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鸣于野

作者:竹下寺中一老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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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摇动云山水又波


      鹤鸣派外并无渡头,两人便商量着找个船家一路北上。
      “我们可取道青衣江,”谢恒言斟酌道,“前几年某任嘉州刺史疏浚了河运,若是顺风顺水,十日足矣。”
      沈秋暝茫然四顾,滔滔江水奔腾不息,“你不觉得怪么?就算是留了空明子师叔镇守本派,其余人等全部北上长安,鹤鸣也绝不至于如此空寂。”
      他所言非虚,如今的鹤鸣山如同空山孤城一般,不仅不见派中弟子,甚至连左近的农户都人间蒸发。
      “你留在此地等我。”沈秋暝交待了一句,便提气向妙高峰而去,谢恒言看着他远去背影,眉头紧锁,最终还是发足追去。
      只见沈秋暝站在一破落农家之外,神色是从未有过的肃然,谢恒言在他身后百步停下,脸上亦是惊疑不定。
      “突然发现师侄的轻身功夫很是不错,”沈秋暝背对着他,陡然间像是换了一个人,“时不我与,派中怕是出了大事,若是为了我拖累全派,我沈某百死亦难赎此罪。”
      谢恒言讷讷道,“师叔怎知派中……”
      沈秋暝摆摆手,“我记得当年玄明子师叔曾在十方堂后院置过几柄竹筏,咱们去碰碰运气。”他以余光瞥过去,谢恒言不自然地笑了笑,仿似舒了口气。
      山脚下的十方堂亦是一片死寂,沈秋暝熟门熟路地找到了竹筏,满意地笑笑。他抬首瞥了眼天柱峰,扬了扬眉。
      “师叔?”谢恒言心下惴惴。
      沈秋暝却不看他,只淡淡道,“随我来。”
      两人抬着竹筏向着天柱峰脚奔去,沈秋暝疾步如飞,谢恒言几乎跟不上他的脚步,他正想开口让沈秋暝慢一些,耳边风声疾响,却见沈秋暝猛然拔剑,将一支流矢挑开。山上不知何时多了数百号人,各个都身强力壮,甚至有人还穿着铠甲。
      “沈秋暝!”谢恒言慌乱道。
      沈秋暝头也未回,“这条路你可比我熟多了,怎么走不用我提醒吧?”说罢,他一个猫腰便钻进了天谷洞。

