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惊心]朝露

　　太子之位如今是岌岌可危，只是悬在太子头上这把刀不知道何时才会落下。
　　“八哥，太子那案子，刑部那边是不是还得费些心思啊？”十阿哥今天第一个开口，这次终于还说到点上了。
　　“嗯。”八阿哥笔头未停，还在案上写着。
　　“八哥，你到是有点意见啊，别老是嗯啊，啊的。”十阿哥摸了摸自己的脑门。
　　胤禟不置可否，嘴角挂着一丝笑意，手中轻轻用盖子滤着茶碗中的茶叶，也不去瞅坐在对面的十阿哥。
　　十四阿哥站在桌侧背着手轻轻一笑，“十哥，你别着急啊，九哥已经安排好了。你就等着好消息吧。”
　　贝子府里，今天胤禟来到小莲的房间。
　　“爷，你怎么不早点说，我好准备一下啊。”小莲原是戏班里唱花旦的戏子，胤禟觉得她唱得不错，模样也惹人怜爱就养在府里，闲暇的时候听戏来解闷。
　　胤禟坐到桌旁，抬眼瞅着小莲。小莲一笑，嘴角上扬的角度刚好。“爷，这是怎么了，是多久没来看妾身了，一来就这样看妾身。”
　　小莲刚进府时，若是被胤禟这么瞅着一定会脸红着别过头去。如今胤禟已经不记得小莲进府多久了，如今小莲不在是戏台上那个十几岁的丫头，已经是少妇的装扮，看到自己的目光会娇媚一笑，而不是害羞，变得跟府中其它的侍妾没有什么区别。
　　“你进府几年了？”胤禟的声音懒洋洋的。
　　“爷都不记着了？都已经七年了，爷今儿怎么想起问这个了。”小莲叫丫头给胤禟沏了茶，就让她们都去门口候着。
　　“这七年，爷可曾亏待过你？”胤禟接过小莲端的茶，是明前龙井，可是太烫了就随手放到一旁。
　　“爷，一直对妾身很好啊。”
　　“那如今是你该报答我的时候了。”
　　小莲噗嗤一笑，“爷，您惯会开玩笑了，要妾身怎么报答您啊？”
　　“刑部侍郎哈山看上你了，自从上次在府里看见你一次，就一直念念不忘？”
　　小莲柳眉倒立，“就凭他也配，我是爷的女人，他还惦记着。”
　　“既然你是我的女人，我把你送给他又如何？”胤禟端起晾得已经冷热适口的茶水。
　　小莲立刻跪到胤禟的腿边扒着胤禟的腿，“爷，妾身自从被您从戏班里接出来的时候就认定要一辈子伺候爷，来报答爷，如今爷怎么能让妾身去伺候别人呢？”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如果你不想去的话，我就着人送你去见佟氏，她地下有知也会感激我送个伴儿过去陪她，当年你跟她面前闲言碎语说别院的事儿，不知道这次相见又能说什么呢？”胤禟目视前方，完全不理会小莲的哀求，一杯茶喝干，“给你一夜的时间，明天岳恒会给你备车，其实哈山倒是一个好去处，他自从正室去世之后多年都没有另娶，如今看上你也是你的福气，如果明天要是想不好，就自己了断，省的我费事。”说完把茶杯往桌子上一蹲，推门而去。
　　酒楼雅间内。“不知道贝子爷今日准备了什么节目啊。”
　　“大人一会儿就知道了。”胤禟抿嘴一笑，轻轻击掌三下。小莲穿着戏服从屏风后面袅袅婷婷地小步踱了出来，朝着哈山嫣然一笑，那一亮相把刑部尚书哈山的脸都照亮了。
　　胤禟鄙夷的瞥着哈山，嘴角带着若隐若现的笑意，轻咬着牙齿。‘太子就让我送你一程吧。’
　　二废太子的消息传了出来，大家都好像松了一口气，如今刀一落下，众人悬着的心也跟着落下。
　　玉檀不懂政事，只是在皇上身边侍奉，眼瞧着自从十三阿哥被幽禁之后，四阿哥一下变得更加低调，不再过问朝中之事，而是在自己的府中过起了闲云野鹤的日子，八阿哥仍旧如往常一样在朝中行事，却被皇上斥责有逾越之心，自从上次罚跪之后十四阿哥不仅没有被皇上疏远，反而越发亲近。
