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道]空阶白

作者:太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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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二 - 花羊 - 下


      重归忙忙碌碌生活。
      想到他会再度拜访,便会心一笑;此处俨然成了我的居所,以招待他三两月的不时来访。
      不知何时,他那句“我来看你”换了“我回来了。”
      他不曾提起,我不曾在意,两人都惯了这种模式,安然相别,欢喜重聚。
      由此又过了半年有余,我与他似有了默契——他在外忙忙碌碌来来回回,我始终在某处候他。却有一次,换做从前,两人早该见面,然他隔了近五月也不见人来。我自是一面好奇,一面揪心;最后一月虽不至辗转反侧,寝食难安,却时常做着手头的事便要出了神,等回神,手头的药草已然搁置许久。
      如此做做停停,速度平白比平日慢了许多;改善之方不可得,我对此窘况也只无可奈何。
      心喜他到底还是来了。
      披星戴月,风尘仆仆。
      日已西沉,残晖映一室昏黄,等我点上油灯,窗外只留泼墨夜空与甫升的玉蟾。
      孤灯,残月,凉夜,平白便教人添了几分伤怀。
      我正坐下来,拿了本医理典籍翻看,那门却突然被破开了。来人眉间疲惫,仍难掩高昂情绪,高声嚷嚷着,“小淮小淮,我回来啦!”
      我一怔,站起身来,一时说不出话,只瞠着眼见他关了门,几步跨过来,搁了手上的东西,然后一把抱上我脖子。
      “小淮,久等了,我回来啦。”
      他鬓发带着凉夜的水气。
      我抬手回抱住他,埋首他颈间轻叹一口气。
      “你回来了。”
      两地相隔,相思催人;那夜情愁得解,便如云开月明,教人明白心底情思。

      多年后谈及此事,他笑言,路途奔波不觉辛累,只想着马上能够重聚;推门一刻恍然,万般心念皆因情字所起,至此决意相守此生。
      “你难得讲如此正经的话。”
      “你难得问我心意嘛。我要把握时机好好表现。”

      自各自明白心意,我与他却皆不曾言明;只细小处心知两人都更亲昵了些。
      他每次来见我,多是带了些吃食来,或是捎带些实用物什;最常见的是酒,每每便是两三坛,拉着我上茅草屋顶坐着,幕天披星,把酒夜话。
      海边星子密且亮,璨璨然模样,我端着酒碟子歪头看他侃侃,还是觉得他弯着的眼更亮些。
      “这个给你。”
      我正看着他出神,被迎面丢来一个东西砸进怀里,差半分就要浸了酒液。捞起来一看,才发现是个坠子,鸽蛋般大小一块鸡血石,样式古朴简单,血色鲜红沁然,却好似被常年把玩得光滑;那孔看得出是新打的,编了个盘长结的式样,缀了络子,流苏滑腻腻流在手里。
      “这是……”
      “我一直带在身边的东西啦。”他咳了咳,撇过头去,“上回见一个师姐正编东西送他心上人,我就问她要了绳子,央她教我……唉我只会这一种结啦你别想挑其他。”
      “手艺不错。”我笑笑,心底这家伙大概连这种结的寓意也不清楚,一面把那坠子往腰间挂,“作为回报,改天我给你写张可治百病的药方子。”
      “嘁,哪有什么治百病的药,你这大夫胡诌也不害臊。”
      “自然是有的,待我——唉!”我笑笑伸手去够脚边的酒坛,他正他举着酒坛子在我面前的一枪虚晃,我后仰避过,脚边一踹却踢到了那坛子,酒坛生的圆,骨碌碌便沿着屋顶要往下滚;我伸手去够,酒坛子是抓到了,人却连同茅草一蹭,滑了下去。
      我一愣,还没来得及动作,他倒是紧张,一个梯云就跳了下来,两手搂着我腰安然落在地上;却不知是谁拌了一脚,两个人尚来不及对视一眼,就倒在了地上,我手中仍抓着那酒坛子,因此倾了他一脸。
      他在我身下,被酒液辣得眯紧了眼睛,气鼓鼓嚷:“庸医!让你偏要用酒碟子喝酒!倒我一脸!辣死了!”一边忙忙用袖子擦干满脸湿迹。
      酒坛子早被我搁在一边,我也没起身;看他被酒液呛的眼角通红的模样,觉得到比平时更可怜可爱了几分,忍不住便抓了他的手腕,吻了上去。
      两人都饮过酒,他发间还晕着酒香,熏得两人都有些陶然而醉;舌尖相触那一刻,想必两厢心思都玲珑透彻,骨骼相缠,鱼水尽欢,一夜云`雨观遍,似乎也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第二日自然是我醒的早些,梳洗完毕,备好粥茶等他醒来。
      他却没多久也醒了,坐起身时一阵嘶声;他裸着上身,红迹未消,他自己不觉,我看着倒有些耳热,避免尴尬,也是确认,问了声身体情况。
      “无事,就是……还是有点奇怪。”他扭捏着动了动身体,想到了什么似的,又抬头问我,“说来,为什么我在下面?”
      我一怔,他倒问的直接,“因为我是大夫。”见他皱眉盯着我半晌,心下微有忐忑,方想解释一二,他已接了话茬儿。
      “罢了,大夫可能是能看顾得周全些,本也不是什么大事。”
      虽说并非我胡扯,可他这么快便信了,仍旧叫我有些忍不住弯了眼角。
      “那便去洗漱吧,早饭早茶可都要凉了。”
      “你都不照顾一下一夜辛劳的我吗?”
      “那可还有我的份儿。”

