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再见，青春

　　银八老师把手冢和汐子都安全送回了家后，他把车停在了离汐子家很近的街上。看着汐子在门口徘徊很久，最后是牧野夫妇冲出家门把汐子拖进了家为止。他叹了口气点燃了烟，深深的吸了一口。在吐出的烟雾中他眉头深锁，掏出了手机按了几个键。“我想把她带回本家……”

　　汐子什么话都没说，牧野夫妇也没有说什么。汐子跪在了阳台上。她不后悔这么做。阳台其实也很好。可以看得见漫天的繁星，虽然她一个星星都认不出来。
　　“认错了就起来。”牧野爸爸是这么说的。他还有稿子赶所以就会房间去了。牧野妈妈在客厅边看电视边织毛衣，阳子在房间不知道干什么。汐子就这么一直跪着，双腿早就已经麻掉了没有了知觉。她倔强着仰着头，就算有错，她也不想承认错。

　　“你就认错，明天还要上课，你准备请假吗？”牧野妈妈叹了口气，瞄了眼墙壁上已经指向十一点的钟后对汐子说道。
　　“……”
　　“牧野汐子，起来。回房间睡觉。”
　　“……”
　　“牧野汐……”
　　“牧野汐子已经死了。”一直沉默的汐子突然转过头，对妈妈说。很明显的看到妈妈的脸色变得苍白，整张脸由惊愕转为愤怒。牧野妈妈突然一把钳住了汐子的双肩。整个人都变身成咆哮马。“你听谁说的！是谁告诉你的！”伴随着嘶吼声，还有些唾沫星子飞出喷在了脸上。妈妈已经有些扭曲的脸看上去很可笑。但是汐子笑不出来，也哭不出来。不想摆出任何一个表情。面无表情的任由妈妈摇晃。
　　“我去了牧野汐子的墓地。”汐子很平静，好像妈妈用力掐着她的肩膀一点都不疼。“妈妈，我是谁？我不是你们的亲生女儿对吗？”
　　“……”这回是妈妈不再说话了，牧野妈妈眼神有些空洞了起来。似乎在回想着什么。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她眼眶中掉落。“没错，她死了。汐子已经死掉了。为了一只该死的猫！都是为了一只猫她才会死掉！”牧野妈妈此时脑海里全部都是只有五岁的牧野汐子去追逐一只猫被卡车碾过的场景。痛彻心扉的回忆。所以她才会这么恨猫。因为牧野妈妈爱的是牧野汐子。所以可以理解，幼年时期牧野妈妈对汐子特别好是因为她把汐子当成了牧野汐子。

　　但事实是不一样的，孩子是要长大的。汐子和他们的区别也越来越大。
　　“妈妈，我还是很爱你的。不过我没错。”汐子伸出手拥抱了一下颤抖的很厉害的牧野妈妈。下巴搁在了她的肩上。轻轻拍了拍妈妈的背。听见声响的阳子走出了房门，恶狠狠的瞪着汐子，小心的把妈妈扶回了房间休息，知道了真相的不止是汐子一个，阳子她也知道了。所以她现在才会这样趾高气昂的站在她的面前。
　　“你根本就是牧野家的人。”
　　“我知道我不是。”对于阳子这种很小儿科的挑衅，汐子根本就不会放在心上。只有那种刚出茅庐年轻气盛的低级救世主才回在意。汐子已经算是中级救世主，是不会理会随便路上一个NPC的狂言的。
　　“所以你应该懂得报恩！你怎么可以这样气妈妈！你知不知道爸爸妈妈都很累为了养我们很辛苦？爸爸每天到熬夜写稿子，如果没有你，我们家会轻松很多。你太不懂事了！”阳子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摸样教育着软硬不吃的妹妹。
　　“其实我每天也才想，如果没有你，我会更开心一点，爸妈也会更轻松一点。而因为和男朋友发短信打电话的费用可以更省一点。”
　　“啪！”一声。就连阳子都愣住了，汐子被打翻在地，嘴里有一股腥甜的味道。汐子没有去擦掉嘴边的血迹。她认为这样会很悲壮，就像她小时候流鼻血的时候喜欢把血抹得满脸都是，这样看上去比较悲壮，更有英雄的感觉。汐子爬了起来，继续跪着。黑色的拖鞋，黑色的裤子。抬起头，平静的凝视着给了她一巴掌的父亲。

