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缘浅(下册)

作者:苏炼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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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一章失意幸伴解语花


      薛瑜之走了多时,蕴贤苑也归为沉寂,桌上的灯烛批驳燃着,灯花渐小。青陶青盏已听令将集雅轩大半物事都丢在院中,引了火去烧,火光耀眼,更显得室内昏黄。

      “尊主,热水烧好了,我伺候您沐浴吧。”未儿绕过依旧跪在集雅轩门口的穆儿,进了内室,只觉空荡荡的,颇为萧条,看了眼披衣坐在桌前的林浅,故作轻松地问道,见灯花已小,怕一会儿灭了惹杨奉君诟病,忙上前去剔。

      林浅眼皮已有些沉重,强撑着拄拐起身,看见穆儿仍在轩门前未走,唇动了动,却也未说话,自顾自行至沐房。

      未儿紧跟着进来,手中擎着一把金丝小剪刀,将黏在林浅伤口处的中衣剪下,这才动手褪了她的衣裳,又唤了青盏进来,一同扶了林浅入浴。

      未儿素来粗心大意,一副孩子模样,这回穆儿犯下大错,她倒陡然成了贴身大丫鬟的模样,懂得小心地避开林浅伤口,伸手试了试水温,兑了些热水,见林浅已恹恹地闭了目,遂拉着青盏小声告退道,“我就在外间,尊主何时想起身了,唤我一声便好。”

      林浅依旧未说话,未儿心中叹气,暗道薛瑜之薄情。错眼看见林浅背上的伤处,又觉心惊,也不知她这些日子到底是怎么过来的,有心问上一问,只是想着林浅往日沐浴从不要人伺候,便是腿不能行的这些日子,也只是允她们帮忙扶到浴桶中便赶了人出去,因也只能强埋下心思,躬身退了出去。

      林浅脑中轰轰作响,也不知道未儿是何时出了门去,只想着今日这般受辱,仍未求了薛瑜之相助,陆烽此回怕是在劫难逃了。

      她知道这消息的时候,仍在英王别院里。

      英王别院中虽只住了不到十人,那厨子的手艺却是没得说,那日的饭食却不知为何极难下咽。

      韶娘见她吃得皱眉,怒冲冲地端了饭菜去厨下换过,她百无聊赖间把玩那把竹箸,轻轻拧着,极细微地一声响过,内里的小纸条便露了出来。

      林浅大惊,只觉得一颗心就要跳出腔子,四顾无人,忙抖抖索索地展开纸条看过,便知是林深冒险给她送了信来,因怕被有心人得了去,还故意写的简化汉字。

      只见寸许的纸条上密密麻麻写着,“听闻监察御史冯京劾奏陆相,以丞相之权,纵手下党羽,构陷朝臣,又以贪冒,卖官鬻爵,致朝纲毁乱云云。昨日圣谕削官,相府被封,陆相入狱。是去是留,但凭卿意。”

      林浅只觉轻轻薄薄一张纸条,握在手中,却如千万年寒冰一般。

      都说天牢里有进无回,那些入了天牢的朝中重臣,或年年秋后处以极刑,或不堪囹圄设法自尽,最好的也不过是在那人间地狱终老,再见不得天日。

      陆烽已年逾五十,也不知能熬多久。他纵非林浅的生身父亲,却始终蒙在鼓里,把林浅当作亲生女儿疼爱,她若再一味求去,岂不是有悖伦常?

      虽说那冯京不知是不是薛瑜之指使,所奏之事也非通敌罪名,林浅心中却认定了是薛瑜之无疑,想着自己已不能代替陆离承欢膝下,让老陆相得享天伦,总得保他安然无虞,无灾无恙终老,因提笔在纸条空白处回了几字,“醒时依旧到尊前”。

      隔日林深便又传信说,此事体大,他已同薛瑾之商议,三日后乃是杨安君生辰,别院定看管松懈,到时再接她出去,她还担忧韶娘忠于旧主,难免损伤,特特嘱咐“万勿伤及韶娘”,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当夜便有恶贼闯入,害了韶娘。

