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识

作者:觖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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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


      温廷树抬眼,谭青末喝道【慢!】

      温娘一愣,随即向着温廷树笑道【门主,你不会忘了我身边的这位是什么人吧?难道他没权力监斩?】

      【我当然没忘】温廷树也是微微一笑,淡然道【可惜他有资格,他手下的人没这资格。】

      那个拿着砍马刀的汉子重重一哼,手上的砍马刀怦的一下插进土里,发出轰然巨响。

      温廷树不为所动,道【这里是惶月门,无论是谁入的这里,都不能忘了这点。】

      惶月门,自然有惶月门的规矩。

      温廷树是惶月门现在的门主,无论是谁都不能不卖他这个面子,即使是朝廷里来得‘贵人’也一样。

      温娘一时无语,半晌,忽然叹了口气,柔声道【廷树,住手吧,回头是岸,惶月门从建门到现在几十年,从没一位门主有过你这般不智之举,我自小看着你和青末一起长大,实在不忍心你一错再错……】

      温廷树凝视着温娘,‘廷树’这个称呼自从他弱冠后温娘就不再叫过,没想到再一次听到居然会是此时此地。

      【奶娘……】温廷树也是叹了口气,沉声道【我真没想到,我与你之间情同母子的情分,终究不及朝廷所给予的富贵荣华……】

      陆小凤心里暗笑,这温廷树果然不是省油的灯。

      温娘以柔为策,他也回之以柔,只要看温娘现在微微发白的脸色就能知道,这数十年的朝夕相处在温娘心底并非全无印痕。

      【不是富贵荣华!】温娘断然道【我这么做,绝对不是为了富贵荣华!】

      【我明白……】温廷树打断她,轻笑道【是忠诚!是你对朝廷的忠实,有什么能比这样更证明你这几十年来莫不是尽忠职守,对我所有的举动也莫不是监视的滴水不漏?!温娘,做为朝廷的细作不叫细作,只叫鹰犬吧?】

      【放肆!】温娘怒斥一声,道【惶月门是官家之地,领受的也是天子荣光,惶月门的门前甚至还悬挂着朝廷重臣亲手所题的门匾,你怎么可以如此忘恩负义的妄图背叛,这样的失节失义之举简直丢尽历任老门主的脸面!何况……我又怎忍心眼睁睁的看着你落草为寇……门主,你不会当真以为江湖容的下惶月门吧……】

      一旦失去现有的优势,失去与朝廷交涉放人的权力,惶月门与普通的江湖门派有何分别?!

      如果惶月门真的走到这一步,往昔那些对惶月门怀恨在心的人还有何顾忌?!江湖上……有的是落井下石的小人……

      【江湖上容的下惶月门】温廷树淡淡的瞥了许东风一眼,道【江湖上,容的下一个心怀公义的惶月门。】

      【公义?】温娘嗤笑,【江湖上杀人放火叫公义!恩仇自报叫公义!打家劫舍也叫公义!这样的公义一天一变,你遵从的是哪天的公义?!】

      【自然是那是非分明、不惜洒热血酬知己的公义!】温廷树一指许东风,大声道【惶月门的确为百姓拿下过不少江洋大盗,也眼睁眼闭的放过了诸多私了恩怨的江湖门派,甚至还手眼通天的保下过三天内身负九十七条人命的昆仑派掌门人,但为什么不肯放过一个侠盗?不肯放过被誉为‘一夜东风’的许东风?!因为……朝廷容不下一个侠名在外、有能力号召各路英雄、有胆魄与高官富商为敌、有情有义的真英雄!这样的人朝廷要惶月门杀,惶月门不肯!这样卑鄙、违心的荣光我不稀罕,惶月门也不稀罕,惶月门稀罕的是江湖上的真性情,惶月门遵从的是江湖人的侠情豪义,这样的惶月门,江湖上当然容的下!】