　　“你怎么可以这么对你姐姐说话！你怎么可以把你妈妈气哭！你给我一直跪着，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可以起来！就算一整晚你都不可以给我起来！”爸爸也生气了。汐子不知道为什么很想笑。事实上她真的笑了。在她这个年纪，她第一次知道了，这种叫做苦笑。“克里尤里子爵，我现在可以考虑一下你的请求了。”带我回外星，我可以考虑一下了。汐子自顾自的笑出了声，和空气聊着天。把牧野爸爸气的够呛。不是汐子故意要惹牧野爸爸生气的……

　　汐子再怎么脱线也是个十二岁的少女。一起生活了七年多，突然被告知说，其实，你不是我们的家人，你只是陌生人而已。就像组团去杀死魔王的大英雄突然被丢出了拥有无限战斗力的召唤兽拥有无限恢复生命点数的牧师还有擅长各种技能的天才组成的团队。妈妈生气，因为我带了猫回家，牧野汐子是被猫害死的。爸爸生气是因为我离家出走的行为，把妈妈气哭。事实上我没有离家出走。没有夜不归宿。妈妈的事情我很抱歉，但我不是有意气哭她的。阳子她从头到尾都看我不顺眼，无所谓生不生气。

　　她们都生着各自的气，都认为千错万错都是汐子的错。她调皮捣蛋爱闯祸太倔强还有很多。所以，为什么没有人能来稍微安慰一下被丢出团队的大英雄的心呢？为什么没有人来稍微安慰一下少女的心呢？汐子在此刻很想打电话给三月，结果发现……好像忘记了上次三月给她的手机号码放到哪里去了……

　　最后，汐子跪着拨了个电话给了手冢。明明已经很晚了，也许人家已经睡觉了吧。电话很快就接通了，熟悉的声音通过话筒传了过来。刚想开口……却已经哽咽了。为什么眼泪可以做到这么消无声息的来到呢？汐子吸了吸鼻子，没有说一句话就把电话给挂掉了，再一摸脸上，果然，眼泪已经消失了。

　　只有在熟悉的人面前，只有在真正相信真正想要依靠的人面前，才会肆无忌惮毫无顾忌的哭笑吗？

　　****

　　汐子一晚上都没有睡觉，她就看着天空一点一点的变亮，星星慢慢的变得黯淡。牧野父母也没有睡觉，都在思考各自的问题。所以第二天早上，阳子去上课了，汐子没有去，她呆在家里，父母都请了假陪汐子，他们决定要好好的和汐子谈一谈。在很压抑的吃完了早饭后汐子坐在了沙发上有些不安的看着父母。不知道他们要说什么。

　　“汐子，我们从你姐姐嘴里也知道了些事情。你很讨厌你姐姐吗？”牧野爸爸缓慢的喝了口茶，袅袅烟雾蒙住了他的眼镜。汐子歪头想了想，她不是在想自己讨不讨厌姐姐，而是在想，为什么这么明显的问题父亲还要问？难道说是想要亲自验证一下吗？于是汐子点了点头，“我很讨厌阳子，有时候一直都会想如果没有阳子就好了，”汐子说道这里停顿了下，她看到了父母惊愕的表情。“你们早就看过我的日记又何必问呢，你们逼着我说出这种伤人的话，到底又想证明什么呢？”汐子很平静，她已经幻想过父母各种气的扭曲的脸，但汐子是爱着他们的。真的爱着，每年父母的生日都会准备礼物，为礼物的事情还会和阳子争吵。至少比喜欢银八老师和手冢还要爱的多。

　　“牧野汐子，她是你姐姐。”牧野爸爸忍着怒气，一字一顿咬牙切齿的说。脸色涨得通红，原本就凌乱的头发显得更加凌乱。牧野妈妈无法相信汐子会这么说，捂着嘴巴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肩膀有些颤抖。
　　“如果你们希望我以后可以和姐姐和平相处，我可以做到。我可以保证不会再和她发出矛盾。”汐子淡淡的说，好像说的不是她而是隔壁家的小猫一样。伴随着这句话语的结束，风吹动了米色的纱窗帘，透过飘动的浅色透明纱帘，两种截然不同的反应。“汐子，关于你的身世，我和你妈妈原本打算在你再长大一点再告诉你的。这样至少你不会像现在一样难过。都是……”

　　“没有关系的爸爸妈妈。我一点都没有觉得难过。”汐子没有骗人，她真的没有感觉难过。她还露出了笑脸。“克里尤里子爵说这是对我的试炼。如果爸爸妈妈今天不来找我，不来告诉我的身世，我也会当做不知道。因为这对我们都没有好处。你们应该知道，如果我真的知道了父母和亲人的情况，那我肯定就不会在这里了。家里也不再会有牧野汐子了。然而这么久了，没有亲人也没有家人来寻找我，那就应该明白，我已经没有家人了。所以我想要维持现在的生活，我不想失去你们。所以你们可以不必告诉我。我不想知道。”汐子那样淡淡的笑着，表面看上去是个国中生，思维却想的比谁都透彻。“你们不了解我。”

