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

　　六出飞花入户时，坐看青竹变琼枝。
　　五月系着披风，手抱暖炉，倚在卧房前的栏杆上，看着竹园素白一片，“三儿，你说栾大哥他们到域川了没？前几日雪那么大，想来路也难走…”
　　立在一旁的三儿说，“栾将军他们才走了十多天，应该没这么快的，而且前几日天气不好，大雪中也很难行走，想来还要些时日才能到。”
　　“呵呵，竟只是十多日？我还以为已经快一个月了呢。”
　　三儿笑了，“那是公子太过想念栾将军了，才觉着时日太长。”
　　五月羞赫的瞪了他一眼，“胡说。”
　　“公子，三儿哪里胡说？公子难道不想将军么？”
　　五月摇头，“没，不对，是想的，哎呀，三儿，你个坏蛋，我不和你说了。”五月脸色通红，被这白色衬托着竟是显出几分艳丽。
　　三儿抿嘴笑，“好了，三儿不说了，公子，你瞧着今日的天气不错，不然咱们出去走走吧？省得你在这里闷得慌。”
　　“也好。”五月转身进了卧房，放下手里的暖炉，套上了毛茸茸的暖手。

　　十冬腊月，放眼望去都是白雪皑皑，街上路人匆匆，但也比往日热闹些。
　　“路大娘，来两碗饺子！”三儿自个擦了擦桌椅，和五月悠然坐下。
　　“哎哟！是五月和三儿啊！”路大娘呵呵笑着，这两孩子是她这饺子摊的常客了，这俩孩子聪明伶俐，路大娘喜欢得紧，也顾不上刚下的饺子，连忙给两人舀了两碗热汤，“这天冷，喝口热汤暖和暖和，大娘啊，这就给你们下饺子。”
　　“好！”五月笑道，“大娘这天这么冷，我还以为您不出来摆摊了呢！这几日天气不好，我和三儿想出来都不行呢！天天就想您这饺子了！”
　　“哟！瞧咱们五月这小嘴甜的，好咧，大娘多给你放几个！”路大娘呵呵道，这路大娘也是个为难的，丈夫儿子都是当兵的，前年战死在草原上，儿媳一听自己丈夫没了，竟生生昏厥了过去，这往后身子便一天不如一天了，去年没熬过冬天，撇下路大娘和两个六七岁的孩子撒手人寰了。
　　“大娘，今儿个怎么不见小虎和小河啊？”三儿看了看摊子周遭，不见往日的两个小身影。
　　“兄弟俩在卫书生家里呢！这天冷了，他家那个兄弟见了心疼俩孩子，就叫到他们家去了，说闲着也是闲着就教教他们认两个字的，哎呀这卫家的两兄弟真是好人呐！”路大娘手脚快，说两句话的功夫就下好了两碗热腾腾的饺子，端了上来。
　　路大娘做生意实在，饺子皮薄馅多，份量也足，周遭的人都很是喜欢的，这不，五月和三儿这刚吃上，又来了几位客人。
　　“公子，还是路大娘家的饺子好吃！”三儿心急，囫囵的塞一个进嘴里，烫得直哈气。
　　“瞧你这饿狠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不给你饭吃呢！”五月笑道，自己小心翼翼的吃了起来。
　　三儿想着也纳闷，这公子说，他自小是在深山里长大的，也就一个山村娃，可瞧着公子这言行举止，优雅从容，还长得一副倾城的容貌，一点也不像个山里娃，倒像个出身书香世家的翩翩公子！三儿心想这公子的师傅肯定是个世家子弟，若不然怎么会教养出公子这般的气质来？
　　“奶奶！”两个孩子奶声奶气的喊了一声。
　　“哟！我的乖孙子来啦！”路大娘回头一看，“卫琛和小苏也来啦！”
　　“小虎和小河跟着小苏认了会字，累了，便缠着他有爱奶奶，我们就带他俩过来了。”卫琛原想找个空桌和小苏坐下，无奈路大娘这小摊生意太好了，全都坐满了。