      陆小凤看了看后山,心里再一次佩服西门吹雪的本事。

      温廷树方才的话当然是说给那些在后山埋伏的各路江湖豪杰听的,许东风绰号‘东风一夜’,而温廷树借的就是他这个东风。

      先利用逮捕许东风一事将事情做大,闹的江湖上沸沸扬扬,更闹的江湖众人纠结成群意图一行劫狱救人的壮举,然后惶月门借着誓死违抗朝廷之命树立与江湖人一脉同生、侠义高风的形象,顺便一举脱离朝廷的管制与监控。

      天大地大,只要过的了今天,凭温廷树的能力又怎会轻易的再落入朝廷之手?

      想在江湖上逮人,就必须借助江湖人,但又有哪个江湖人会在听完温廷树方才那番话后,还敢冒着被人仇视的危险帮助朝廷捉拿惶月门的门人?

      何况……江湖上的人的确多为真性情,温廷树的一番话又竭力煽动,山上那么多人,听得这样的话的人怎可能全部无动于衷,但现在……后山还是寂静无声!

      西门吹雪!

      如果说有谁可以打破温廷树的期许与算计,那就只有西门吹雪。

      温娘叹息,道【这么说来,许东风你是决计不杀了?】

      温廷树暗自皱眉,山上的人不动,他自然不能趁乱使计的一举除去温娘和那个朝廷贵人,只得道【不杀。】

      【既然如此……】始终不发一眼站立中间的蒙面人道【许锵,拿下逆贼温廷树!】

      【是!】手提砍马刀的汉子一声应允,拔起砍马刀向前两步,谭青末也是向前大夸一步,挡在温廷树前。

      龙玲珑不由皱了皱眉,谭青末是惶月门的人,这提大马刀的却是朝廷一路,这两人一旦动气手来,无论是谁落败,那山上的那些人必定是要动了。

      【且慢】花满楼朗声道【青末兄的这一局,在下不才,斗胆接了。】

      温娘皱眉,道【花公子,你本局外之人,何苦作茧自缚?】

      花满楼微微一笑,道【谢老夫人爱护,温门主,温夫人并非如此情绝,她也曾力图缓转,还请温门主体谅温夫人的两难之处。】

      温廷树不可置否的微微一笑,道【花满楼,我若是你,决不会为这样多次加害自己的人说情。你若还不知道自己如何行同棋子,我倒也不介意为你解说一二。】

      花满楼不以为意的一笑,道【不劳温门主费心。在下虽非通透之人,但对于行棋至此的局面,却还了解三分。】

      温廷树没有说话,花满楼在平和、谦虚之下的敏锐、坚强他早在听琴那晚有所领教,到是温娘颇为意外的说道【你知道?】

      【是。】花满楼点头,道【在下之所以说温夫人曾经手下留情是由在下于悦来客栈遇袭一事得知。那次温夫人的目标虽是看似在下,目的却是为了逼得青末兄有所牵挂,甚至独自离开。只要青末兄与温门主各自落单,是敲山震虎的除去青末兄或是动之以情的游说温门主都或有可成,这是温夫人的第一次手下留情。】微微一叹,花满楼道【可惜在下驽钝,那时一心牵挂旧友,故而去之又返,让温夫人为难了。】

      温娘低咳一声,脸上带着一丝窘迫,道【你又怎知道下手害你的人是我而不是温廷树?】

      花满楼坦然道【说来惭愧,在下当时并无凭证,只是全然信任青末兄不会待我如此,也不会坐视温门主如此意有所图。至于后来,则是托福于陆小凤才得以证实。】

      温娘奇道【陆小凤?】

      温廷树却是有所领悟的看着陆小凤道【原来你那天硬拉我去悦来客栈是为这事……】

      陆小凤哈哈一笑,向着同样看向他的温廷树道【温廷树你说的没错,我那天拉你去就是为了这事,我俩无缘无故的跑去砸人场子,悦来客栈里的大厨子小厨子大管事小管事统统跑了出来,只要有任何一个人认得你,他们就不会和我们那般拼命!不过花满楼当初除了信任谭青末外,相信加害之人不是你的理由则是……惶月门太大了,而悦来客栈实在太小。】