　　就像汐子说的那样，他们一个人都不了解她，没有人知道汐子会这么想。“除非爸爸妈妈你们先不要我，不然我永远都是牧野汐子。”汐子摸了摸后脑勺上的疤痕。既然曾经忘记过，那为什么非要想起来呢，这不是找虐嘛！牧野夫妇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能怔怔的看着汐子。牧野爸爸手里的茶都端到一半忘记放下。时间就像停止了一般。

　　汐子站了起来，绕过了父母，别过头对着空气甜甜的一笑。“克里尤里子爵。输的，从来都不是我。”

　　****

　　牧野汐子不知道为什么就跟着父母来到了医院，更不知道为什么会同意接受检查。事实上，汐子也觉得自己有必要检查一下，她渐渐有些分不清楚现实和虚幻了。对她来说，现实和虚幻根本就没有差别。大魔王牧野阳子，被魔王蛊惑的善良的国王和女王。牧野夫妇。还有时不时窜出来帮助自己的召唤兽银八老师。一直陪在身边的HP、MP都爆满的手冢国光。有区别吗？

　　“你是汐子吧！听你爸爸妈妈说你很喜欢克里尤里子爵啊！你可以告诉我克里尤里子爵是什么东西吗？”穿着白大褂的中年医生和汐子面对面的坐着，笑眯眯的。他不把这个叫做治疗，他把这个叫做聊天。从聊天中得知这人是不是精神病患者。这样的诊断不觉得可笑吗？
　　“是个兔子，不过准确来说是个外星人，它总想着要把我带回火星。”
　　“真的啊！那真是太可怕了！”中年医生露出很害怕很吃惊的样子。事实上他装出来的样子让人觉得更可怕更吃惊。“那这件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从它刚来到地球的时候就开始了。”汐子很平静道。“他还有个随从。总是喜欢穿着紧巴巴的小西装带着一顶黑色的礼帽。对了，礼帽上还有一朵红色的小花。它的目的是征服地球，而我的任务是组织他征服地球。”
　　“那它应该是敌人啊，你又为什么会和敌人成为朋友呢？”
　　“医生，你认为一个根本就不存在的生物都你的影响会有多大？只不过是人在寂寞的时候想象出来的而已。大人们可以想象出有钱有房有车有美女，为什么我们不能想象出一个英雄出来？”中年医生被汐子突然转变的话题噎的有些说不出来。

　　一直在外面玻璃室外面看着汐子治疗的牧野夫妇还以为汐子根本就没有病，如果真的有病的话，医生肯定会没有紧皱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哈哈大笑。汐子还是自顾自的对着空气交谈，从汐子的语言形容中，一个兔子外星人正朝着他鞠躬问好。

　　医生和汐子聊了一会儿后就离开了诊室，牧野夫妇急急的迎了上去。得到的却是医生的摇头，“晚期。”
　　精神病的晚期了。汐子连回家的时间都没有，就被护士小姐扒光了衣服换上了病服丢进了房间里关着。除了一张床和桌椅。一个卫生间。其他什么都没有了。就连墙壁都是柔软的海绵做的。看来自己已经被当成神经病了。而此时的汐子却再也学不会淡定了。知道神经病意味着什么吗？她会真的把自己当成神经病的。也许她将来也会变成那样，但至少现在不是！

　　所以汐子会使劲的踹门尖叫。除了白色还是白色。掀翻桌椅。灭有窗户没有光，只有满目的白色。从监控摄像头上看到的是汐子近乎发狂的场景。牧野夫妇更相信汐子真的是晚期了。如果把你关在什么都没有的地方，谁都会发狂。就算不是精神病患者都会崩溃。

　　牧野汐子退了学，牧野汐子消失了。平田君身边的位子空了出来。连再见都没有就这样走了。明明前几天还在一起吃面包。少年的心也要经历过风雨才能成长的。手冢表面像个没事人一样，所有的事情都与他无关的摸样。放了学却去了网球俱乐部打了一晚上的球。

　　已经是第三天了，还是白色，除了会有人送来吃的。谁都没有来过，就连牧野夫妇也没有来。汐子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一句话。她心里默默的想，伸出了手，摸了摸克里尤里子爵的帽子。什么感觉都没有。“我是真的被抛弃了对吧。爸爸妈妈也没有来看我。”

