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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十五 谁家煮粥满屋香
平弃去做晚饭了……
顾剑引一个人待着,就开始思考回顾过去的一个月,那些隐匿,危险,东躲西藏,一路逃亡险些身死的日子。
现在顾剑引回想起来,几乎不能置信,在那样的围堵下,自己竟然还能带着个小拖油瓶——活着脱身!
而且从高高的天际跌落凡间后,顾剑引就觉得,人落难的时候,才会开始关注那些昔日琐碎繁杂未曾留心的“生活”,就比如说柴米油盐酱醋茶这生活必需的七桩事。
——从前安国侯府的惟一一位少爷是向来不在意这些细节的,当然以世子尊贵的身份,也根本不需要他对这些事情费心思:
在府中是这样,即使出了府门在外,也会有顾府里忠心耿耿的仆人随时跟在左右,不消他的一句吩咐就伺候的顾少爷舒舒服服。
然而当他只是作为“顾剑引”这个人的现在,当他觉得肚子确实有点儿饿了的时候,他才惊讶的发现:如果没有青年去做饭,他,又能吃点儿什么呢?!
他什么都不会弄!!!
既不会生灶子,也不会洗菜淘米,更不会辨识野果,如果抓不到小动物,就像暴雨那几天一样只能勒紧裤腰带,忍饥挨饿了。
如果不依附着那个自称平弃的青年,他,和他的外甥,是根本不能在深山里活下去的。
为了要活下去,无论那青年是真的对自己好,还是这一切都只是他做出来骗人的——不管怎么样,现在自己都必须接受他所给予的一切。
所以顾剑引现在就安静的坐在门后那里不动,慵懒的依靠在椅子背上,微仰着头,望着眼前一隅天空之上柔软烟罗似的云彩,想象着那美丽的云彩,好似一片轻盈的薄纱,落入了画卷里碧波荡漾大海的怀抱。
果然就像那个叫“平弃”的青年说的,太阳刚刚还挂在空中,一眨眼的工夫就落到了远处的山峰后面。天色也一下子就黑下来,黄昏降临了。
而这时顾剑引的鼻子里也终于渐渐可以闻到厨房半掩的门扉后饭菜的香气,就像每一个平凡的人依赖着家人,每一个饥饿的人渴望着食物一样,他头一次变得有些期待着晚餐的开始。
又过了一小会儿,,小土屋的门打开了,顾剑引看着叫平弃的青年端着一碗东西疾步走过来,他的右手拇指间还夹着根长长的勺子。
暮色苍茫,厨房门洞间隐约跳跃的火光映照在青年的脑后,给黑发染上一层宝珠般的光晕,顾剑引一瞬间觉得青年的身影跟母亲的重叠了,一样的和气,善良,温润如玉。
眼眶胀胀的,顾剑引抬起头,眨了眨风情万种的一对凤目,他知道,或许自己的眸子里,已经泛起了莹润的水光。
平弃进了屋子,把碗放在八仙桌上,点上一根粗蜡烛,用勺子轻轻搅了搅,以手背试了试温度,又把勺子搁在碗沿,回头笑着招呼顾剑引,“快凉的差不多了,你先来吃吃看。”
“知道了…”顾剑引就很听话的扶门站起来。
平弃自动过去帮他把椅子搬到八仙桌边。
只有一把椅子,平弃自然是把顾剑引按到了椅子上,毕竟顾剑引的伤很重,不能久站。
顾剑引坐下来,拿起勺子,又转头看了看平弃,忍不住问道:“怎么只有一碗,你,难道………不吃吗?”
平弃笑意更深,解释道:“只有一个土灶,刚才时间太短,主要在弄这个粥了,我的还在锅里煮呢?”
感到很不好意思,顾剑引的脸涨得通红,幸亏是在烛光的照耀下,看不太出来,不然,平弃可是要笑出声儿来了。
他一直催促着顾剑引快吃,“不吃就凉了,你该不是手臂疼,要我喂吧?”
“喂!!!???”这怎么可以!
顾剑引立马就挖了一大勺子粥放到嘴里使劲吞咽,以期躲过被人喂粥的尴尬命运。
当然,如果他知道自己已经被平弃嘴对嘴的喂过药了,不知会有什么感想——捶胸顿足,还是干脆跳崖?!