      思及此,林浅眼前似又看见不久前韶娘死不瞑目的骇人模样,沐房的灯烛所照之处映出一团团阴影,似都可看到韶娘那双大睁的美目,煞气冲天,她惊骇之下,忍不住想要躲开,支在浴桶一侧的左臂滑脱,整个人便没入水中,后背伤口被水一激,痛得她浑身打颤,口中唤道,“未儿进来。”

      只听沐房的门吱呀一声响,未儿捧着一身干净衣服进了门来,中衣依旧是深色的,见林浅整个人浸在水中,俯面朝下,只剩一头青丝漾在水面上,碧澈的水隐隐泛着红色,不由哎呀一声,便上前来扶,林浅却抬头阻止了她,苍白如纸的唇边扯出一抹落寞的笑,“就让我痛吧,痛得狠了,才能记住今日之耻。”

      “可,可尊主……咳咳……伤处怕是裂开了,正……咳……流血呢。”未儿扶着林浅的臂想要用力扶了她起身,林浅却往相反的方向用力,一时急道,“王爷已遣杜六哥送了上好的伤药过来,并不是……咳咳……不挂怀……”

      林浅面上一寒,转过头厉声打断未儿的话,“日后在蕴贤苑,不许再提他。”

      未儿从未见过林浅如此冷厉的神色,登时心头一凛,知道薛瑜之此回怕是把林浅伤得很了,虽想提醒林浅刚则易折,当下也只能随着林浅的话说,“是,未儿知错了。尊主千万别生气。”又试探着问,“尊主是要起身,还是再待会儿?”

      “待会儿吧。”不提薛瑜之,林浅便恢复了虚弱的模样,轻声说。

      未儿见林浅半晌不吭声,便自顾自将手里的衣物并杜善刚送来的药瓶放在一旁的架子上,又添了些热水进去,便转身准备出去,手指刚刚触到门板,便被林浅叫住。

      “未儿”,林浅见未儿回头,深吸一口气,缓缓问道,“我连穆儿都信错,可能信你?”

      未儿登时觉得满眶里都盛满了眼泪,急急走了两步,跪在地上,想说些表忠心的话,却觉任何字眼都苍白无力,索性心一横,道,“此事穆儿姐姐原也没错,未儿或多或少能猜着她的考虑,不过是想承了宠,也好护着尊主一二,怪只怪姐姐跟了尊主多年,竟不了解尊主的心思。”

      “哦?”林浅原未料到未儿会如此说,却也未动怒,只道,“照你这么说来,我容不下他们如此,却是我错了?”

      未儿的脑袋摇得如同拨浪鼓,正色道,“此事原无谁对谁错,王爷同穆儿姐姐觉得是为尊主好,自不能说错。尊主伤了心,怎么罚穆儿姐姐,怎么与王爷嫌隙,也都不是错。照未儿看来,若果要说王爷有错,不过是错在不晓得彼之蜜糖,我之毒药的道理,虽是为了尊主,却太过一意孤行。”

      林浅将未儿的话放在心头忖磨了一会儿,觉得她说得倒是正理,因点头叹道,“我记着穆儿说,你打小在相府外院长大,并未读过多少书,想不到竟是这般有见识。”

      未儿正正经经叩下首去,道,“尊主过奖了。这原不是学问多少的道理,只是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否则,凭你读多少书,这道理也是讲不通的。”

      “看来,这道理,还是别人给你讲通的。”林浅一语双关地道,也怨不得她如今疑心过重,只是死里逃生一场,又被穆儿和薛瑾之双双摆了一道,晓得虽然出了王府有阜今同薛瑾之或明或暗护着她,在这府里,她却只能自己疼惜自己,免不了格外谨慎些。

      未儿却不隐瞒,也不扭捏,虽面上微微泛红,仍口齿清晰地答道,“什么都瞒不过尊主。这道理,原是邵庆小侯爷同我说的。未儿觉得很是,想着或能宽慰尊主一二,便说了。”

      林浅似被她眸中光彩打动,头脑虽愈发沉重,心中却略微轻松了些,想着只见过一回的那位脸膛略黑的大理寺詹事陈建,笑道,“怪不得说人以群分呢,他身边的人果然都是一例地痴情种子。难为陈建能如此想,你倒是好福气,只是你两个到底悬殊,你不怕么?”