　　听着这声音十分熟悉，五月一回头，竟真是熟人，“卫大哥！”
　　“呀！是五月啊！”扭头对身边的小苏说，“这就是我给你说过的五月，我们过去坐会儿吧。”
　　“卫大哥，这位是…”
　　卫琛拉着小苏坐下，听到五月这样问，竟有些脸红，小声说，“这就是我内人。”
　　“谁是你内人！”小苏瞪了他一眼，然后和颜悦色的看着五月，“你就是五月？听说你弹琴很好听呢！我叫苏青，大家都喜欢叫我小苏，你可以叫我苏大哥。”
　　呃？！五月有些惊讶，原本以为卫大哥的内人是个娴熟的少妇，没想到却是个风度翩翩的公子？“…苏…苏大哥好。”
　　“…三儿还以为卫公子的夫人…”三儿也是一脸的惊讶，完全顾不上吃他喜欢的饺子了。
　　“这家伙跟你们说我是女人？”苏青看起来有些生气，十分不悦的瞪着卫琛。
　　卫琛连连摇头，“没！我没这么说过！”
　　五月虽是吃惊，但半夏和韩初的事儿，他天天看着眼里，有怎会觉着怪异呢？所以想想也就接受了，“我听卫大哥说苏大哥身体不好，现下可好些了？”
　　“他啊，这都是以前落下的老毛病了，以前年少气盛，硬要和人比武，结果伤了肺腑，落下现在这毛病，前两日还咳出血丝来，把我吓个半死。”卫琛想起两日前的情形心有余悸。
　　苏青瞪着他的眼神也软了下来，“大夫都说了，只是天干物燥引起的气血失和，不碍事。”
　　“哟，来，天冷，吃碗饺子。”路大娘笑呵呵的端着饺子摆到卫琛和苏青面前，“小苏啊，你身子不好，吃了饺子赶紧回家去啊，别冻着了，你不知道啊，你那天半夜身子不舒服，卫琛去给你找大夫，可都半夜了大夫也早睡觉了，卫琛是硬求着大夫起来的呢！你可注意了，天寒身子弱就容易生病，想我那苦命的儿媳啊，就是没能熬过冬季…”说起这事儿，路大娘眼角泛着泪光，“嗨！你们瞧我这老婆子，跟你们说这些做什么，苏青好福气，有卫琛这么个兄弟，定能长命百岁的！”
　　“奶奶~我想吃饺子！”
　　“小河也要！”
　　“哎！好嘞！给我的宝贝孙子下饺子去咯！”路大娘用衣角擦了擦眼角，“你们吃着，大娘忙去了啊！”
　　卫琛把桌上的辣酱推的远远的，给苏青和自己碗里加了两勺醋，“大夫说你少吃辛辣的，放点醋就好。”
　　“那你把辣酱推那么远做什么？我不吃，那你可以吃的。”
　　“我不吃辣酱，这样味道挺好的。”卫琛笑道，“五月，三儿，你们看我做什么？再不吃，饺子就凉了。”

　　“大娘，我们吃饱了，让小虎小河跟我回去吧！”卫琛放下五个铜钱在桌上。
　　路大娘拉着两个孙子过来，“卫琛，你这是做什么？我还麻烦你们给我带孙子呢！吃两碗饺子还给钱？快拿回去！”
　　“大娘，您就收着吧。”苏青道，“我们这不是才给五个钱么？两碗饺子要十文钱呢！您做点生意也不容易，还要拉扯俩孩子，我们这不是也没您客气么？您要真连五文钱也不肯收，那我和卫琛以后就不敢来了。”
　　“你这孩子，唉，大娘知道了，大娘收着就是了。”
　　“大娘，我们也吃好了，这是十文钱，您收着。”五月从钱袋里数了十个铜钱，交到路大娘手里。
　　“哎，好。”
　　“大娘，两碗饺子！”
　　“来啦！”

　　“卫大哥，我们也要回去呢，一道走吧！”
　　“好。”
　　“小虎小河，你们慢点，别摔着了！哎！别跑！”苏青跟在后面喊着，谁知这小虎一回头，就扔了一个雪球，苏青急忙躲过，却正正的砸在了五月脸上。