      对于惶月门来说,悦来客栈不过是借他们方便做自己生意的生意人,对温廷树这样的门主来说简直无足轻重,所以即便悦来客栈和惶月门里的人有什么结交,那个人也绝对不是温廷树。

      【不过……】陆小凤朝着龙玲珑那嘿嘿一笑,道【在你我走后我还请龙大小姐证实了一下,悦来客栈里的人的确是向惶月门求救,但求救的那个人果然不过是个专管后务的小管事。】

      龙玲珑朝他嘟了嘟嘴,笑道【虽然你做起事来婆婆妈妈,不过那个和老板娘有关的故事还挺有趣的。】

      陆小凤气的差点背过去,实在想不到自认做事难得仔细的他居然被这位龙大小姐说成婆婆妈妈……

      【花满楼……】温廷树瞥了一眼身边毫无表情的谭青末,目光深远的看向花满楼道【你说的‘第一次’手下留情又是为何?】

      花满楼道【第二次则是在下于惶月门门匾下遇袭,那次青末兄也在在下身边,但来袭之人下手却毫无顾忌,由此可见来袭之人并非认得青末兄也并非惶月门的门人。事后,在下也并未听闻当时温门主的身边有人来犯,所以猜测那次偷袭的目标并非在下,而是青末兄,来犯者并未拼命,不似江湖上的杀手所为,倒像是次警告。也是那次之后,在下才确信有人在惶月门内借惶月门之名别有所图,因为青末兄与在下自幼相识,所以即使事不关己,在下也不愿就此离去。】

      温娘神色怪异的在谭青末与温廷树之间看了几个来回,才淡淡道【不错,我之所以那么做不但是为了确认你和谭总管的旧友之情也是为了将谭总管身陷险境之事挑明,希望温门主能分心于此而无暇顾及如何让惶月门脱离朝廷!可惜……呵……】

      温廷树却不接话,仿若未闻。

      陆小凤大大的叹了口气,道【可惜你后来所做的事反到为这个温小子脱离惶月门铺桥造路了。】

      温娘冷冷一哼,知道陆小凤说的是许东风一事,不由皱眉道【若不是你横插一杠,事情又怎会如此不顺,不过我也的确意外,你后来非但察觉了‘地府众鬼’一事,而且居然没有和花满楼在那伸手不见五指的秘道内动起手来。】

      陆小凤道【这事不是我发现,是花满楼点醒了我,这件事做的太快!】

      【太快?】

      【太快!许东风四天前被秘密带进惶月门,江湖上受许东风恩惠的那么多,怎么可能同时在四天之后就得到消息,联系好帮手、摸清了惶月门的地理并一起救人?!更何况还要在那晚定下计划将我们引去前门并掳走龙玲珑和你?!这件事之所以做的那么快无疑是有人在许东风被捕的当晚就将消息散发出去并让早已联系稳妥的‘地府众鬼’主动寻上门去帮助他们,当然,给出惶月门地图、制定好怎么行事、放一部分人来进行掳人的也是你,温娘。】

      温娘点头道【那晚本来只想带走谭青末,但陆小凤你实在太爱乱管闲事了,居然硬生生打断我的安排。】

      【也不算硬生生打断】陆小凤摸着胡子道【温娘你不是早有防备?骗得我进入秘道与你会合却差点和花满楼动起手来……你只是没想到那晚西门吹雪也和花满楼在一起,所以地府众鬼非但没能加害花满楼,花满楼也在我与西门吹雪动手的前一刹那认出了我。】

