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中世纪的爱尔兰圣人和墙头们

　　此次科伦巴回到爱尔兰时还访问了克朗马克诺斯。建成初期仅是几座简陋的木屋，这些年来克朗马克诺斯的声名渐渐飞腾而起。随着求学者和过往僧人学者的涌入，大量平民们也纷纷前来聚居周围为修会劳作，同时颇受益于位处河流枢纽的地理，现在这里已经成为一座颇具规模的小型村镇。记载中科伦巴的到访在当地引起了轰动，在他还没抵达修会之前，得到消息的群众就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为看一眼这个活生生的圣人并得到他的祝福。四个青年男子不得不扛着一具木栏走在他身旁，为防止他被如潮般前往致意致吻的人群挤倒。当一个脏兮兮的小男孩偷偷在后面拽他的袍子时（因为不敢面对他 ），他就把把男孩抱了过来，在众人之前祝福了他。从这天开始那个男孩真的如他所说，逐渐德业精进成为一个知名的学者。（这个故事的重点是：我也想吻小科可以吗XDDD）

　　艾欧那的主持父师总是精力充沛并且忙忙碌碌，疫病横行时他四出行医诊治，荒年战乱他开放修会接纳避难者：”……当他的僧人劳累忧虑于日常作息时，科伦巴会鼓励他们；当他们疲惫不堪的出外劳作时，他已经先到一步并准备好了茶点等在那里；当被派出的僧人迟返于旅程时，他会为此焦虑，尤其当他们出海航行时；他为人们发放赎改和平安，并援助贫瘠；他派人把杀死修会兄弟在附近海岛上投喂的海豹的盗匪从藏身之处追捕出来，当盗贼们申诉饥饿时，他又让人宰杀了数只修会牧养的羊送到船上作为礼赠….“ （ E. Duckett《The wandering saints of the Early Middle ages》,1959）

　　每一个故事都进入尾音的时候，现在艾欧那的住持老去了，虽然不能再到处旅行，但他仍是个充满活力的老人，他仍然热切关注着这座海岛修会单调忙碌的生活中的每一个细节。一天一个兄弟发现了一只被海上风暴刮到修会屋顶上的鹤，他们的住持显得很高兴：”这是爱尔兰来的客人，我的乡人。“ 随即让僧人们妥善照顾这位披着羽毛的造访者，直到它恢复健康，展翅向爱尔兰海岸飞去。

　　艾欧那修会有一个严格的住持，同时充满人情味。有一个故事讲述斋戒期间科伦巴悄悄在他的僧人们的苦叶粥里掺进牛奶，不至于主持弥撒时有气无力。他在用餐时则会以特有的爱尔兰幽默读起 St. Gildas的“教职书信”（Pastoral Letter）*：”……戒除□□的食物没有意义如果不行慈善……他们按度量进食——但无度量的暴怒；他们只饮清水——但同时痛饮仇恨之酒；他们乐于粗衣——但同时乐于背后暗箭。他们久久长祷，同时批判它人直至入睡……他们偏爱斋戒过于仁爱，长祷过于公义，自专过于谐睦（their own contrivance to concord），孤立过于教会，苛刻过于谦卑，人性过于神性（man to god）……“ （＊修会集体食堂时会有一个“lector”，就是读书的）

　　主后五九七年的一个六月的晴朗天气里，艾欧那住持最后一次巡视了这座他经营了三十余年的小岛，确定修会在接下来的一年里有充足的供给。近些年中他为很多挚友主持了告别的仪式，现在他在耐心而愉快的等待着加入他们。

　　“事实上这个四月时我就觉得天主在召唤我，如果我乐意离开，不过我决定还是稍等一下，” 回程时他们的住持笑着说：“因为我不想让你们度过一个伤心的复活节，我知道你们已经为这两个日子祷告一年了。*“ （*另一个是圣诞节，修会里每年只有这俩日子能放开吃啊笑）

　　接下来的故事，我们将从艾欧那第九任住持阿德曼的《圣科伦巴生平》（Vita Columbae）中读到...