　　“好啊！你们两个小坏蛋！看我怎么收拾你们！”五月把暖手塞进怀里，弯下腰在雪地上团了两个雪球，往两个孩子砸去。
　　“哈哈，五月哥哥你没打中！”
　　“啊！公子，你扔到我了！”三儿随即也加入了扔雪球的行列。
　　“哈哈哈，苏大哥！”五月一连扔了两个都砸到了苏青脸上。
　　苏青气急，“琛！这小坏蛋欺负我！”说着还往卫琛手里塞了两团雪球，“给我报仇！”
　　“啊！卫大哥！你以大欺小！三儿我们一起扔！”
　　几人玩的疯，幸好着吃行人较少，他们才能玩得这般尽兴。
　　“哈哈哈，卫大哥真没用！小虎小河，咱们继续扔！”
　　“呵呵呵…”
　　“公子！你耍赖，你拿我做挡箭牌！”
　　“那你扔回去啊！”
　　“啊！琛！你扔我了！”
　　“我不是故意的！”
　　……
　　一顶华丽的官轿正打这经过，轿子里有些昏昏欲睡的人，听见这阵笑声不禁抬手撩起轿帘，这一眼，他便看见了一身雪狐皮毛衬托下的少年，少年肆意爽朗的笑容不知为何竟让他心中掠过一丝的异样，“停轿。”
　　“哎！公子小心！”三儿一声惊呼。
　　五月不小心绊了脚，一个踉跄往后倒去，正巧撞到了那顶刚停下的官轿，“哎哟…疼…”
　　轿子里的人感觉一阵晃荡，也不等旁人给他撩起帘子，自己便出来了，轿夫见五月撞过来，生怕扰了轿子里的人，开口骂，“哪里来的小崽子！也不看看这是谁家的轿子…”
　　五月抬起头来，轿夫的声音在轿子里的贵人抬手止住了，那人伸出手来，扶起五月，“你没事吧？”
　　五月见眼前的人，一身的贵气，长得也俊美，显然不是普通人家，再看看这轿子，“我没事…扰了大人清静，实在抱歉！”
　　五月抬起脸时，那人竟是有些站不稳，嘴唇颤动了半天，才想喃呢的吐出一个名字，“…青衣…”
　　“啊？”五月有些迷糊，这大人是什么了？难不成是生气了？
　　“公子！”三儿一开始被这人的贵气吓着了，回过神来也顾不得这人是富贵还是贫贱了，“公子，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三儿，我没事，只是撞了一下，不是很疼。”五月看着眼神呆滞的男人，拱手作揖，“大人，草民见这轿子也没什么损伤，大人是否受伤？”
　　“…本…我，我没事。”
　　“既然大人无恙，那草民…”
　　“…你叫什么？”
　　五月心里一惊，难不成是要把自己抓回去？
　　卫琛见情况生变，连忙走了过来。
　　“我…我叫五月。”栾大哥…我要被抓去衙门挨打了…
　　那自然也看得出来少年的惧意，强压着心下的翻腾，微微笑道，“我无事，你莫要紧张，我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五月这才松了口气，“谢大人。”
　　那人转身对侍从道，“回去。”然后便进了轿子。
　　轿子渐行渐远，三儿有紧张的问，“公子，你没事吧？”
　　“是啊，我看你方才那一下撞到重，哪里疼？”
　　五月摆摆手，“我真没事。”
　　……
　　天又飘起了细雪，轿子里的人不住的摇头，怎么会有如此相像的人？他撩起轿帘，对着随行的侍从说，“你去查查那少年是什么人。”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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