白虎九剑”，此剑法大开大阖，气势雄伟，真如猛虎下山一般叫人胆寒，大有石破天惊、风雨大至之势，可又兼结构严谨的特点，简直毫无破绽。云生渐渐额冒冷汗，被逼到一旁杏树下，忽然林玦手中不知发出何种暗器，云生只看见一道银光朝自己这边飞射过来，等看清楚时，才发觉是林玦手中不知何时攥了一根银丝，方才他催动内力，直把这根丝生生打进云生琵琶骨内，她只觉一阵剧痛钻心，双手使不上半点力气，宝剑登时掉落在地。那截枯枝其实早被清霜宝剑锋芒斫为粉末，林玦内力高强，内力灌注其中，竟使宝剑亦不能毁之，退敌后一脱离他掌心，顷刻便化成了粉末。

　　云生知道此刻大势已去，今日铁定是败在了林玦手下，又暗叹林玦内功之高，剑术已至化境，超出快剑已到木剑阶段，如此修为已可堪称当今武林剑道宗师。

　　“你怎么有这等解穴的本事？”

　　云生感觉眼前阵阵发黑，鲜血渗出，在身前青砖上汇成一片，咬牙硬挺着不使自己跌落在地，云生恨自己方才大意，才给了林玦反扑的余地。

　　“我来之前稍微喝了些酒而已，我今夜未想伤你，偏你自不量力，才逼我不得不狠下心。我不过是将喝下的酒从体内凝聚起来，只要有机会，给自己解穴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不晓得你可知道‘天蚕丝’的威名，若是被它打中又该如何？”

　　林玦边说着边将手中的丝线缠绕在掌中，那丝线越缠越紧，他走到云生身前，发觉自己方才说到“天蚕丝”三字时，云生本就苍白的脸上登时褪去了最后一丝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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