      半个时辰后,两人对坐在竹筏之上,均是衣衫半湿、狼狈不堪。
      沈秋暝面沉如水,把玩着手中朱红剑穗。
      谢恒言一派悠然,淡看两岸千篇一律的山景。
      “这把剑我很喜欢,”沈秋暝突然道,“只不知道是师傅挑的还是你挑的?”
      谢恒言看他,“这把剑和我所用之剑本是一对……”
      “哦?”沈秋暝讽刺道,“和秋水剑是一对,想不到我这兵器来头倒是挺大,莫不是叫做春山剑吧?”
      谢恒言摇头,“秋水剑不过是信物,我平素并不用它。这两把剑的来历师傅也不太清楚,只知是禅机道长于洞庭偶得……”
      沈秋暝轻抚剑鞘,“云中。”
      “正是,”谢恒言点头,“据传是楚国宝器,我那把名曰太一。”
      沈秋暝点头,对着他笑了笑,猛然用剑鞘对其尾闾、百会二穴攻去,谢恒言眯起双眼,闪躲地左支右绌、极为狼狈。
      “十年不见,竟是连缩骨功都练成了,”沈秋暝咬牙切齿,“张知妄!竟敢如此欺瞒于我,从今往后我与你势不两立!”
      说罢,他手中之剑如疾风暴雨一般向“谢恒言”攻去,丝毫未留余地,“谢恒言”再无力招架,眼见退无可退,只好苦笑一声,竟是纵身一跃,直直向着江中坠去。
      沈秋暝也不急,将手中云中剑收回剑鞘,冷眼站在筏上等着。
      不多时,一只惨白如玉的手扒住竹筏,紧接着那手的主人也从水中冒出头来。
      苍白脸孔,墨色长发,就连那双眼都是黑白分明,融入这水色山光之中,浑然一副水墨丹青——正是阔别十年的张知妄。
      两人一在筏上,一在水中,遥遥对视,仿佛朝夕相处十余日的不过是个陌路人,眼前他们才初初相遇。
      不知过了多久,沈秋暝缓缓在筏上坐下,神情委顿。张知妄瞥他一眼,猛然跃出丈余,又如苍鹤般徐徐降至筏上,湿透衣衫甩出一串水迹。
      沈秋暝却看得清楚,方才并无水痕,可见张知妄脚下不曾借力,绝非本门梯云纵。他惊疑不已地望向张知妄,却见后者方脱下外衫,周身湿透,精干身躯在白色中衣下若隐若现。沈秋暝侧过脸不再看他,又将自己外衫褪了扔过去。
      似乎注意到他的疑惑,张知妄淡淡道,“和梯云纵有些像罢?有日我在留仙峰悟道,见云光开合,又想起梯云纵那招‘白云苍狗’,便一时兴起,化用几式创了这个云笈步。”
      他眉目疏淡,容光胜雪,沈秋暝如今已完全无法将他与那一路插科打诨、满脸堆笑的轻狂儒生想到一起。而此刻他更关心的,却是张知妄此举的用意。自下山以来,除去他二十岁冠礼那日,张知妄遣人捎来云中剑,之后便再无消息,而沈秋暝奉了唐照临之命,自出师后便也再未回山。悠悠十年寒暑,其间唐照临仙逝,张知妄继任,派中人事如今一概不知,就连眼前曾朝夕相处的师兄也变得面容模糊,看不真切。
      “缩骨功极耗真气,难怪一路我试你内力均是平平,是我大意了。”沈秋暝撇撇嘴角,“不过敢问掌门,你我并非仇雠,在这等危急之时,易容已是多余,又何必缩骨?徒费内力不说,最终你还不是被我识破?”
      张知妄点点头,“不错,确实多此一举。”见沈秋暝眼中寒光乍起,似是气结,他目光一暖,轻笑道,“不过我改换容貌身形,神态步法亦有不同,你竟还能认出我来,倒也是不易。”
      沈秋暝哂道,“说句市井中的大俗话,你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出来。”说罢他微微一笑,竟还带着些得意。
      张知妄皱眉看他,仿佛也想起了同一件旧事,“天谷洞那次也是……此番我自认天衣无缝,直至昨日你亦未起疑心,究竟是何处有了破绽,还请师弟解惑。”
      沈秋暝冷笑,“谢恒言此人出现的过于巧合,从一开始我便不曾全然信任。其一,鹤鸣本为剑派,绝大多数弟子兵器都应是剑。而谢恒言武功平平,先前自六花阵中救我时,以竹箫使的剑法却极其纯熟,以箫代剑本就不易,他一个年轻弟子有此功力,难道不古怪么?”
      张知妄自嘲一笑,“难怪相遇那日你便以言语试探,怪我自作聪明。”
      “如今想来,师兄的两把佩剑,一为掌门信物秋水剑,二为云中的雄剑太一剑,皆易暴露身份,”沈秋暝继续道,“另外当日我离派下山之时,师兄曾在留仙峰以箫曲送别,两相对比,难免生疑。”
      张知妄抚上竹箫,“难为你还记得。”
      “其二,一路以来谢恒言皆茹素,那日我刻意买了一斤烧牛肉,派中俗家弟子我见多了,纵使在派中再如何耳濡目染,逞口舌之欲乃是人之本性,可谢恒言宁愿吃山果亦不愿碰那牛肉一下。”
      见张知妄沉吟不语,沈秋暝干脆全盘托出,“你常年在上清宫中,沾染了一身檀香气息,天谷洞那次我便是闻见了你的气息。到了鹤鸣之后,我的疑虑也愈演愈烈,于是我运足真气甩开你,率先去了当年你我窝藏忘尘叟的农舍,知晓此处者除去钦宴,惟我三人,而谢恒言又是如何得知呢?最后,当年你禁足时,偷偷由留仙峰凫水至天谷洞探我,今日我忆及此事,方想到这个逃生之法,说起来还真是要多谢师兄了。”
      张知妄勾起唇角,“师弟冰雪聪明,一如当初。不错,约莫二十日前我曾接到陈允怀密信言你将入剑南道,路上却屡屡被贼人追杀。他随信还附了这张面皮,我便缩骨易容在你必经的渡口等你。”
      江风冰冷刺骨,张知妄拢了拢身上的外袍,肃然道,“对了,正明子师叔率众弟子在汉中等候,我的佩剑亦在林师兄处,这一路若再遇强敌,贫道娇弱无力,还请师弟多多照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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