      “我原是极怕,但小侯爷说了,要我信他就好。我信了,便不怕了。”未儿挺了挺背,口齿清晰地答道,一张仍隐隐有些稚气的脸上带着三分傲然,倒令林浅羡慕,因点头笑道,“你说的极是,信了便不怕了。你起来吧。”

      未儿欢快地应了起身,道,“尊主若没别的吩咐,未儿还在外间等着了。”

      林浅倒摇摇头,示弱道,“你便在此处陪陪我吧。今晚上我亲见有人被杀,心下慌得狠。”

      “到底是什么人,这般猖狂?既杀人,又将尊主你伤成这样,真真目无王法。”未儿闻道杀人事,倒不显惊惶,反是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林浅不敢想当时的场景,又抖了抖,声音微有些发颤地道,“不晓得,那些人都蒙着面,且下手狠戾,想是英王那别院中的人除了我已都遭了毒手,什么证据都无,便是刑罚严苛,又有什么用?”说着,只觉得眼前的物事渐渐开始模糊,耳边只能听见一动一静间,水声清泠,头一歪,便枕了浴桶上的胳膊昏了过去。

      未儿一时未发觉,只攒了眉应道,“既是功夫高强,想必不是军中之人便是江湖草莽,饶国公以军功封爵,一生剿匪无数,想来定知晓些端倪,我改日将这事儿告知小侯爷,他慢慢查定能水落石出。……尊主,你可是困了?我扶你起身吧,尊主……尊主……,尊主,你醒醒啊。”

      这一整晚,蕴贤苑注定无眠。

      先是主子们因花月事闹嚷了一场,紧接着林浅伤重昏厥,薛瑜之虽是恼她出言无状,却还是心下不忍,听了奏报,急急赶到蕴贤苑,将林浅自沐房携了出来,细细密密拿锦被裹了,星夜召陈太医过府。

      林浅昏迷中连灌进去的药都吐了个干净,薛瑜之急得无法,只得一口一口将药哺入林浅口中,只听她死死蜷作一团,周身发颤,仍口中喃喃道,“别杀人,……别杀……韶娘。”

      他隐约记得英王身边有个容貌出众的失音媵妾,似乎便唤作韶娘,因猜测自己定是入了别人的彀,怪不得英王频频冲他发难,原是仗着手中有了筹码,只是他却一丝风也不知,想来定是杨奉君做了怪。

      离儿定是误会,自己不顾她的生死,却又和身边的婢子纠缠不清,内里所受的伤怕是比身上更重些,登时恨不得剖了自己的一颗心给林浅去看,只急得六神无主。

      到了亥时,林浅仍旧高热不退,薛瑜之嘱了未儿好生照料,又命杜善杜疏守在蕴贤苑门口,不许任何人探望,这才匆匆入了宫。

      陈太医以方剂温和著称,林浅这一次因伤起了热,来势汹汹,比瑝之当年更甚,薛瑜之不敢信陈太医,一早上朝便告了假,又匆匆请了顾老太医来,几副方子下去,倒是见林浅呼吸平稳了许多,却只是昏睡不醒,他依旧悬着一颗心,顾老太医被他问得烦了,只说,“她的伤我能治,病我也能治,但若是她自个儿不愿醒,怕就是离魂之症,老夫是医不是神,救不得求死之人性命。”

      薛瑜之本想守在林浅榻前,等她醒来好生哄她,便是她怎般吵闹,他都由了她去。谁知,圣旨却下了,说是太子病重,晋王不堪大用,着他即刻到殷城候着入京觐见的藩国使臣。

      林浅昏迷了三四日才醒,只觉口中渴得厉害,抬头四顾,却不见薛瑜之的影子,只当两人就此恩断义绝了,轻声唤着坐在桌旁打盹守着自己的未儿,“什么时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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