      【西门吹雪……】温娘看向后山,道【又是西门吹雪……】

      陆小凤眨眨眼睛,笑道【我知道你想什么,你在想那晚如果不是西门吹雪,你就可以在秘道之内将我和花满楼一并加害。】

      温娘居然也不否认,道【那天晚上龙玲珑的药性还没有过,花满楼是瞎子,你又没有防备,如果当真暗算成功,我倒也没了眼前的这个麻烦!】

      陆小凤摇头道【但即便如此,你也为后来一手埋下了准备——你故意透露老门主当年凌虐谭青末一事却又不说完,为的就是和花满楼另约时间,然后加害老门主并栽赃到花满楼的身上。花满楼那时如此动怒为的不仅仅是谭青末的往事,花满楼气的是自己,他隐约猜到你没有赴约定是另有圈套,却气自己无从得知无从阻止甚至还牵连了别人。】陆小凤看了一眼花满楼,道【花满楼和我不一样,不喜欢参合乱七八糟的事情,即使被拖累了进来,也不愿将事情做绝,还尽力想着是否有回转的余地,可惜他的一番用心你们根本不懂,居然还以为他是你们手上的一枚棋子,今天老实告诉你们,下棋的人是他不是你。】

      花满楼见陆小凤虽然到最后说的有些离谱,却还是为他能读懂这些而颇受感动,陆小凤见他微笑,压低声音道【最后那几句不是我说的,是西门吹雪拿来训我的,可怜我被他一顿训斥居然无言反驳……花满楼,这次的事的确让你为难了。】

      花满楼一时怔愣,不期然的想起了湖心亭畔西门吹雪的种种举动与那句‘风无常性,落子无悔……’

      原来,他不是碰巧路过湖心亭吗……

      温廷树哈哈一笑,转向陆小凤道【那你也是那时发现我与试图截走许东风的人有所联系的?】

      陆小凤偷偷瞥了一眼身边脸色绯红的花满楼,庆幸现在没人留意他,道【发现你的目的是后来的事,不过当时的确奇怪,我和你一起追上山去,我掉入了秘道你又去了哪里?现在知道,你是将计就计的直接找上那群人谈‘买卖’去了。】

      【买卖?】温廷树嗤笑,也不多说,反问道【你是何时知道温娘就是幕后主使?也是杀了我爹企图栽赃给花满楼的人?】

      花满楼见温廷树说起老门主之死时的轻描淡写,不由暗骂这个小子毫无良心,道【当然也是在秘道,是温娘自己说的。】

      温娘怒道【我说的?你简直胡说。】

      陆小凤笑道【当然是你自己说的,你说你和温廷树以前也掉入过这秘道,所以知道要同时用三寸三分长的针在鸡啼一声时扎入空内方能出的洞来。】

      【那又如何?】温娘笑道【当时温廷树早已习武,针,当然也是温廷树扎的。至于老门主,呵,我对他迟早会杀了老门主一事从来不曾有所怀疑。】

      【不可能!】陆小凤摇头,笑道【这也是我去悦来客栈砸场子的第二个原因,我发现了一件事,一件很有趣的事。】

      温娘不语,陆小凤心想看温廷树刚才那云淡风轻的模样要说杀了他爹也并非全无可能,嘴上却不敢胡说,接着道【那就是……温廷树或许也会暗器,却绝对不会擅长暗器。他本来跟我去悦来客栈只是在旁观看,却在章掌柜使出满天针时忽然动怒,非但卸了别人的胳膊还恶狠狠的搁下话说‘我平生最恨暗器一道’……直到现在也是在暗器上不屑有所修为的人在那么多年前怎么可能同时把两根三寸三分长的针扎进洞里?!那秘道里既然只有你和他两个人,那除了他当然就是你!】

