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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烛映血(下)
冰冷的魔元,混合着那一丝源自幽冥火苗的诡异力量,如同决堤的冥河,蛮横地冲入云衍近乎枯竭的经脉与识海。
这并非温和的治愈,而是一场暴烈的入侵与强行的唤醒。
谢烬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的魔元所过之处,云衍那原本清冽、此刻却布满灰黑色蚀魂瘴气残留与无数细微裂痕的经脉,如同被墨汁浸染,迅速覆盖上一层属于他的、带着蚀骨寒意的黑色冰晶。魔元粗暴地冲刷着那些顽固的瘴气,将其撕扯、吞噬,转化为更精纯的黑暗能量,反哺自身,同时也强行粘合、冻结着那些濒临破碎的经脉壁障。
而在他眉心识海,景象更为凶险。云衍的神魂之光黯淡得如同风中残烛,几乎要被周围弥漫的死寂与混乱彻底吞没。谢烬那缕夹杂着幽冥火苗气息的神念,如同一柄烧红的匕首,狠狠刺入这片濒临消亡的领域!
“醒来!”
谢烬在心中低吼,将自己那历经雷劫而不灭、饱含凶戾与不屈的意志,通过这缕神念,狠狠贯入云衍沉寂的识海深处!
轰——!
仿佛混沌初开,又像是星辰崩灭。
云衍的身体在谢烬手下猛地弓起,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呜咽。他原本涣散空洞的瞳孔骤然收缩,焦距艰难地凝聚,倒映出谢烬那张近在咫尺、写满了混乱与狠厉的脸。
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悸,自他眼底最深处掠过。
他似乎想挣扎,想推开这强行闯入的力量,但身体的极度虚弱与神魂的重创,让他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他只能被动地承受着这霸道而危险的“救治”,感受着那冰冷的、带着毁灭属性的魔元在他体内横冲直撞,与残留的蚀魂瘴气厮杀、交融,更与他本源深处那缕幽蓝的力量产生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共鸣与……侵蚀。
这是一种比死亡更令人战栗的体验。仿佛自身的所有秘密、所有脆弱,都被这宿敌的力量毫无保留地窥探、触碰,甚至……打上烙印。
他喉结滚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溢出一连串破碎的气音,暗红的血沫不断从他唇角涌出,染红了谢烬按在他心口的手。
谢烬能感觉到手下那具身体的颤抖,能感受到那微弱心跳在魔元刺激下如同擂鼓般疯狂搏动,仿佛随时会炸开。他死死盯着云衍的眼睛,看着那双向来古井无波、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眸子,此刻充满了生理性的痛苦与一种……被彻底打破平静后的、近乎茫然的脆弱。
一种扭曲的快意,混合着更深的烦躁,在他心底滋生。
看啊,云衍,你也有今天!你也会如此狼狈,如此无力地躺在我面前,生死由我!
可这快意转瞬即逝,被一种更庞大的、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恐慌取代。他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
他更加疯狂地催动魔元,甚至不顾可能造成的二次损伤,强行引导着力量冲击云衍心脉附近那些最顽固的瘴气结节,同时将更多蕴含着自身意志的神念灌注进对方识海,如同最霸道的宣言,要将那缕即将熄灭的魂火重新点燃!
就在这时——
那盏倒在地上的青铜烛台,仿佛被两人之间这诡异的力量交融与意志碰撞所引动,那豆大的幽蓝火焰猛地窜起,暴涨至尺许高!
幽蓝的光芒瞬间照亮了整个昏暗的静室,将两人纠缠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扭曲、放大,如同幽冥鬼魅。
火焰不再是安静的燃烧,而是剧烈地摇曳、旋转,发出一种低沉而古老的嗡鸣。火焰中心,那枚被云衍以巨大代价封印进去的、不稳定的灰黑色瘴气印记,此刻竟隐隐浮现出来,在幽蓝火光中沉浮、扭曲,与谢烬注入云衍体内的魔元,与云衍本源深处那幽蓝的力量,产生着强烈的、如同共鸣般的悸动!
谢烬猛地感觉到,自己魔种核心的那道幽冥火苗,也随之炽热起来,传递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渴望与……亲近感?仿佛遇到了同源的存在,想要靠近,想要融合!
这突如其来的异变让谢烬心神剧震!他下意识地想收回力量,却被一股无形的吸力攫住!那青铜烛台的幽蓝火焰仿佛形成了一个漩涡,不仅牵引着云衍体内残存的力量,更开始主动吸纳谢烬的魔元与那缕幽冥火苗的气息!
“呃啊——!”