　　“….这之后圣人离开了谷仓，准备回到修会，半路上他在一个竖立在石基上十字旁停下坐在那里休息片刻时，这时有一匹白驮马向他走来，那匹从牛棚往修会的运送牛奶壶的忠实的仆从。它走向圣人，并且，奇妙的，把头抵在他胸前。我相信，天主在上，这样的动物有种造物主赐予的特殊敏锐；所以能知道它的主人很快就要离开它，再也不能见到，（所以它）开始悲伤的哭泣，就像人类一样，（它的）泪水洒在圣人胸前，吐出白沫并悲鸣。随行人见状就要把这哀泣的动物拉走，但圣人阻止了他，说：“由他去吧，因为它很喜欢我，让它把苦涩的泪水洒在我胸前吧——喔，你啊，即使你是个人，有一个理性的灵魂，（却）全然不知我的离去，除非我刚刚告诉了你。但这头野性的牲畜，造物主用一些奇妙的方式使它知晓了它的主人将要离开。” 当他这么说时，圣人祝福了这匹马，并伤感的离开了它。

　　“….他们离开了，登上山坡并俯瞰着整座修会，（他）在山顶上站了一会，抬起双手掌心向上，祝福了他的修会，他说：‘尽管这个地方小而艰苦，但她将拥有不同寻常的大光荣，（礼敬）她的将不仅苏格兰的国王和人民，同样也会有外邦异域的统治者们和臣民们，其他教会的圣人们也将对她致以不一般的大敬意。’

　　当说完这些话后，他下了山，回到修会坐在他的誊写桌前，开始抄写第三十三首圣咏（英文版的第三十四首），他写到了 “寻求上主的人却不缺任何福乐” （*思高版圣咏34:11）。
　　“这里，”他说：“这页的最后，我必须停下了，剩下的由Baithene（科伦巴的接任者）来写。”最后这句很适用于这位圣人….也同样适用于接任他的父师的那位，他的精神子嗣们的导师（说），“孩子们，你們前來听我指教，我要教你们敬畏上主之道*。”（*圣咏34:12），他（Baithene）确实接任了他（科伦巴），不仅从教导上，也从书写上。

　　“这些话语之后，他启程离去的快乐的时刻即将到来，圣人开始沉默。当午夜的钟声响起时，他急急起身前往教堂；比其他人走的都快，他独自先进入了（教堂），在祭坛边屈膝祷告。与此同时在后面比他走得慢的多的他的随行者Diormit，从一段距离处看到有一种辉煌的天光从圣人所在的位置处（发出），充满整个教堂内部。当他靠近门的时候，他和站在不远处的几个兄弟都看到了的这个光迅速消失了。Diormit进入了教堂，悲痛的高喊：“你在哪里，父师？”

　　因为带着火烛的其他兄弟还没赶到，他在黑暗中摸索着，发现圣人倒在祭坛前。（Diormit）稍稍托起他，蹲坐在他旁边将他的头抱在自己胸前。这时其他僧人们带着火具急匆匆的赶来了，他们围在临死的父师旁唱起了耶利米哀歌。这时圣人，甚至在他的灵魂离开前，（仍）大睁开眼睛并举目四面环顾，他的神色充满了美妙的欢喜快乐，无疑（是因为）看到了前来迎接他的天使们。然后Diormit抬起了圣人的右手，所以他能祝福他的僧人们。而可敬的父师同时也尽可能的自行移动着手臂，因为虽然他已经不能言语，但当他的灵魂离去时，至少他可以用他的手的动作祝福他的兄弟。在通过这种方式给予了他们他的神圣祝福（benediction）后，他便吐出了最后的呼吸。

　　在他的灵魂离开躯体的禁锢后，他的面容仍然鲜润，并因为他所见的天使的显像而明亮照人，这样的神情让他看上去不像一个已死之人，而像是睡了过去。与此同时整座教堂大放哀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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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几天里海上的风暴一直在持续，没有船只能靠近这座小岛。就像圣人之前说过的，艾欧那的兄弟们得以不受外界访客干扰的专注哀悼我们深爱的父师——“

　　现在爱尔兰海峡一片风平浪静，浪花拍在白沙柔软的浅滩上轻轻唱着古老的歌谣，湛蓝长空上片片云朵随微风徜徉漫步，温暖的阳光洒在艾欧那修会的教堂石壁上，让这些总长年面色冷硬的石板也有了些许温度。