      温娘叹气,道【江湖上人说陆小凤直肠子粗心肠,今日看来却是截然相反……心细如发。】

      陆小凤很有点不好意思的摸摸胡子,笑道【我不过是喜欢到处跑动,真正心细如发的人却是花满楼。你忽略了花满楼又忽略了西门吹雪,所以你聪明反被聪明误简直一点也不稀奇。】

      温廷树正想大笑,却见陆小凤回头朝他撇了撇胡子,那意思是‘你也一样’。

      温廷树也不动怒,兀自高深莫测的轻笑不已。

      温娘呵呵一笑,道【即便你全部知道也没用,今天我身旁站的是宫里的贵人,温廷树无论如何也无法逃脱,既然龙玲珑根本不是漠北龙王的女儿,漠北龙王自然也不会为温廷树有所出面,那山上区区的乌合之众又能有什么做为?!】

      【不是漠北龙王的女儿?】陆小凤惊讶的挑起眉毛。

      温娘抿嘴一笑,道【如果龙玲珑真是漠北龙王的女儿,那两个漠北龙王的恩师岂能早早的不见踪影?而龙玲珑,又岂能无人管束无人陪伴的在你这个江湖浪子陆小凤左右出入?】

      陆小凤不答,转向温廷树道【你也不信?】

      温廷树笑而不答,却也并不否认。

      陆小凤啧啧称奇,居然用很幸灾乐祸的眼神看着龙玲珑道【他们不相信你是漠北龙王的女儿啊……】

      龙玲珑翻翻眼睛白了陆小凤一眼,娇哼一声并不说话,陆小凤哈哈一笑,向着温娘及温廷树道【虽然我很同情龙王老兄,但这位龙大小姐的确就是漠北龙王的女儿,跟着她的两个老头不见了怕是因为漠北那儿出了点事,所以不得已留下这个大小姐跟着我这个江湖浪子自个玩。】

      龙玲珑冷哼一声,道【即便如此,温廷树也不是我的什么人,温娘你有一点说对了,漠北龙王不会为了温廷树的事有所出面。】顿了顿,龙玲珑的脸上带了一抹红晕,大声道【不过若是有人为难花满楼花公子,我却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陆小凤一下子瞪大眼睛,带着调侃的看向花满楼,却见他仍然兀自沉思,竟然对龙玲珑别具深意的话语毫无察觉,不由暗暗好笑,看来这个龙大小姐这次要空手而回了。

      温娘看向温廷树,再一次劝道【温门主,还是束手就擒吧。念在以往的情分上,或许还有几线生机。】

      温廷树嗤笑出声,笑道【束手就擒?!凭什么?!温娘,你许是忘了惶月门的门匾代表了什么意思吧?】

      温娘一时不语,陆小凤从善如流的问了句【什么意思?】

      温廷树冷笑一声,道【说什么是朝廷重臣为了标显惶月门得以一雪前耻,其实是接着这句话时时点醒惶月门不要忘了自己卑微的身份。‘惶月门,众人无人’的真正意思只有一个,就是‘惶月门,从!’从的是朝廷,从的是官员,从的是前来求救的各路人马及时不时就有所传达的朝廷旨意,那惶月门自己的决定与意想呢?!要我在这样屈辱的门匾下做一辈子的走狗,不可能!】

      温娘闭了闭眼睛,道【既然话已至此,那就无需赘言了,动手吧。】

      温廷树也微微一笑,道【是该动手了。】

      动手,是有人动了,但动的那个不是众人齐聚目光于他身上的手持砍马刀的汉子,动的那个是始终站在中间面纱蒙面、毫无特征的人!

      好快的身手!谁也没想到的人!

