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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救
昭武帝回头,火光映亮他坚毅如铁、却又带着孤注一掷疯狂的脸:“给朕开路!浇湿朕身上!这是圣旨!”
侍卫统领一咬牙,知道再也拦不住,红着眼吼道:“快!给皇上泼水!第一队,跟着我,护驾冲进去!第二队,全力压制皇上行进路线的火头!”
数桶冷水兜头浇在浸湿的棉被和昭武帝身上。他再不犹豫,用湿棉被裹紧头脸,只露出一双赤红的眼睛,看准那老嬷嬷所指的方向,一头扎进了滔天烈焰与滚滚浓烟之中!
“皇上!”身后是刘荣等人撕心裂肺的呼喊,迅速被火焰爆裂声吞没。
热浪如同实质的墙壁,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视线所及,尽是扭曲跳动的红色与黑色。燃烧的梁柱、坍塌的屋檐、焦黑的物件不时从头顶、身边砸落。湿棉被很快被烤得发烫,发出嗤嗤的声响,隔绝的烟雾有限,呛人的气味无孔不入。
昭武帝凭着对坤宁宫布局的熟悉,在侍卫拼死用湿毡和刀鞘开辟出的狭窄通道中,艰难前行。火焰舔舐着他的衣角,头发传来焦糊味,手臂被掉落的火星灼伤,但他恍若未觉,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找到她!带她出去!
“知意——!沈知意——!”他嘶声大吼,声音在火场的喧嚣中显得微弱,却被一种近乎本能的力量驱动着,穿透部分区域的浓烟。
终于,靠近中殿穿堂附近。这里火势尤其凶猛,那道砸落的梁柱形成的火墙仍在燃烧,堵死了大半去路。火墙之后,隐约可见一片尚未完全塌陷的、被火焰包围的狭窄空间,几根摇摇欲坠的柱子支撑着残存的屋顶结构。
昭武帝眯着眼,透过浓烟与火光,拼命搜寻。
忽然,他瞳孔一缩!
就在那片绝地的角落,两个相互依偎的身影蜷缩在那里!正是沈知意和青岚!她们用打湿的帕子捂着口鼻,沈知意似乎将青岚护在身后,自己半边衣袖已被烧焦,发髻散乱,脸上满是烟灰,但那双眼睛,在火光的映照下,依旧保持着令人心折的镇定,甚至在看到他出现的刹那,迸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皇上。”她似乎想喊,却只发出气音,被浓烟呛得剧烈咳嗽。
“知意!别动!朕来了!”昭武帝精神大振,体内涌出一股狂暴的力量。他观察了一下火墙和周围结构,对身后跟上来的侍卫吼道:“撞开左边那根烧了一半的柱子!快!那边火势稍弱,有个缺口!”
侍卫们应声,用浸湿的棉被裹着捡来的粗木,合力猛撞那根岌岌可危的柱子。一下,两下......
“咔嚓!”柱子断裂,连带一片燃烧的檐角塌落,竟真的在火墙上方砸出一个不大的、燃烧着的缺口!
“皇上!快!”侍卫统领急呼。
昭武帝再不犹豫,后退几步,深吸一口灼热的空气,猛地加速前冲,在靠近缺口时纵身一跃!
火星溅落,燃烧的木屑刮擦过他的小腿,带来钻心的疼痛。但他成功了!踉跄着落到了火墙的另一边,那片灼热的地狱中心。
“知意!”他几步冲到沈知意身边,一把将她拉起来,紧紧抱住。触手所及,是她颤抖的身体和灼热的衣物。
沈知意在他怀里抬起头,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烟灰。“皇上你怎么来了。”她声音满是后怕与难以置信的震动。
“别说傻话。”昭武帝迅速脱下自己已半湿的外袍,裹在她身上,又将湿棉被分出一半罩住她和青岚。“还能走吗?”
沈知意点点头,强撑着站起来,青岚也被搀扶起。
退路已被火焰封得更死,唯一的生机就是前方那个刚刚撞开的、仍在燃烧的缺口。昭武帝一手紧紧揽住沈知意,一手示意青岚跟上,对火墙外的侍卫吼道:“接应!”
他护着两人,再次冲向那个缺口。这一次,需要带着人穿过火焰。他将大部分湿棉被都裹在沈知意身上,自己几乎暴露在灼热中。
“跳!”他低喝一声,半抱半推着沈知意,在侍卫从外接引的湿毡掩护下,奋力向外冲去!
