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文慧太后传

　　“想不到公主会说荻语。”司马无射尴尬开口，打破一路来的沉默。
　　“学说荻语，只是以前在龙首宫，无聊时打发时光，学着玩儿而已。”我停下脚步，反问他道，“宫廷，是个可怕的地方，不是吗？每个人都应该给自己找些事情做。”
　　生于宫廷，我若是不想被所谓的欲望纠缠，打发寂寞岁月的最好方式就是找些事情给自己做吧。可是真到了国破家亡的那一刻，我才发现，权力与欲望对一个生于帝王家的人来说是多么重要。
　　“红药，你先去萱莪宫回姑姑，说我片刻就到。”不再多想，我嘱咐红药道。
　　“是，姑娘。”红药应声退下。
　　我看着那抹粉红的身影消失在眼前，转身仰头迎上司马无射那双淡定的眸子，悠悠开口，缓慢而坚定，“我，不会嫁给你。”
　　“末将从未有过奢望，”司马无射苦笑道，却似乎并不意外于我的直率。“只是……，请公主给末将一个保护你的机会。”
　　我愕然，望向他，片刻失了言语，只觉得虎文单衣（1）之下，他那原本的沉敛增加了三分肃穆。曾经在南虞的辛夷花海里，也有一个少年用如此的神情，说过要护我一生一世，可如今，他又在哪里呢？
　　司马无射南征归来，拓跋昊却未对其大加赏赐，只任命他当羽林中郎将。羽林中郎将，位列光禄勋，明里是主管皇家戍卫，实际上是皇帝智囊武备所在，候补官员云集之地，与同级的虎贲军相比，因为殿上差事与奉使外出多由羽林执行，是以羽林相比虎贲，与皇帝关系似乎又更进一层。拓跋昊明显是想对他这位表弟加以磨练，以备日后委以重任。由此可见，司马无射日后前途必是不可限量，一路北上，我知道，司马无射确实是个言必信，行必果的君子，此时此刻，嫁与他，也许是我自保的最好方法。只可惜，他的父亲是司马邦彦……
　　“如果这就是当日你所说的保证，那大可不必，比较要敬一个无情无义的懦夫当公爹而言，我，更愿意做一个奴隶。”我直视司马无射，一字一顿。
　　在我心中，司马邦彦实在是无愧懦夫的称谓。
　　“公主，为臣的父亲绝对不是懦夫，”司马无射面容平静依旧，只是我眼角依然瞥到他已然握紧的手掌，北上这一路，我早已明白这是他隐忍的惯常动作。
　　司马无射琥珀色的眸子映着我冷漠的脸，良久，闪过一丝怅然，叹道：“如果他是，也是因为我……”
　　“少侯爷，你不会不知，辛夷已有婚约在身，”罢了，我看着他那酷似哥哥的脸，实在不忍再发难。“有一个人已经答应会保护我，一生一世，而我，也相信他会，所以辛夷的安危，少侯爷就不要再费心了。”
　　默默注视我良久，司马无射缓缓开口道：“公主放心，你哥哥他没事……”
　　一石激起千层浪，我凝眉问道：“我的哥哥太多，少侯爷是说哪一个？如果是违逆侯，那大可免了。”
　　“除了开阳公子，公主还有哥哥吗？”司马无射悠悠言道。
　　我粲然一笑，静待下文。这时的司马无射和开阳哥哥倒真是天差地别，在我心中，哥哥确实只有一个。
　　“据说，他和五水蛮族已经有所联络，五水蛮族长，打算把女儿蓝靛嫁给他。”司马无射有意无意的继续说着。
　　“放心，你可以禀明你的皇上，大可不必这么急于用兵，他不会和五水蛮族结盟的，更不会娶什么蓝靛……”我轻声叹道，不知是为开阳哥哥，还是为摇光。

　　“哦？”讶异于我的肯定，司马无射问道。
　　“你知道吗，司马无射，”我抬目苦笑，“有时候我真希望开阳哥哥能像你一样，可他就是我的呆子哥哥，谁都改变不了。”
　　哥哥虽然生性风流，却最重信诺，他既然答应把命给了摇光，就断然不会毁弃誓言，而且，以他清高的个性也必然不屑于与蛮族为伍。
　　微风拂来，带来片片落英，花雨袭人。
　　“秦青阳，他也没事，应该和你哥哥在一起。”伸手帮我拿去头顶粘染的一朵红樱，司马无射薄薄的唇角泛起苦笑，“这下宇文兄的麻烦可大了……”
　　我难掩心内狂喜，青阳哥哥他果然没事！见我如此，司马无射那琥珀色的双眸闪过一丝莫名的情愫。
　　我张口欲言，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最终留给他的也只是静默。
　　“公主殿下，微臣就送到这里了，”他转身，淡淡的声音里仿佛是沾染了暮春时节的微寒，没有回头，似是长叹，“其实，和公主有过婚约的又何止是秦青阳？”
　　午后的斜阳下，冷清清的落照，最终也只剩我一人。

　　（1）虎文单衣，虎贲、羽林的装束，《太平御览》卷八百一十六引用董巴《舆服志》：“羽林左右监，左右虎贲皆冠鹖（古时候一种善斗的公鸡），纱縠单衣。”虎贲、羽林始于汉武帝，魏晋时代承袭，两者共同担任省外一切宿卫事宜，但并不是皇帝一人专用，有时皇帝也会将虎贲羽林赐予诸王，以示尊荣。按古有“法天设官”之说，虎贲、羽林名称源于天上的虎贲、羽林这两种星宿。虎贲原名为虎奔，王莽因为古有猛士孟贲，故改名为虎贲，表示如虎直奔，言其勇猛。羽林指的是疾快盛多，为王羽翼，至羽林郎又名岩郎、严郎，各自解释不同。

　　（2）标题诗句源于汉代乐府诗，辛延年的《羽林郎》：“银鞍何煜爚，翠盖空踟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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