　　****

　　“牧野汐子，你有客人。”女护士冷淡的声音让汐子更加觉得厌恶，上了锁的门被打开了，走进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找到你了，牧野汐子。”他蹲在了缩在墙角无神的看着天花板的汐子面前。
　　“那还真是恭喜你，银八老师。”汐子连笑都懒得笑，继续空洞的看着天花板。
　　“对不起，我来晚了。我不该让他们这么对你，我不该这么晚才告诉你的。”银八老师低着头把汐子搂在了怀里。
　　“这里伙食不错。”连汐子都不知道当时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当天下午汐子就被接出了精神病院。看到除了白色以为的东西汐子都留下了眼泪。她说那是因为颜色太单调了一下子不适应而已。

　　“你准备收留我吗？我无家可归了，回去牧野家的话，又要去精神病医院了。”汐子有些疲惫的合上了双眼，揉了揉太阳穴。
　　“你不用再回去牧野家了，我就是来接你回来了。坂田汐子。”
　　汐子睁开了眼睛，怔怔的看着银八，可惜他在开车，只能看到他俊俏的侧脸。半天她摸了摸下巴，转过了脑袋。“我早就知道我不是一般人，没想到会这么不一般。”汐子点了点头。接着她又露出了一个不能称之为是笑容的笑容，只是扯了扯嘴角。“银八老师，看来你和我有血缘关系。那我岂不是富二代了？”

　　“正确来说是富三代。我比你大一辈，是你叔叔。牧野家你也不用回去了，直接把你接回本家。我很早就想这么做了。在牧野父母把你带进医院开始就等于宣布了放弃你了。我知道，你是正常的。”

　　“你凭什么这么说，就连养了我这么久的父母都不清楚的事实，你凭什么大胆猜测？你没听医生是怎么说的吗？我是神经病！”汐子她激动了。她很委屈。她受伤了。很痛很痛。为什么养了自己这么久的父母都不知道的事情，他会知道！而且还这么了解！
　　“所以你也没有必要对我吼。我们才是你有血缘关系的亲人。”银八老师拐过了一个十字路口，踩下了的油门，车更加快速的超前窜去。经过两个小时的车程，他们来到了一个靠海的公园。

　　银八点燃了一根烟，海风吹的烟头燃烧的更加快了些。突出一连串的烟雾。修长的食指夹着烟，指着前方一眼望不到边得海说，“这是你父母邂逅的地点。”

　　汐子茫然的看着这片海，撩起了裤脚，慢慢的，一步一步的都进了海里。银八也不阻止，只是愣愣的看着。汐子想象着，脑子里各种英雄和美女的相遇。然后，直接躺在了沙滩上，任由涨潮的海水冲刷着。闭上眼睛，就什么都不一样了。

　　汐子就这样躺了五个小时。从下午到夜晚。直到她的皮肤被海水泡的皱皱巴巴的。直到她自己睁开眼睛爬了起来。银八一直坐在海边的一块岩石上抽着烟，一句话都不说，一根接着一根。直到汐子走向他，才灭掉了最后一根。脱下了外套罩在了汐子身上。

　　“银八老师。我不需要克里尤里子爵了。我不需要救世主了。我该清醒了。”汐子脚步顿了顿，全身湿透，刘海也黏在了额头上。狼狈不堪。用力的裹紧了衣服。因为那些她曾经所信仰的，深爱的。她收到了教训。所以她不会再想犯第二次的错误了，事实上，那也不是错误。
　　只是大人们认为，那是错误而已。汐子根本就没错，却要被改变。因为，这个世界不同，这个社会不同。还有……人与人不同。
　　“你可以继续需要。没有必要改变。”银八揉了揉汐子的脑袋，湿漉漉的。对这个其实看得很透彻的侄女很心疼。和她爸爸一样倔强善良，又像她妈妈一样，爱幻想很坚强。
　　“银八老师，世界不会因为我改变。我应该长大了。”
　　“不管你怎么样，我们都会在你身边的，汐子。”银八蹲了下来，拥住了汐子，在她额头轻轻一吻。“欢迎回来。还有，你应该叫我叔叔。”
　　汐子，她望了眼已经沉入海平线的夕阳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就让原来的牧野汐子就像它一样沉下去吧。她泡了五个小时的海水，想了很多，一滴眼泪都没有掉下来。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掉完了的原因。

　　泡了这么久的海水，生病是自然的。烧的昏天暗地，烧的说胡话。
　　“克里尤里子爵，我不再需要你了。”
　　成长是需要代价的。这不是你想不想要的，是必须的。在你放弃了童话故事的时候，就应该认识到，世界上到处都是灰姑娘，而王子，只有一个。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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