      只是一招,猝不及防的温娘就被那人拿住要害。

      温娘又气又急,看着面纱下露出的熟悉面容狠狠道【连你也被这人收买了吗?回去后你又如何交代?!】

      温廷树却是哈哈一笑,道【他不是被我收买的,他本来就是我的人。‘红阁’的面具果然都是上品,离的这么近你居然也无所察觉。】

      那人右手依旧制住温娘,左手在脸上用力一撕,果然撕下张薄如蝉翼却无比精巧的人皮面具。

      面具下的脸,平凡无奇。

      温娘一声长叹,道【温廷树,你真的长大了……是我太过心急,想想谨慎如你,又怎可能单单寄往于山上的那群江湖之人。没想到……没想到你居然连朝廷里的那人也敢下手。】

      温廷树微微一笑,道【我不曾对那位贵客下手,只是我自然知道朝廷办事有朝廷办事的弱处,也亏得以往都乖乖当那一条阿谀奉承的看门犬,才能骗得那人早早离去。】

      温娘心知大势已去,自己所寄望的这人居然被人调了包,那单靠温娘自然休想指挥那些手握兵刃的兵士。

      温廷树深深的看了谭青末一眼,又看了温娘好一会,才轻轻的道【送她上路。】

      一声闷哼。

      闷哼却是从那戴了人皮面具的人嘴里发出的。

      温娘和温廷树同时满脸惊疑的看向出手那人——三个蒙面人中的最后一人。

      陆小凤哈哈大笑,道【我早说过了,下棋的人不是你们,是花满楼。】

      那人脱下面纱露出一张过于白净的脸,陆小凤满是兴趣的打量了好一会,见那人没什么动作,忍不住笑道【就算红阁的面具做的再好,你也不至于这般不舍吧?秃子,难道你当真那么想当太监?】

      那人重重的叹了口气,道【阿弥陀佛,陆施主出口无德,迟早要下那拔舌地狱的。】

      脱下面具,竟然是……老实和尚!

      温娘不可置信的看着他,道【你……你不是……】

      【阿弥陀佛】老实和尚向着温娘双手合十道【和尚本来很老实的待在那牢狱之中潜心静修,奈何又被那姓陆的魔头横拖出来拉入人世,不过温施主你放心,和尚答应你的事一定做到,待那姓陆的魔头放过和尚,和尚就重新回到后山的牢狱之中继续修佛。】

      陆小凤听老实和尚一口一个‘陆魔头’,不由气的翻翻白眼,冷笑道【好你个六根不净的和尚,竟然如此恩将仇报,等这事完了看我怎么让你上下一起的干净干净。】

      老实和尚不理他,兀自对着那个躺在地上的杀手道【阿弥陀佛,善恶有报,望施主此次过后切莫再行那不甚光明之举,更是切勿再去招惹那姓陆的魔头。】

      温廷树的脸色变了几变,终究忍不住问道【你是如何得知这人是假的?】

      陆小凤摇头,道【猜得。你行事始终带着三分朝廷做派,我只是不信你会如此信任那些江湖中人。何况……】陆小凤看着地上的人皮面具道【你实在不该去找红阁做面具……朱停那混蛋虽然爱财,但偶尔还是会帮帮朋友的……】

      【温门主……】花满楼抬头,道【无论温夫人是否为难于你,养育之恩不可忘。行天道者自助且天助,望温门主在此答应在下,得便宜时,也能予人高抬贵手好穿衣。】

      温廷树环顾了下四周,又看了看那表面看不出来,却是将那杀手牢牢掌控并犹自喋喋不休的老实和尚,叹道【花公子技高一筹,你今天所说的话,我记下了。】

      没想到,没想到他和温娘的千般算计,却算不过一个心地坦荡且充满包容的眼残之人……

      一个陆小凤,一个西门吹雪,一个花满楼,再加上他们的那些朋友,就算遇到再多的困难再多的麻烦,怕也是能无敌于天下的。

      花满楼微微一笑,转身要走,温廷树不由意外道【花公子,你……就这么走了?】

      在掌握了全部局势后,就留下这么一句劝诫,便打算无所留恋的离去吗?