      情至浓时,无暇他顾。

      一次又是夜话至天明;不知怎地谈及日出,他便兴致勃勃提议去海边观日出东升。
      “说来我只在华山上见过,却没见过海边的日出,不如我们去看看?”
      “好。”一夜未眠,我虽疲累,但东方欲白,到底了无睡意,全了他念想;两人便就此拎着残酒去海岛东岸等着。
      天仍蒙黑,我们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他饮酒向来比我豪放,酒意上头,开始犯困,头一点一点的,连语速也渐渐慢下来;到后来,我一句话说完半天得不到他响应,低头看他已经靠在我肩头睡了去。
      我心觉好笑,但到底没叫醒他,只搂他进怀由他睡的更舒服些,贪看他睡颜。
      我不曾留意时间流逝;不知多久,东边日出。
      天色开始现出乳白,而后慢慢染上渐次浓重的彤色,远处一平水线,其下便是待出初阳。
      我摇醒尚自在我怀里蜷得紧的家伙,看他迷糊地张眼,好笑地低声要他抬头看东面风景。
      “醒醒了,醒醒,道临,看那边。太阳要出来了。”
      “唔——”他便惺忪着眼去觑我手指着的那边。
      日头缓缓探出头来,金芒万丈,便有几丝缭绕云雾,也刺得人一时睁不开眼。
      “……咸鸭蛋”他低声嘟囔了一句。
      我虽听清了,一时却没反应过来,想通了他在说什么,又是一阵好笑。
      日出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升的极快,初时不觉,没一会儿,红日便已挂空中。
      他也已清醒得差不多,只仍懒懒腻着;发觉我看他,抛出一句“饿了。”
      “那便回去吃早饭,我正好前些日子腌了些鸭蛋。”
      “咳。”他正起身,闻言尴尬呛了一声。
      他正张张嘴想说什么,我却低头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
      他神色一滞,过来紧了紧我领口,“受寒了?”
      我摇摇头,“约莫吹了些风。”回去灌一碗姜汤祛寒好了——我这般想着——这家伙在我怀里到是被护的周全。
      只是海边到底风大,凌晨风又凉,我一碗姜汤也压不下去那股邪寒,到底是病倒了。身体起了热度,整个人都是绵软无力,昏昏沉沉的想睡觉;不过看他在我床前忙前忙后也是新奇,抵却了大半寒病难受。
      由于常被我打发去打下手,他煎药水平倒是被我调教的不错,只是熬粥的技术就有待商榷了。
      我舀着汤水淌淌和尚且成颗的米粒入口,熟是熟了,却不够稀烂,还有就是——
      “怎么样?我不知道你嗜不嗜甜,糖没敢放太多。”
      “你来尝一口。”
      “啊?”
      “来,喝这边,我没喝过。”我把碗转一圈递过去,“你尝一口。”
      我看他喝了一口,然后绞紧眉毛;倒不是难吃到哪里去,而是——“看来我有必要好好诊治一下你的味觉问题,等我病好——”
      “你闭嘴。”他一脸郁卒在我床边坐下。
      我笑着抬手抚弄他后颈顺毛,“所幸这里是海边,盐多的很,不够你还能去弄些来。”
      他瞪我一眼,低头凑过来,“你公然谈论制盐,不怕被抓走吗?”
      我低笑,“这里不就只有你一个,还是说你打算亲自押送?”见他凑过来吻我嘴角,我撇了撇脸,“别,小心过了寒。”
      最后他那句不以为然的“我可不像你”终被模糊在唇齿间。

