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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南风微起
岚庭湖项目虽未至竣工庆典,但最艰险的技术攻坚与工期冲刺已然闯过,足以让整个团队卸下重担,喘一口气。恰逢赵平津从海城凯旋,部门算是双喜临门,聚餐便早早定下。
包厢内,暖光自水晶灯流泻。十余人围坐圆桌,连平日眉宇紧锁审图纸的几位老工程师,脸上也漾开了松弛笑意。
张驰作为团队润滑剂,率先举杯,嗓音洪亮:“来!这第一杯,敬岚庭湖项目组!敬孟总运筹帷幄,敬苏姐临危受命!更要敬赵工,在海城坚守四百多天,功成归来!”
“辛苦了,平津。”孟远今举杯,目光中是清晰的认可。
“欢迎回家,赵哥。”苏蔺宜也笑着举杯。
向来寡言的技术骨干严成也推了推眼镜,难得主动开口:“赵工回来得正好,海城项目那个曲面幕墙的节点数据,我得好好跟你请教。”
“没问题,数据都带回来了,随时可以看。”赵平津笑着与他碰杯。
景观设计师林达笑着接话:“赵哥一回来,感觉咱们部门的‘技术压舱石’就更稳了。”
这话引来一片赞同的笑声。资深结构工程师钱工慢悠悠地品了口酒,对赵平津说:“你在那边处理的土层参数,回头也给我们讲讲,有个新项目可能用得着。”
“一定。”赵平津一一应下,气氛在技术流们的默契交流中升温。
几轮敬酒过后,气氛愈发活络。
张驰搂着赵平津肩膀:“老赵你不知道,你不在这些日子,苏姐是定海神针,李理就是咱们的‘数据永动机’!”
被点名的李理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扶了扶眼镜,一脸认真:“驰哥,上次你让我跑的模拟数据出来了,优化后能省百分之三的钢材。”
张驰哭笑不得:“……兄弟,现在是喝酒时间!”
众人哄笑,李理这才后知后觉地“哦”了一声,把手机塞回口袋。
气氛在酒精与笑谈中愈发松弛。就在这时,李羡吾有些坐立不安,握紧的拳头又松开,终于深呼一口气后,以不太大的声音问主位的孟远今:“孟总,借着今天高兴,我有个问题想代表广大单身同事请教一下。”他措辞巧妙,将自己藏在“广大同事”之后。
“咱们苑挚,对办公室恋情这事儿,到底是个什么风向?是明令禁止,还是持开放态度?”
问题一出,瞬间引发了在座许多人的兴趣和笑声,连老工程师们都露出了“这问题问得有意思”的表情。果然是女人堆里聊男人,男人堆了聊女人。感情在什么年纪,什么年代都是热门话题。
张驰立刻跟上,指着李羡吾笑道:“好你个李羡吾,还学会代表群众了!快从实招来,你是不是就是那个‘广大单身同事’?”
李羡吾对张驰的调侃报以一笑,并不直接回答,,还是执拗的看着孟远今,非要一个答案不可的架势。
这时所有的眼睛都盯着孟远今,张驰都帮他捏了一把汗,不由得看了坐在旁边的苏蔺宜一眼,她在用手机回工作信息。整个公司,大半已婚人士,大半未婚人士,公司章程未明确规定禁止办公室恋情,之前也不是没出现过,最后是男方走了。只是李羡吾来以后到是少见了。
孟远今搓着自己的指腹,不知道是跟李羡吾说还是在提醒自己:“在苑挚,我们相信成年人的专业判断,也尊重个人的情感选择。公司不会干预员工的私人生活。但必须共同维护公司的专业环境与团队的纯粹性。我们的核心要求是——任何私人关系,绝不能成为影响工作判断、团队公平或项目效率的因素。如果你发现自己处于一段可能涉及工作关联的亲密关系中,希望主动与上级或HR进行保密沟通,共同商定一个既能维护专业公正、又能尊重个人隐私的工作安排。这可能需要调整汇报关系、项目分工,或其他协作方式。”
李羡吾松了一口气,张驰也如释重负,可撇了一眼两个当事人,却毫不在意。合着只是自己瞎担心了?
旁边的林达小声打趣说:“既然问了肯定是有目标了,哪个部门的?”
“林哥,八字还没一撇呢”李羡吾说,“我得先问清楚,才知道能不能继续”
“年轻人就是有勇有谋”林达说完和李羡吾碰了个杯。
李羡吾顺势将身体转向苏蔺宜,目光依旧明亮自信,像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发起的、带着玩笑外衣的正式邀约:“苏姐,”他省略了敬语,拉近了距离,但话语里的试探多于强硬,“我一直非常欣赏你。所以想冒昧地问一句,如果我申请成为那个‘例外’,不知道有没有机会,接受我的追求?”
这一下,精妙至极。他没有说“我要追你”,而是说“我申请成为例外”。这既当众表达了他的心意和勇气,将场面烘托到位,又给自己留了后路——如果被拒,他可以顺势解读为“苏工不愿意破例”,而不至于沦为彻底的笑柄。他将一个可能让自己下不来台的局面,巧妙转化成了一项需要苏蔺宜裁决的“申请”。
“喔——!”