      花满楼笑道【惶月门的事本不该有我这外人插手,温门主,保重。】

      花满楼知道,惶月门的路已然铺平,温娘和温廷树心中的杀意已消,那么那些聚集在山上的江湖中人也会带着许东风安然离去。

      【等等,你就真相信我会带着惶月门平静的行走于江湖之上?】

      花满楼昂然笑道【在下只是相信,无论走的是哪条路,只要行止端正,就可仰俯无愧于天地,无愧于天地者无愧于心。】

      看着花满楼挺拔的背影,温廷树不由想起了花满楼刚才的那句‘行天道者自助且天助……’

      【青末】温廷树看着谭青末,半晌后道【花满楼的确比我高明。】

      谭青末抬起头来,直视着温廷树道【我所跟随的人,是门主。】

      温廷树讶异,他从没想过会从谭青末那得到这样的答案。

      数十年的朝夕相处,却在这一瞬间让温廷树决定与眼前这个始终恭谨、善于忍耐的人重新相识。

      *************************************************************

      【花满楼】陆小凤一把拉住花满楼,嘿嘿笑道【麻烦的事情终于没了,快快快,陪我喝一杯去。】

      花满楼道【你的麻烦没了,我的麻烦却刚刚开始。】

      【你的麻烦?】陆小凤眨眨眼睛,道【什么麻烦?】

      花满楼故意板起脸来,道【被人卖了的麻烦。】

      陆小凤一声惊呼,跳起来道【完了,我的麻烦也来了,西门吹雪根本不该去练剑,他简直就是个比十只老狐狸加起来还要狡猾的生意人。】

      花满楼失笑,皱眉道【你究竟卖了我什么?】

      陆小凤苦着脸,哭笑不得的道【其实我不止把你卖了,连我自己也给卖了。你不过要去万梅山庄小住几月,我却要赶到江南去你家负责善后。】

      【我家?】

      【老五稍信来说,让我务必与你一起回去喝他新酿的菊花酒。】抓了抓胡子,陆小凤叹气道【这回可好,等你从万梅山庄回来,不止能喝菊花酒、梅花酒,怕是还能喝上老五最新酿制活埋小凤酒。】

      花满楼哈哈大笑,正想说话,却听见龙玲珑一路大呼小叫的跑了过了,道【疯了,疯了,老实和尚又回到后山地牢去了,我拉也拉不住。】

      陆小凤摆摆手道【没事,那秃子要是不回去才真叫疯了。待关他个十天半个月的,那秃子自然会出来找肉吃。】

      【是吗?】龙玲珑惊讶的眨眨眼,道【那西门吹雪怎么也疯了?你知不知道我路过湖心亭时见他正拦着谁找架打?那是我们漠北的剑神,连我爹看到也不会去招惹的人!】

      话未说完,花满楼已冲出门外。

      看着跟着冲出门去的陆小凤,龙玲珑不由摇头道【果然疯了,我也疯了,我居然看到花满楼大惊失色的冲出门去……】

      一直到察觉那股孤寒冷傲的气息,花满楼才定定的站住脚步。

      龙玲珑口中的老人是早已绝迹中原的用剑前辈,西门吹雪一旦和他撞上必定有所死伤,但花满楼一直到了这里才发现,他即使站在这里,怕也于事无补……

      察觉到两道专注而带着寒意的视线,花满楼一时怔忡,却听那熟悉、带着些微寒意的低沉声音道【七童……】

      花满楼剧震。

      虽然相识甚短,但花满楼无法否认,在万梅山庄门前的清冷月光下,那初次的相逢早已印刻在他心底。

      在悦来客栈于树梢之上的互相对持中,在惶月门双双落水前的刹那碰触中,在湖心亭畔从强硬坐下到过手三招之中,花满楼所了解的西门吹雪似乎已经够多。

      多到足以让花满楼想起这个低沉、带点寒意的嗓音曾说过‘幸会’,说过‘欲盖弥彰’,说过‘落子无悔’,现在,这个声音唤的是只有家人才会唤的乳名——七童……

      慢慢的呼出一口气,花满楼浅浅的笑了,笑着向那个凝视着他的西门吹雪一步步走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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