　　这其中的门道玉檀不懂，也不想懂，她知道懂得越多越是烦恼。就会像若曦一样，整日愁眉紧锁。正因为若曦的关系玉檀刻意避免与胤禟接触，每当目光不经意交会时，玉檀就会避开。
　　废太子胤礽被皇上幽禁在咸安宫内，太子妃瓜尔佳氏的封号被剥夺，她被和胤礽一起关到了咸安宫，事已至此，胤禟心中并没十足的快意，反而有些同情她，她所选择的坐拥天下的男人，如今却只拥有巴掌大的天。胤禟抬起头看着天空，那种滋味肯定不好受。
　　康熙五十二年，皇上北上避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皇上年纪大了，这些年几个皇子让他操心的太多，这次的秋闱也如同皇上的心情一般没有往年热闹。
　　玉檀夜里偷懒到僻静处看星星，还是塞外的景色让人放松。胤禟寻着玉檀而来。
　　“九爷，吉祥。”已经多久没有和他单独相处了？
　　“起来吧。”胤禟随意找地方一坐。
　　玉檀还站在原地，如今见到胤禟真的是有些生疏，自从看到若曦为了给十三阿哥求情而被罚，四阿哥说不能再娶若曦，玉檀就觉得若曦受的苦，多少都与自己有关，若曦视自己为亲妹妹，自己却间接断送了若曦的幸福，她心中左右为难，却实在没有两全的法子，这一年的时间她有意回避胤禟，一切联系都靠书信传递。
　　“玉檀我已经安排你弟弟琨齐去五哥府里当差，岳恒说已经给他说了一门亲事，你额娘很满意，等到明年一过了年，就将新人娶进门。”
　　“谢谢，爷。”玉檀知道五阿哥胤祺是胤禟的同胞哥哥为人淳厚，心性善良，与世无争，跟着他是个好去处，胤禟是特意安排的。
　　“但是为何你好像并不开心啊？而且好久不曾看见你笑了。”过了好久都不见玉檀回答，胤禟站起身将玉檀的身子掰了过来，见她咬着嘴唇，眼泪簌簌流着。
　　“你怎么了？”胤禟怎么都抹不干玉檀的眼泪。
　　“爷，为何一定要这样呢，为什么要这样？”
　　胤禟瞪着眼睛，“玉檀，你如今心中是否怨我？”
　　玉檀默默流着泪，她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她的为难是不是该告诉他呢？那他的痛苦呢？玉檀轻轻摇了摇头。
　　“爷，您到底想要什么呢？其实太子妃如今这样的下场，您是不是也很难过？”
　　胤禟没有回答玉檀，他慢慢坐回原位，玉檀也挨着他坐下，双手环着自己的膝盖，沉默在空气中飘散了好久。“我小的时候不像八哥是有惠妃带大的，我是由额娘亲自带大，因为额娘是一宫的主位可以自己养大孩子，我有额娘的呵护，还有皇阿玛的疼爱，我觉得我是最幸福的孩子，紫禁城外是什么样子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起码我比那些额娘位份低的公主阿哥要幸运。”玉檀看向胤禟，他嘴角微微上扬，这一次不是不屑的笑，不是冷笑，而是会心的微笑，那种心无旁骛不由自主的笑，仿佛他又回到了过去，他不是戴着面具的毒蛇老九，他只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孩子。
　　“五哥比我年长四岁由皇太后抚养，皇太后来自大草原，所以我想皇太后与五哥说了很多草原的故事，五哥告诉我塞外的风光最美，草原一望无际，羊群雪白仿佛天上的云彩，骑着骏马在草原上奔驰就像御风而行，自由自在的，那是一辈子最快乐的事儿，我多么希望我快些长大，这样我也可以跟皇阿玛一起秋闱，我也可以看到紫禁城外面的世界。”胤禟的眼睛闪烁着渴望的光芒。