全场瞬间沸腾,这比直白的告白更富戏剧性。所有人都听懂了其中的机锋,目光在苏蔺宜和李羡吾之间来回扫视,期待着她的“裁决”。
苏蔺宜也是一愣,刚刚忙着回复岚庭湖施工方的一些问题,根本没注意方才发生了什么。重点倒是听清了,欣赏”,“追求”。怪不得这小子入职以来,总“顺手”给她带楼下咖啡馆的热美式,说是“刚好路过顺便买的”;早餐也常多买一份三明治或包子,说是“老板多给了”“买错了”,她只当是后辈客气,加上两人有年纪差,她当时一个已婚妇女,从未往感情方面想过。
还没等苏蔺宜回复,赵平津就插了一句,“羡吾,勇气可嘉,只怕你得先问过周警官,看看能不能扛得住打!”
空气里的声浪像是被瞬间掐断,连杯盏碰撞的脆响都戛然而止。李羡吾脸上的笑凝在嘴角,眼角的弧度还没来得及收回,眼底的促狭却先一步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一片僵硬的空白;张驰捏着酒杯的指节瞬间绷起,指腹无意识地在冰凉的杯壁上摩挲了一下,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半圈,他朝苏蔺宜看了一眼,看她神情自若;方才起哄最嚣闹的林达,更是像被人扼住了喉咙,话头卡在嗓子眼,飞快地低下头去扒拉碗里的菜。尴尬像一层冰冷黏稠的油,悄无声息地浮上来,将满桌的热闹闷得发僵。
苏蔺宜握着手机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顿了半秒,拇指甚至还悬在屏幕边缘,却迟迟没落下。四面八方的目光潮水般涌来 —— 有好奇的、有同情的,更多的是揣着看热闹的玩味。“离婚” 两个字被这样突兀地撕开,让她那句简单的拒绝,陡然变成了一场裹挟着隐私窥探的闹剧。
桌对面的孟远今,放在桌布上的手悄然攥紧,指节凸起,连带着手腕处的青筋都轻轻跳了一下。赵平津话音落地的刹那,他几乎是本能地朝苏蔺宜的方向瞥了一眼,目光掠过她握着手机的手,又飞快地移开,落在自己面前的酒杯里,眼底的情绪沉了沉。
“赵哥,你这消息早滞后了。”
苏蔺宜抬了抬右手,指尖轻轻晃了晃。无名指上光溜溜的,没有任何装饰。她的唇角极淡地勾了一下,那笑意却没抵达眼底,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却清晰地穿透了凝滞的空气:“我单身了。只是…… 没打算再谈一场姐弟恋。”
苏蔺宜的话音刚落,那截光洁的无名指还停留在众人的视线余光里,像一枚无声的句点。
就在这尴尬即将凝固的刹那——
“哎哟我的赵哥!”张驰猛地一拍大腿,声音洪亮得近乎夸张,瞬间扯碎了紧绷的空气。他探过身子,一把揽住旁边赵平津的肩膀,力道大得让赵平津手里的酒杯都晃了晃。
“你这海城待了一年多,消息闭塞了啊!回头得让行政给你补补‘公司近期重大人事变动简报’!”他挤眉弄眼,语气是熟稔的调侃,毫无责怪之意。
“不过话说回来,”张驰话锋一转,端起自己的酒杯,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李羡吾身上,眼里带着促狭却友好的笑意,“咱们小李同学这眼光是真好,勇气也可嘉!这杯酒,当哥的敬你!赶明儿哥给你介绍更好的,保证符合你一切要求,还绝不涉及‘办公室’和‘姐弟’这两大禁区,怎么样?”
他这番话,既安抚了赵平津,又给了李羡吾一个巨大的台阶,还把话题从“苏蔺宜的隐私”彻底引向了“给李羡吾介绍对象”这个安全又热闹的新方向。
“喔——!”气氛重新活络起来,大家顺着张驰给的梯子往下走,笑着起哄。
“驰哥靠谱!”
“李羡吾快敬驰哥一杯!”
李羡吾也迅速反应过来,脸上的僵硬被无奈又感激的笑容取代,他顺势举起杯:“那先谢谢驰哥了!”
一场小小的风暴,在苏蔺宜的直球澄清和张驰的插科打诨下,有惊无险地化为宴席上一段可被调侃的插曲。众人推杯换盏,话题渐渐分散。
赵平津端着酒杯走过来,脸上带着明显的愧色:“蔺宜,刚才是我冒失了,真对不住。”
“赵哥,真的没事。”苏蔺宜举杯和他轻轻一碰,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天气,“话说开了也好。”她目光往李羡吾那边似有若无地一带。
赵平津顺着她的视线瞥了一眼,见李羡吾正低头吃菜,耳根却有些发红。他心里那点沉甸甸的歉意,这才松动了些。苏蔺宜这话说得巧妙,既给了他台阶,又把尴尬的源头轻轻拨到了一边。
“你呀……”赵平津摇头笑了笑,知道她这是在宽慰自己。他不再纠缠这个话题,转而谈起海城项目的收尾细节和即将开始的栖霞镇工作安排。两人都是技术骨干,一聊起专业,气氛立刻变得纯粹而热络,方才那点微妙的尴尬彻底消散在图纸与数据的交流中。
期间,李羡吾几次借着举杯或与旁人说话的间隙,用余光悄悄望向苏蔺宜的方向。她正专注地和赵平津讨论着什么,侧脸线条在灯光下显得沉静而疏离,嘴角偶尔弯起礼貌的弧度,却没有看向他这边。
那层由她亲手划下的、清晰而坚固的边界,此刻无声地横亘在那里。李羡吾收回目光,心里那点刚冒头就被掐灭的火星,渐渐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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