　　通向修会教堂的路口上那座被海风吹的纹路斑驳的石刻凯尔特十字下，一个年长的僧人正向他面前席地而坐的听众讲述他们的创立父师圣科伦巴的故事。他的听众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身形比同龄人颀长不少，他有浅色的皮肤和发色，以及一双明亮的蓝眼睛，显而易见是个盎格鲁人——他是流亡中的王子，诺森比亚的奥斯瓦尔德（Oswald）。

　　现在艾欧那正处于第四任住持Fergno的统管下，这些年里不列颠的形势天翻地覆犹如海啸。奥斯瓦尔德的曾祖父伯尼西亚（Bernicia）国王Ida的外号是”举火者“，得名于他烧毁的无数村落；他的父亲则是一个坚定的旧信仰信奉者，被不列颠人叫做”骗子艾特尔弗里思“（Ethelfrith the Twister）；他在前任伯尼西亚国王Hussa死后与其亲族争斗中取胜获得伯尼西亚王位，接着在战斗中摧毁了不列颠人的武力，从海边向内陆扩展了自己的领地；又在之后的战争中震慑了北部的苏格兰王国，使其几十年内不敢南下逐鹿；通过一系列征服战争和其它手段，艾特尔弗里思取得对邻国德拉（Deira）的控制权；他随即驱逐了已故德拉国王的长子，德拉（Deira）王冠的合法继承人王子埃德温（Edwin），同时娶了埃德温的妹妹德拉公主Acha——奥斯瓦尔德的母亲——由此将德拉与伯尼西亚合并，成为诺森比亚王国。

　　艾特尔弗里思的最后一场胜利是意图切断威尔士的不列颠人王国与北部同族王国的联系，从而发动的查斯特之战（Battle of Chester）。他与Powysian王国联军开战之前首先袭击并屠杀了附近修会的上百僧人，下令的理由是 ”他们会祷告挪森比亚战败“。赢得了这场双方都代价惨重的胜利后不久，艾特尔弗里思在闲河（River Idle）战场遭遇了得到东英吉利王雷德沃尔德（Raedwald）支持，卷土重来的德拉王子埃德温的武力，并在战争中被杀死。

　　自此艾特尔弗里思其余的子女们则与当年被他放逐的埃德温一样，开始了他们的流亡生涯。诺森比亚的三个王子因弗瑞德（Eanfrith），奥斯瓦尔德（Oswald）与奥斯威尤（Oswiu）与支持者们向北逃往苏格兰的达尔瑞达王国——曾与他父亲恶战的爱尔兰王国。

　　现在统治诺森比亚国王的国王埃德温的王后是个来自肯特的基督徒公主，并从家乡带来了约克主教帕利诺斯（ Paulinus of York）作为顾问。可能有妻子的影响，可能有罗马教宗的来信影响，也可能有个人的动机的影响，总之埃德温本人也受了洗，并在领内大力推动这个来自罗马的新信仰，同时他的施政也很有善名。
　　出于任何立场，不列颠的修会僧人们都不会乐于看到这个国王再被取代。尽管如此，艾欧那修会仍然收留了流亡中的王子。以艾欧那创立住持科伦巴的举动为参照，用以在战争中维护弱小无辜者的”无辜者法令“（“Law of the Innocents“）在艾欧那第九任住持阿德曼时被成行为条律推行，但这个法令的渊源显然由来已久。

　　少年的奥斯瓦尔德与奥斯威尤从艾欧那的僧人处接受了教育，他们学习战争和领导的艺术，当然还有一些宗教常识。最年长的因弗瑞德在来到苏格兰后就受了洗，奥斯威尤也想领洗因为他哥哥受了洗。至于奥斯瓦尔德对此还不十分确定。他有些吃惊因弗瑞德何以能这么干净痛快的就否定了父祖们世代信奉的神灵，虽然确实对僧人们向他们展现出的完全不记旧嫌的善意和帮助很有感触，但他心中仍对完全接受这个信仰有些障碍：盎格鲁人有自己的神灵和传统，一个不敬拜盎格鲁神的盎格鲁人还能被叫做盎格鲁人吗？