“嗤啦。”衣袍被火焰燎着的声音。皮肤灼伤的剧痛。浓烟灌入肺叶的窒息感。
但在冲出火海、跌入外面侍卫们慌忙接住的手臂中时,昭武帝第一个动作是低头看向怀里的沈知意。
她还活着。虽然狼狈不堪,虽然惊魂未定,但那双望着他的眼睛,亮得如同劫后余生的星辰。
紧绷的弦骤然松开,强撑的气力瞬间流失。昭武帝眼前一黑,踉跄一步,被侍卫及时扶住。
“皇上!娘娘!”刘荣哭喊着扑上来。
“朕没事。”昭武帝甩甩头,强忍着小腿和手臂的灼痛,站稳身形,目光扫过沈知意和青岚,确认她们暂无生命危险,随即猛地转向那片仍在肆虐的火海,以及火海外哭嚎、奔逃、救火的混乱人群,脸上最后一丝劫后余生的温情瞬间冻结,化为浸骨的寒冰与滔天的震怒。
他的皇后,差点葬身火海。
坤宁宫,近乎焚毁。
太监宫女,死伤枕籍。
这绝不仅仅是意外走水!
森冷的目光缓缓扫过跪了一地、战战兢兢的宫人,扫过远处闻讯赶来、面如土色的内务府官员,扫过这被火光照亮、如同白昼却满目疮痍的宫廷。
“刘荣。”
“奴婢在。”刘荣声音发抖。
“传朕旨意。”昭武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铁与血的味道,一字一句,砸在每个人心上,“坤宁宫所有人等,即刻圈禁,逐一严审!内务府掌印、营造司、薪炭司一应主管,全部下狱!给朕查!这火是怎么起的!是天灾,还是人祸!”
最后“人祸”二字,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宫外漆黑的夜空,仿佛要穿透重重宫墙,看到那些隐藏在暗处的鬼蜮身影。
今夜这把火,烧掉的不仅仅是皇后的寝宫。
它烧穿了最后一层温情的假面,将暗处的刀光剑影,赤裸裸地映照在了晟都通红的夜空之下。
博弈的棋盘,被彻底掀翻了。
接下来,不再是暗流涌动,而是你死我活的短兵相接。
昭武帝拥着沈知意,在侍卫与宫人惊慌失措的簇拥下,退离了那片仍在吞噬梁木、哔剥作响的火海。热浪与焦臭被夜风卷着,依旧追在身后。一直退到坤宁宫东侧一处尚未被火势波及的僻静偏殿,方才停下。
殿内久未住人,虽有宫人匆匆打扫过,仍透着股清冷的霉味。几盏应急的羊角灯被点燃,光线昏黄,勉强驱散角落的黑暗,也将两人狼狈不堪的身影投在空荡荡的墙壁上。
昭武帝扶着沈知意在唯一一张铺了软垫的榻上坐下,自己却未坐,依旧站着,目光凝在她脸上,要确认她每一寸肌肤都安然无恙。方才火场中的狂暴与决绝从他眼中褪去,剩下的是深不见底的后怕与劫后余生的脆弱。
“青岚,”沈知意轻声唤道,嗓子被烟呛得沙哑,“你去看看其他逃出来的人,能安置的先安置,受伤的赶紧传太医。”
“是,娘娘。”青岚脸上犹有泪痕,身上几处灼伤疼得她直抽冷气,却强忍着行礼退下,将这片狭小空间留给了帝后二人。
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外间隐约的喧嚣。
昭武帝这才缓缓蹲下身,半跪在沈知意面前,小心翼翼地捧起她一只手腕。衣袖已被烧焦半截,露出底下红肿起泡的皮肤,边缘处皮肉翻卷,触目惊心。他指尖极轻地拂过伤处边缘,动作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疼吗?”他问,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
沈知意摇摇头,又点点头,泪水终于蓄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混着脸上的烟灰,冲出两道蜿蜒的痕。不是为这皮肉之苦,而是为方才命悬一线的惊魂,为眼前人毫不犹豫冲入火海的决绝,也为这摇摇欲坠、危机四伏的时局。
“别哭。”昭武帝的声音更哑了,他用未受伤的左手拇指,笨拙地去擦她脸上的泪,却越擦越花。他索性放弃,将额头轻轻抵在她未受伤的膝上,像一个长途跋涉后终于找到避风港的旅人,卸下了所有帝王的重甲。
“赵珩。”沈知意带着哭腔唤他,手指插入他有些焦枯的发间。他的发冠早不知丢在何处,长发散乱,几缕被火燎得卷曲。
“我在。”他闷声应着,维持着这个近乎卑微的姿势,一动不动。只有紧紧握着她另一只手的力道,泄露着内心激荡未平的情绪。“对不起,是我没用,连你,连这坤宁宫都护不住。”
他声音里的自责与痛楚,像针一样扎在沈知意心上。她想起除夕夜他孤独的醉态,想起他承受朝臣逼宫时的挺直背脊,想起他方才在火海中嘶喊着她的名字冲进来的模样。
“不怪你。”她用力摇头,泪水滴落在他发间,“这火来得蹊跷,分明是有人不想让我们好过,不想让这朝局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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