　　“我六岁就和其他阿哥一起去学习，有师父教导，师父时常向皇阿玛夸奖我说我聪敏好学，我额娘又是皇阿玛的宠妃，大家看我的眼光自然不同。再后来和硕温宪公主总带着她的伴读梅儿来跟我一起玩，我从来没有见过梅儿这样的女孩子，既温柔又识大体，不似有些公主那么的骄纵，也不像有些格格们那么沉闷无趣，她见过紫禁城外的世界，她很会讲故事给我们听，都是些传说轶事，都是我们没有见过的世界。我觉得除了额娘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最快乐、最舒服。”
　　心中泛起了层层的涟漪，那是自己从没见过的九爷，在没遇到九爷之前，他的样子，玉檀攥紧了衣服的下摆。
　　“十岁那年我得了痈症，当时我并不知道我是痈症，我还如往常一样去上学，后来与其他阿哥们一起去看西藏进贡的凶恶的獒犬，那畜生四肢强健，坐着时有半人多高，长得十分的难看，全身的鬃毛黝黑，一双浑浊的眼睛，满口尖牙，一见到人来了就不停的吠叫，恨不得一下扑倒直接咬断你的喉管。”玉檀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凉飕飕的。“一个人根本拉不住那獒犬，我们正看得起劲，突然一只獒犬挣脱了管事太监的手将我扑倒，张开血盆大口向咬来，我以为我会没命。”玉檀一个机灵，胤禟怕狗的原因怕是源于此吧。
　　“后来呢？”玉檀捂紧自己的脖子。
　　“我因为发着高热，又被惊吓就昏了过去，八哥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竟然冒死将我从犬口下救了出来，当时他并不是在场最大的阿哥，他仅仅比我大两岁。”
　　“那其他的阿哥们呢？”
　　胤禟轻笑一声：“当时太子跟老四都站在不远处，他们本来可以救我，但是却根本没有出手，太子大婚那年，他喝多了，不经意说出，当时他只想看看热闹，他从没见过獒犬如何弄死一个人，觉得十分有趣，他还拦着老四不让他过来，老四就与太子在远处看着热闹。”胤禟大声说着，“我是他们的亲弟弟啊，他们把我当什么了？”
　　玉檀皱着眉头伸出手想要握住胤禟的手，最后还是收了回来。
　　“我昏迷之后，幸亏一个洋传教士将我治好，我昏迷了几天额娘跟五哥就守了我几天，额娘的眼睛都哭肿了。想起太子站在一旁看着我被獒犬袭击，我就泛着恶心，太子何德何能可以继承大清江山？我想太子不配得到皇位，皇阿玛一定可以看得清楚。我曾经问过五哥他想不想要那把龙椅，五哥告诉我那个地方最寂寞最难捱，他宁愿为了大清建功立业也绝不想沾染分毫。”
　　玉檀将头枕在自己的腿上，认真听胤禟讲着，
　　“转眼梅儿的年纪就要参加三年一次的秀女选拔，我想告诉她，我会求额娘让皇阿玛将她指给我做嫡福晋，可她却从太子的毓庆宫走了出来，当时的她面含春色，比往日更多了几分妩媚，那是一个少女向成熟转变的标志，我一下就懂了，我拉住她问她为什么，她告诉我她要的是坐拥天下的男人，而不是连皇位都不去想的人。”胤禟语气淡淡的，故事的主角好像并不是自己，他站起身，玉檀也跟着他起身。
　　“我大病了一场，额娘跟我说爱新觉罗家的人都不应该有真爱，慢慢我才发觉额娘去争宠不过是为了我们好好的活下去，这皇宫就是这样你不在盛宠便是连草芥都不如，而这皇城里的阿哥们有一个算一个都巴不得少了一个竞争对手才好。这些年使得绊子还少吗？”
　　玉檀发觉胤禟眼中的亮一下变暗换了一种幽明的光，在星空下如同一只奋战的孤狼。“他们想要害我，我便加倍的偿还。与我作对的一个都不留，背叛我的死无葬身之地，他们想要的我便要毁了。”声音从齿间挤出，冰冷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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