云衍发出一声痛苦到极致的嘶鸣,身体剧烈抽搐起来,心口那被暂时冻结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汩汩涌出!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暴涨的烛火,瞳孔深处充满了无法言说的惊骇与一种……仿佛预料成真般的绝望。
谢烬也闷哼一声,只觉得自己的魔元与神魂之力如同开闸的洪水,不受控制地流向云衍,流向那盏诡异的烛台!他与云衍之间,仿佛通过这力量的交融与烛台的异变,建立起了一条痛苦而危险的桥梁!
“放手……”云衍用尽最后力气,从齿缝间挤出破碎的字眼,眼神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急切,“快……走……”
走?
谢烬看着他那副凄惨至极却还在让他离开的模样,看着那疯狂吞噬他们力量的青铜烛台,一股邪火直冲头顶!
走?走去哪里?事情到了这一步,还能走到哪里去?!
他非但没有松手,反而更加凶狠地催动全部魔元,甚至主动将魔种核心那道跳动的幽冥火苗分出一丝,顺着那无形的桥梁,狠狠撞向青铜烛台的火焰!
“要死,也得先把账算清楚!”
他咆哮着,如同负伤的凶兽,选择了最疯狂的反击——既然这鬼东西想要力量,那就给它!看看它到底能吞多少!看看这背后,究竟藏着什么!
轰隆——!
仿佛惊雷炸响在识海深处!
当谢烬那丝本源幽冥火苗触及青铜烛台的瞬间,整个竺室猛地一震!穹顶的星辰石光芒乱闪,地面阵法纹路明灭不定!那幽蓝的烛火暴涨到极致,将一切都染上了诡异的蓝色!
一幅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都要磅礴的画面,如同海啸般冲入两人的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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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边无际的幽蓝火海,焚烧着虚空,吞噬着星辰。
那由枯骨与破碎兵器堆积的王座,更加清晰地矗立在火海中央。
王座上的身影,依旧看不清面容,但那死寂的威严却如同实质,压得人灵魂都要碎裂。
他缓缓抬起手,并非指向谢烬或云衍,而是指向火海深处,那被无尽烈焰包裹的、一道横亘了整个视野的、巨大到无法形容的……裂痕!
那裂痕之中,翻滚着与九幽蚀魂瘴同源、却精纯浩瀚了亿万倍的灰黑色气流!它们如同活物,疯狂冲击着裂痕边缘的幽蓝火焰,试图挣脱束缚!
王座上的身影,维持着抬手的姿势,仿佛在竭力镇压着那道恐怖的裂痕。但他的身影,却在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变得……透明?仿佛力量正在被那裂痕,或者说,被裂痕背后的存在,不断汲取、消耗。
就在这时,那身影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微微侧过头。
这一次,谢烬和云衍都清晰地“看”到,那隐藏在无尽威严与死寂之下的,是一双……充满了亘古疲惫与某种深沉期盼的……眼眸。
那目光,穿透了时空,穿透了火焰,精准地落在了意识交融的谢烬与云衍身上。
然后,一个古老而缥缈的声音,直接在两人神魂最深处响起,带着无尽的沧桑与一丝……不容抗拒的意志:
“时候……快到了……”
“钥匙…将会……归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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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与声音戛然而止。
暴涨的烛火如同被无形之手掐灭,瞬间收缩,恢复成豆大一点,静静燃烧,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象。
竺室内恢复了昏暗,只有星辰石微弱的光芒,和两人粗重压抑的喘息声。
力量的流失停止了。那无形的桥梁仿佛断裂。
谢烬猛地松开手,踉跄着后退,跌坐在地,脸色苍白,魔元消耗巨大,神魂更是传来阵阵虚脱般的刺痛。
而云衍,在经历了方才那番狂暴的“救治”与恐怖的意识冲击后,心口的流血似乎暂时止住了,气息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是之前那般死气弥漫。他躺在冰冷的地面上,胸膛剧烈起伏,眼神空洞地望着穹顶,仿佛还未从那一瞥与话语中回过神来。
“钥匙…将会归位……”
谢烬喃喃重复着那古老声音的话语,猛地看向云衍,眼神锐利如刀:“那是什么?那王座上的……是谁?!钥匙又是什么?!”
云衍缓缓闭上眼,浓长的睫毛剧烈颤抖着,许久,才用尽全身力气般,沙哑地吐出几个字:
“幽冥……之主。”
“而我们……都是……棋子。”
话音落下,他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
谢烬独自坐在冰冷的地上,看着昏迷的云衍,又看了看那盏恢复平静、却仿佛蕴藏着无尽秘密的青铜烛台,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盖。
幽冥之主?棋子?
这盘棋,远比他想象的,更大,更可怕。
而他与云衍,这对不死不休的宿敌,此刻却像两根被强行捆绑在一起、投入洪流的稻草,命运未卜。
残烛虽未灭,前路已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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