　　不过无论王子或平民，精彩的探险故事对一个十多岁出头的少年来说总是很有吸引力。

　　”……于是我们的主保圣人，我们至爱的父师科伦巴就这样离开了这个世界，他的灵魂在天使们的簇拥下回到了天主的怀抱。“

　　最后年长的僧人如此总结道。

　　”——并且仍然跟我们在一起。“

　　一个清澈的童音在他背后响起，奥斯瓦尔德回头时看到一个套着明显过于宽大的旧僧袍的孩子站在那里。那个孩子打眼看上去不过八九岁，细瘦的胳膊里抱着一摞好像能把他压倒的书卷。他暗褐色的柔软卷发被海风微微吹起，这时有几缕发丝被吹到了眼前，他一边摇摇晃晃努力平衡站姿一边试图腾出手去拨开散发的样子显得多少有些滑稽。

　　当今人回顾起他的辉煌家谱，也许不得不认为奥斯瓦尔德的好教养与其说是来自艾欧那的教育不如说是来自天主。根本没加思想，奥斯瓦尔德本能的爬起来走了过去。他帮那个小僧人卸下了手上的书，当那个小僧人重把头发拨到耳后时，奥斯瓦尔德发现他有一双典型的爱尔兰眼睛。是那种掺着榛色的浅绿，翠色虹膜上一圈金红的霞晕由瞳孔周围向外散开，就像原野上静静燃烧的篝火。

　　”谢谢，你真是个好人，天主祝福你。“

　　爱尔兰眼睛的小僧人仰起脸冲他展颜一笑，又踮起脚努力够到他颊边吻了一下——他太高了，那个小僧人几乎是跳起来的——随即从他手上捧过了那堆书，转过身匆匆走向修会教堂。

　　那个爱尔兰小僧人的笑容让他面上散发出一种温暖柔和的光，这样的感觉让人心中宁静，宁静无疑是奥斯瓦尔德需要的。年轻的王子对于自己的前途一直很明确，总有一天他们会回到诺森比亚，为挪森比亚王冠和首府班伯（Bamburgh）城堡中的大座执锐披坚去战场上杀个你死我活。
　　盎格鲁是一个战士的民族，他们和他们的国王们时刻准备着战死沙场。成为一个国王或死于敌手，奥斯瓦尔德的血统没有给他提供第三种选择。

　　这将会是另一个故事，我们的故事远远没有结束，科伦巴的故事也远远没有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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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最后回到科伦巴身上。“……至今关于他的魔力仍然栖息在他的简陋的木筏着陆的白沙上，在春天鲜花盛开的山谷中，在从身体到灵魂都被他深爱的人们与动物间，在那些荣耀着他的名字的教堂里……”（E. Duckett，《 Gateway to the Middle Ages: Monasticism》1991）

　　现在他跟我们在一起，不仅苏格兰，全世界都有他的痕迹。这是一个被所有基督徒热爱的名字：东正教，圣公会，长老会，路德派甚至新德鲁伊运动的摩登巫师们也会叫他”大高隆科尤勒“（The Great ColmCille）。不消说我们总能轻易找到圣科伦巴主保的教堂，而在距离我居住的城市不远处的一所研究所学院中，就有一座主要教授人文学科的学院被命名为艾欧那，以纪念这位爱尔兰和苏格兰共同的主保圣人。圣人或其它，深爱过的人同样也会被深爱着。

　　下次路过教堂时不妨进去坐坐，正中那座覆着白巾的祭坛前就是我们的艾欧那创立住持离开这个暂有世界的地方，而那闪烁的烛光中也有他的恒久永在。如果临时起意，不妨在那里略作歇息静思片刻。
　　大约在科伦巴离开我们的十多年前，他的好友卡睦皋在班戈的修会中走出了被后世称为“第一个欧洲人”的圣克兰班(St. Columbanus, 543-615)，他存留至今的十篇布道中最后是这样结束的：
　　主啊，请给我们永不消亡的爱，为这爱将点燃我们的灯而不使它熄灭，以使这光在我们之中闪耀并照亮它人。至爱的救主，点起我们的灯所以我们能永在你的庙中闪耀。愿我们从您中得到这不会止息的光，所以我们中的黑暗将被明亮，而这世上的黑暗也将被消减些许，阿门。

　　艾欧那的圣科伦巴，为我等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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