      隔了两日,躺在床上的人,换成了他。
      我已然大好,现下两人角色对调。
      “咳咳……我、咳——我哪知道会这么严重……”
      “所以说‘务必’谨遵医嘱。”我闲闲看他一眼,他哼哼唧唧地把头埋进被子里。
      我只得过去把他挖出来,“喝粥了。”
      热腾腾的粥米粒颗颗都饱满炸裂开来,浓稠香甜,光看卖相就知道比他之前那碗要好不少。他扁扁嘴,张嘴吞下热粥,便提说也要我教他熬粥功夫。
      “怎么?打算改行开早点摊子了?”
      “为了以后好照顾你啊!”
      “呵呵,无妨,我自己来便好。”
      “这是情趣啊你懂么。”
      都说到这份上了,我只得无奈笑着应了,“行,行,都依你。”
      不过他倒是因为这一出事儿,在我这儿多逗留了近半月,于我到算得上因祸得福。

      其后,我们也不过维持着现下的模样相处着。
      我却再没生过病,倒让他埋怨过没有施展之地。
      我一面择拣着药材,一面无奈问他,“你难道不该想我身体无恙一世无忧吗?”
      “嗯——有理。”
      “当然,我不介意照顾你。”
      “我身体好着呢!”

      情至浓时,无暇他顾。
      有情人陪伴,又可畅游杏林,这于我是再美满不过的事。

      近日那几个孩童的怪异病症也有了眉目。
      我将昨日试验的方子拿出来,改了几味药的用量,处理好了,又如寻常一般,调制好了自己来试验一遍。
      液体滚下喉咙,耳边似乎飒飒起了风声,身体里鲜血迅速汩汩流动起来,仿佛流过的不是血液而是时间;我抬手,看见自己手背上肉眼可见的开始迅速突起的青筋,条条浮现的褶皱,我一瞬反应过来——这次的药方成功了!由此,那几个孩童终于可以摆脱这怪病困扰,一如常人。
      我抓过纸笔疾书,将药方性状都一一记下,我有些疲累,心下却是欢喜,想着,他约莫也会替我开心。
      我想到那句“身体无恙一世无忧”和他深思的笑脸,却突然意识到什么,手中疾书的笔脱力掉了下来,最后几个字早已不成样子,歪歪扭扭躺在纸上。
      最后,我只模糊地想着——
      我们还有几场酒没喝,我还没有喝到他熬的粥,我还没——
      还没把那张包治百病的方子交给他。

      情至浓时,无暇他顾。

      “我有个——爱人,他啊,深情温柔,又沉稳持重。”他语调甜蜜,脸上带笑,却缓缓抬手,捂住了脸。
      “他叫徐淮,”甜蜜的声音慢慢从嘴角挤出来,“不过他已经不在了。”
      那甜蜜终究化作液体,从卢道临的指缝间淌出来,淌出来,洇湿了桌上一纸泛黄薄宣。

      腹空足衣袍
      天冷加餐饭
      远行自珍重
      千丝百念牵
      淮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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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番外二 - 花羊 -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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