平弃看着他有点放下戒心的样子,心里也是很高兴的,“那你先慢慢吃着,我去看看我的好了没有。”
青年又出去了,自己一个人坐着吃饭,身体还是疼的厉害,外边光线很暗很暗,屋里只有一支蜡烛在发出微弱的光明,很寂寞清冷,但是热乎乎的粥吃起来却糯糯的,香香的,又软又厚,甜到了自己心里。
顾剑引并不喜欢吃甜的东西,他性子冷但是却喜欢重味,可是这一次的粥,跟他十八年来吃过的所有的名贵粥品都很不相同。
他一勺一勺舀着,吃着,品着。
这不是普通的米粥,它用到的,是薏米,但是薏仁米粒被烧得很软,一点都不像自己印象里通常会有些硬硬的小圆粒。
而且放了很多的枸杞子,红枣,碎核桃,让各种不同的药味混合在一起产生了一种奇异的甘香。红枣还被细心的去掉了核,换上一颗碎核桃塞在里面,令人时不时在枯燥的咀嚼中舌尖一亮。
汤水里带有红糖的甜蜜,但是并不甜腻,绵软的山药质地甘平,带有清新的山野气息,正好中和了药膳中加糖常有的苦甜味道。
那叫平弃的青年居然愿意为一个并不友好的陌生人的一碗粥,费这么多的心思,实在是太…太………不容易了。
顾剑引虽然不熟悉医学,但没见过猪跑也吃过猪肉,他知道薏米熬粥很麻烦,枸杞红枣红糖也都是补益气血的东西,而且明显这是专门为了他的身体而弄的药膳。
他对自己这么好,自己却那样不信任他,会不会很对不起他???
顾剑引正想东想西,那平弃又端着碗东西进来了,不过这回他手里攥着的就不是勺子而是一双筷子。
把碗向桌子上面一顿,举着筷子,平弃他就站在桌边吃起来。
已经吃掉了一大半药粥的顾剑引就伸长了脖子去看:他吃的是什么?反正看样子就肯定不是粥了。
确实不是粥,但也不是饭或者顾剑引印象中的面,很奇怪的形状,但见汤中一个个蚕豆大小的面团,扁扁的,小巧可爱,面团中心一个微微凹进去的小坑,在那平弃的筷子搅动下浮浮沉沉,飘来飘去。
太奇特了,顾剑引忍不住问道:“这叫啥名字?”
平弃咽下一口嘴里的食物,答道“猫耳朵。”
“猫耳朵,那是什么啊?”
“呃,这个么……”平弃这下郁闷了,这公子哥儿,该怎么解释呢?
“是面做的,应该算是一种面食。”
“可是……这形状很奇怪,我吃过的面条都是长条的。”
平弃一边快速的往嘴里塞猫耳朵片,一边抽空回答道:“所以叫‘猫耳朵’啊!”
再夹一片猫耳朵片给顾剑引看,“你看这形状,不就是像小猫的耳朵嘛?”
顾剑引闻言仔细端详,倒还真是挺像小猫耳朵的——圆圆的又带角,中间一个小窝窝。
对食物的谈论持续了很久,这是两个人到现在为止最自然的交流,饥饿似乎把逃亡,危险,怀疑都隔离了——饭桌边的气氛欢快而温馨。
直到平弃反而率先吃完了饭,站在那里等着顾剑引吃完以后好去洗碗。顾剑引才忽然又感到一阵沉重的压抑。
他舀了最后一勺子碗底粥送到唇边,却急着不张嘴吞下,“你,你……”
欲言又止,然后他鼓了鼓勇气,终于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照顾我们?”
平弃平静的回答:“不为什么……我捡到了你们,而且决定救你们——就是这样简单。”
沉默蔓延………………
然后顾剑引又问:“那我,我威胁你……你都没什么……”
他像是自问又像是在问平弃:“没有企图的人会这样好心么?”
平弃俯下身子直看到顾剑引眼里,“不要把每个人都想的是有所求有所图!你那样,我不是不感到不快!但是我认为你不是个心地坏的人,所以可以不介意,甚至就像这样忘了你对我的所有伤害!”
烛光中平弃的眼睛幽黑深邃如同古井,但是每说一句话,它们就炸开一团水光——耀眼明亮,像是两个小小的太阳,照得顾剑引心虚不已。
深深呼了口气,顾剑引低下了头,“你会生气么?——你的脖子手腕都是被我弄伤的……”
看到顾剑引终于不再戒备重重,平弃也放柔了语气,安抚道:“不会的,我明白,你这么小心肯定是有原因的,毕竟……看你们的样子就知道了。”
顾剑引停顿了一会儿,再一次不死心的追问:“真的原谅了,不介意?!”
平弃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我保证,我一点儿都不介意,非常时期,就有非常谅解!”
“那,平,平……平大哥,我就这么叫你了?!”顾剑引一下站起来,紧张的看着平弃,拳头攥的紧紧的,生怕不被同意。
平弃仰面笑的开怀,“呵呵……我确实比你大,是该叫一声大哥!”
闻言,顾剑引终于脸颊通红的放松了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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